《春水潮生》江州月白

5、第 5 章

　　这几日的气温一日比一日高，只要进了片场，汗就如雨水一般哗哗往下流。

　　赵导的衣服都汗湿了大半，随手一拎估计都能拧出水来，他盯着显示器，紧皱的眉头能够夹死一只苍蝇。

　　这场戏是女主林玥和女二陈梦沅的对手戏。

　　陈梦沅从好友口中得知了林玥和孟戈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便跑来歌舞厅找林玥宣示主权。

　　红色的丝绒幕布缓缓拉开，灰白色的烟雾寥寥升起，一个聘聘婷婷，窈窕生姿的身影自烟雾中缓缓走来。

　　那张艳丽的脸庞流露的是万种风情，偏偏女子的眼眸带着淡淡的冷，浅浅的傲，便如雾里看花，看着触手可及实则远在天边。

　　朱唇微启，千回百转的情歌倾泻而出，婉转绵长，柔肠寸断，似乎天底下所有的爱别离怨憎会都藏在里面了，喧闹的台下默契地安静下来，直到一曲毕，台下掌声雷动。

　　陈梦沅听完后，发现她的手心都出了一身汗。

　　她欣赏台上的女人，她确实有着别样的魅力。

　　林玥确实是个劲敌。

　　可是，她有着和楚戈青梅竹马的缘分，父亲又是军区总司令，这也是林玥所比不了的。

　　她想等林玥下台之后同她聊聊，不想异变突起，枪响在天空中炸裂，看客四处逃窜。

　　陈梦沅躲避慌乱之际，被人群挤倒，慌乱之际有一双手拉住了自己。

　　“楚戈。”

　　慌乱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依赖感和安心感，可是她转眼看见了楚戈身边的女人。

　　林玥镇定地握着枪，敏锐地伸手扶住了身边要摔倒的小孩，台上风情无限的眼此时如鹰一般锐利，食指果断地扣动扳机。

　　枪声炸裂开来，对面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男子就倒在地上。

　　陈梦沅瞧见了，那男子的枪口对准的就是自己。

　　楚戈沉声道：“林副官，护送陈小姐安全离开。”

　　陈梦沅想留下来陪着楚戈，可她看见林玥手里的枪后沉默了。

　　她不会用枪，她看见了林玥折去高跟的鞋以及口子撕到大腿根的旗袍，她没有力气折断高跟鞋，撕开碍事的衣服，她连跑都跑不掉。

　　她能做的，只是不给楚戈添乱。

　　跟着林副官离开时，陈梦沅深深看了一眼林玥。

　　“咔！”

　　赵导暴躁地喊停，忍着怒火和孟溪讲解。

　　“孟小姐！眼神！眼神不对！陈梦沅有嫉妒，但她是骄傲的！她欣赏林玥的胆识谋略，尤其刚被对方救了一命！她的眼神里有不能和楚戈并肩作战的酸楚，对林玥能力的羡慕甚至向往！但她回去会苦练枪法光明正大和林玥宣战，不是阴沟里的嫉妇！嫉恨太过了！懂吗？！”

　　已是第十几次ng，陈牧的手心全是汗。群演们疲惫不堪，都忍着火。

　　孟溪也很不高兴，“赵导，哪个女人看见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不恨她，况且她还只是一个歌女，你是男人不懂女人的心思，你要是女人就知道我这样演没有问题。这天怪热的，您也别为难我了，这戏就这样过了吧，我们拍下一场。”

　　再大的后台也抵不过在这大热天里ng十几次后还觉得没问题带来的怒火。

　　赵导手里的剧本啪地一下摔在显示器上，猛地吸了一口气，忍了又忍，“你行，你来拍吧。”

　　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适合再拍，只能宣布先收工。

　　早就过了饭点，大家都饥肠辘辘的，群演们走的时候也都是抱怨声不断。

　　“磨磨唧唧的，每次就她事最多，演技最烂。”

　　“就是，温老师演技比她好多了，也没见有她那么大架子。”

　　“……”

　　杂七杂八的议论声落入耳中，偏偏说这话的又是今天在这干了明天指不定去哪个剧组的群演。

　　孟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奈何他们不得，憋了一肚子的火，劈头盖脸地给小助理骂得跟只鹌鹑，消了几分气才回房车里了。

　　姜言瞧小助理又是道歉又是哄的样子同情之余又有些庆幸，还好温老师情绪还算稳定，虽然冷淡有距离感，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片场上的人该吃饭吃饭，该休息的休息去了。温灵韵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补了一点防晒喷雾。

　　姜言拿过外面盒子，打开之后傻了眼，“我明明备注了不要辣椒，怎么这么多辣椒。”

　　温灵韵口味清淡，而且有胃病，吃不得辣。

　　她瞧了眼覆盖了一层红色辣椒的菜，只微微皱了下眉，便说：“重新点一份吧。”

　　姜言有些不好意思，都两点了，点个外卖送过来不知道要多久。

　　陈牧也是刚拿到饭，闻言道：“温老师，我的还没动，是清淡口味的，不如我们两个换换吧，我好久没吃辣了。”

　　温灵韵有些迟疑，圈子里的人为了维持脸部状态吃得都清淡。

　　却不等她拒绝，陈牧就已经将两人的饭盒调换过来了，“没关系的，我的是清蒸多宝鱼和小炒时蔬，温老师吃得惯吧？”

　　既如此，温灵韵也不再拒绝，对他笑了笑，“吃得惯，谢谢了。”

　　陈牧看着被她的笑晃愣了会，反应过来，“温老师，不用和我客气。”

　　下午孟溪直接缺席。赵导也在气头上，索性只拍温灵韵和陈牧的戏份。

　　陈牧渐入佳境，虽有NG也在容忍范围内，拍摄还算顺利。

　　只是温灵韵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休息期间不时点亮手机屏幕，又熄灭。

　　周淮景五号走的，今天十二号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他一条微信都没有给她发。

　　她不主动给他发消息，他从来都不会主动找她。

　　巴黎的治安应该还好吧，也没有听说，巴黎最近有什么恐怖袭击啊？

　　周淮景应该是还活着的吧？

　　温灵韵将手机按亮又熄灭，往复几次，终是就给手机解了锁，找到周淮景的微信，用力戳了下周淮景的微信头像。

　　【周总，特来关心，您还安好吧？】

　　因为配合得顺利，下午的戏份提前拍完，收工之际，赵导接了个电话，不知道是谁打的，但是单看脸上带着的应酬的笑容就能猜到几分。

　　“大家收工之后一起吃饭吧，孟溪请大家吃饭。”赵导说：“几位主演跟着我一起，投资商请你们吃饭。”

　　众人疲惫中透出喜色。

　　姜言凑到温灵韵耳边小声嘀咕，“稀奇，孟溪在片场都是鼻孔朝天看工作人员，竟然还会请人吃饭。温老师，你的饭局快结束时给我打电话，我去接您。”

　　温灵韵微微垂眸，眸色里淹了一片深黑的海。

　　孟溪是星海传媒的千金小姐，她的父亲是这部戏的投资人之一。

　　生意场上的人最擅交际，笼络人心，孟溪不会主动请人吃饭，但耐不住有人教。

　　“赵导，今天的饭局我想请个假。”温灵韵道。

　　赵导笑容微僵，“温老师您是女主，哪有不去的道理？再说，投资商可是指明了要见女主，您不去，我不好交代啊。”

　　*

　　圈子里必要的应酬确实躲不过去。

　　温灵韵不喜欢应酬，交际场上，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需要细心揣摩，说一句话都要打几个弯，明明可以直接说的话，偏偏要打几个弯。

　　她要往上爬，爬到要旁人费尽心思揣摩她的意思的位置才好。

　　她应酬的技巧都来自于周淮景。

　　顾芳带她第一次参加一个小成本网剧的主创聚会时，她笨拙得像个笑话，制片人高谈阔论，她只会生硬地赔笑，语言干瘪苍白。回去后，周淮景便要赵芳调来了聚会的录像，他坐在夸大的真皮沙发里，示意她站到屏幕前，期间秘书敲了一次门，看见了屋里的场景很快就退了出去。

　　“温灵韵。”他的声音不高，却无端叫人紧张，“顾芳带你去，是让你做什么的？”

　　她的声音发紧，“争取女二的角色。”

　　周淮景语气平淡，“那下次见到他们，你就直接告诉他们，你要哪个角色。”

　　屏幕上，她僵硬的模样无比清晰。

　　“他们还会见我吗？”

　　周淮景忽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他的一只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指向屏幕，醇厚有力量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再练一次手而已。这些事，你都得学会。姿态放低，是手段，不是目的。”周淮景的声音穿透耳膜，字字清晰，“温灵韵，让我看看，真正的你。”

　　疾行的车突然停下，回忆戛然而止，目的地到了。

　　临下车前，温灵韵看了眼手机——他还是没有回复消息。

　　他不会主动给她发消息，却也不会这么久都不回她的消息。

　　工作上的事情是很棘手嘛，还是……

　　温灵韵脑子里又想到了那条热搜，她想起来了，他们的合约里是没有说，包养关系只能一对一的。

　　“温老师，你的包包忘记拿了。”

　　陈牧在她后面下车，把她遗落的包还给她。

　　“谢谢。”

　　两年的打磨，温灵韵在交际场合已经如鱼得水，她不愿意参加这场聚会，是不想遇到熟人。

　　可惜，今天她的愿望落空了。

　　偌大的主位上已经坐几个人，最中间的人最醒目，星海传媒的太子爷——孟溪的亲哥哥，孟则林。这一众投资商里唯有他最年轻，外貌最出挑。

　　孟溪挨着他，娇声说着什么，笑得眉眼弯弯，像个不谙世事的公主。目光扫过门口众人，最终落在温灵韵身上。

　　“哥哥，这就是赵导极具夸张，十分喜欢的女演员温灵韵，温小姐，剧组里的人，可都说她的演技比我好多了呢。”

　　孟则林和她的目光对上，微微一顿，只是片刻便挪开视线，他手里捏着高脚杯，“赵导，剧组里的事我都听说了，溪溪自小就被家里宠着，脾气骄纵了些，给你添麻烦了。”

　　赵导笑道，“哪里哪里，孟小姐悟性很高的，剧组里的人都很喜欢她，孟总来，我敬您一杯。”

　　孟则林在年轻一代算得上出息，早早就接手自家产业，孟家就算只有他和孟溪两个孩子，家庭关系也和睦美满。他情商高，能力强，外貌英俊，最能吸引人的目光。

　　“您就是孟少爷吧，久闻大名，没想到今日能够在剧组里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

　　刚进组的女四号谈秋抓住机会就和孟则林搭话，在孟则临看过来时，对他抛了一个媚眼。

　　只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孟则林只维持场面上的礼节，便不再深谈。只是他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扫过温灵韵。

　　陈牧第一次经历这些阵仗，有些拘谨。他凑近温灵韵，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温老师，您和孟总是不是认识？他好像一直在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