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潮生》江州月白

10、第 10 章

　　周淮景工作总是很忙，周父在周淮景可以独当一面时，就彻底撒手把家族企业交给了他。

　　他一个人管理着偌大的家族企业，不仅要处理生意往来，还要应付家族里各种关系，空闲的时间真没有多少。

　　温灵韵洗漱出来，周淮景正对着电脑处理工作，神情认真而专注，腰间的浴袍松松垮垮地挤着，露出精瘦的胸膛。

　　莫名地，她想起那天和周淮景的通话视频，视频里面的他，也是这一生。

　　那件黑色蕾丝睡裙真被他带到医院了，又跟着她跑到片场的酒店，如今正躺在行李箱的最底层。

　　温灵韵含了一颗糖，安安静静地看剧本，没有打扰他。

　　四周很安静，他和他之间鲜少有这样的安静和谐的氛围。

　　他记得，她和他之间见面除了情欲之事，相处起来总是有些别扭。

　　她不喜欢他霸道专制，不近人情，那些带着命令语气的句子总是轻而易举地勾起她的反骨，她热衷于在合理范围内挑战他的耐性。

　　看着他忍着怒气的脸，她才会觉得他也是有感情的，有情绪的，不是冷冰冰的死物。

　　她好像挺喜欢看他因为她有情绪波动的。

　　可最近周淮景和从前不一样了，他的变化都在她的眼里。

　　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和周淮景相处，以什么样的态度应对周淮景展露出来的柔情。

　　她很清楚，她和他的关系是一纸合约捆绑而来的情色交易，本质上不过是各取所需。

　　剧本上密密麻麻的字有些挤，有些闹。

　　温灵韵看不下去，胡乱地翻了几页。

　　周淮景瞥她一眼，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她腰下，“坐好。”

　　“周总。”温灵韵叫他，“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周淮景的脸从电脑屏幕里转向她，“怎么说？”

　　他又反问她。

　　温灵韵有些纠结，他不喜欢她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她不会问。

　　可是若他展现了一丝别的可能，她便就觉得不可能，这种不可能她是想要确认的。

　　“我觉得你最近对我和从前不一样。”温灵韵斟酌道，“似乎比从前好一点。”

　　“嗯。”周淮景隐约猜到她想要说什么，但他换了个话题，“所以温小姐想好了怎么回报我吗？”

　　温灵韵有一个特点，一件事在未做好决定前，可能会千回百转，思虑千万遍。一旦决定好作出了行动，她是一定要有一个明确的答案的。

　　“周淮景，你应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她直直白白，毫不遮掩地说出她的感受。那双和晏明霜九分相似的眼睛明亮如月。

　　周淮景喉结滚动，一把将她搂入怀里，温灵韵睫毛颤了颤，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两个字，“喜欢。”

　　温灵韵浑身僵直，她却推开他，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清楚地问：“喜欢谁？”

　　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跳得好快，似乎要冲破胸腔。

　　温灵韵喊他的名字，“周淮景？”

　　周淮景盯着她的鼻子，她的嘴唇，她的下巴，沉沉地看了许久，而后在她的唇边落下一个绵长的吻。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苹果味。”

　　温灵韵固执地问：“你还没回答我。”

　　“答案很重要吗？”

　　“重要。”

　　周淮景深深看她一眼，突然转身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盒盖打开的瞬间，钻石折射的光晃了温灵韵的眼。

　　“在巴黎看到的。”他取出项链，冰凉的金属贴上她后颈时，呼吸拂过她耳垂，“第一眼就觉得，它该戴在你脖子上。”

　　“这条项链的名字”他俯身，唇几乎贴上她耳廓，“叫非你不可。”

　　温灵韵呼吸一滞。

　　周淮景却已经若无其事地关了灯，“明天有早会，早点休息吧。”

　　黑暗之中，温灵韵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感受着搂着他周淮景身上的温度，又摸了摸脖子。

　　如果她足够天真足够单纯，对于男女之事一无所知，那她就可以把周淮景说的话当当作的。

　　可她记得周淮景没回她话，没说喜欢谁，没说喜欢她。

　　不过没有关系，真情假意，虚虚实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你情我愿，彼此把戏唱好，身处其中，开心便好。

　　不用太较真，反正她也不喜欢周淮景。

　　**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周淮景便醒了，他没有着急起来，侧过脸看温灵韵。

　　温灵韵睡得正香，她的睡姿很板正，平躺在床上，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露出一颗脑袋。她从前睡觉的姿势不是这样的，喜欢侧躺着，双腿蜷缩在一起，弓成一只虾米。

　　自从知道长期侧躺可能导致驼背，高低肩一系列的体态问题，她就生生改过来了。

　　周淮景动作很轻地起床，穿衣服，收拾得差不多后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

　　睡着的她很安静，均匀的呼吸声很轻，看起来很乖。

　　周淮景伸手轻轻拨了拨她长长的睫毛，动作很轻，温灵韵薄薄的眼皮轻轻颤动了下，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没有醒。

　　这个时候的她，卸下了所有防备，柔软得不像话。

　　目光在她的脖颈项链上停留了一会，又离开。

　　周淮景关了房间的灯，推开门，结果正好和门外正准备敲门的姜言对上。

　　姜言看了看门牌号，又瞪大眼睛看了看周淮景，惊讶地张大嘴巴。还未来得及出声，就看见周淮景食指置于唇前闭了一个嘘的手势，直到周淮景离开酒店，姜言都还是一愣一愣的。

　　今天早上有她的戏份，温灵韵也没睡多久就醒了。

　　姜言克制住心里的惊讶，把给温灵韵带的早餐放在桌子上。

　　温灵韵洗漱完，拆开了桌子上的早餐袋子。

　　姜言感觉自己撞破了温灵韵的什么秘密，有点害怕温灵韵把她给炒了。她其实是可以不主动说的，但是她还是开了口。

　　姜言惴惴不安道：“温姐，我今天早上来给你送早餐，好像看见周总从你房里出来了。”

　　温灵韵动作一顿，被看见了？

　　看见了就看见了吧，姜言不是会乱说的人。

　　“嗯。”温灵韵道，“你应该没有看错。”

　　姜言看温灵韵并不在意，连忙举起手，作发誓状，“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守口如瓶，保证不会有别人知道。嗯，错了，是保证不会有别人从我嘴里知道。”

　　温灵韵轻笑了下。

　　姜言像是受到了某种鼓励，完全控制不住燃烧的熊熊八卦之火，冲着她暧昧地眨了眨眼睛，“温姐，你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可真漂亮，还都是粉钻诶，是谁送给你的呀？”

　　姜言一进门就看见了温灵韵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没办法，那一颗颗钻石的光都快要闪瞎她的眼了，很难不注意到。

　　温灵韵摸了摸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敛下眸子沉思片刻，“算是有感情纠纷的合作伙伴吧。”

　　*

　　《春夜》拍摄进度接近尾声，上午的戏份拍摄的是孟溪和温灵韵的对手戏。

　　酒桌上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赵导都看在眼里，所以拍摄时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自从在饭桌上和孟则林吃过饭后，赵导便降低了对孟溪的演技要求，只要能看得过去就行。

　　林玥在牢房里宁可死也不愿意交代“海燕”的下落，楚戈两面为难，他舍不得对林玥下重手，同时也不能背弃自己所忠的党国。

　　此时此刻的陈梦沅见证了林玥和楚戈的风风雨雨，她清醒地认识到楚戈心里的位置是林玥的，留给她的位置可能就只有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之谊。

　　陈梦沅的父亲是司令，她可以利用权利逼楚戈娶她，也可以直接杀了林玥，可是她都没有。

　　她选择放了林玥。

　　她利用司令女儿的身份，护送林玥来到城郊。

　　杂草及膝，风声飒飒。

　　陈梦沅突然拔出配枪，林玥没动，就这么看着她，却见陈梦沅将枪柄转向她：“拿着，走吧。”

　　“陈小姐。”林玥没接枪，月光照得她脖颈上的瘀青越发明显，“为什么？你明明可以……”

　　“闭嘴！”陈梦沅突然红了眼眶，“以为我是在救你？我是在救他！”

　　“他每次审完你，都要去靶场打光所有子弹。前天...他对着你们合照又喝到不省人事，我从未见他这样过。”

　　说完，陈梦沅狠狠抹了一把脸，情绪突然平静下来。

　　“林玥，我是不想楚哥哥为难，可也不至于此。我最近也看了很多城中百姓，家破人亡，生活困苦，如果你信仰的道，能够让他们日子好过一点，我今天放你走的决定或许没错。如果有一天你们赢了，希望你能看在今日我对你救命之恩上，为我父亲求个情。”

　　林玥字句清晰坚定，“陈小姐我可以为你，你的父亲，不行。”

　　“呵。”陈梦沅冷笑了，“林小姐真是个硬骨头。”

　　说完，她把枪丢到林玥怀里，“滚吧，我不求你，我在乎的人我自己救。”

　　赵导盯着显示器，孟溪的情绪还是有一点不太对，这一段明明是孟溪的高光戏份，她演起来有些僵硬，有一种用力过猛的感情，台词说得也不太好，没有什么感情。

　　这场戏已经ng过好几次了，这次是孟溪发挥最好的一次，眼见着这大小姐隐隐有不耐烦的意思。

　　赵导也没喊卡，就这样算过了。

　　孟溪的小助理连忙递过去一瓶水和一块毛巾，孟溪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随手将毛巾扔在小助理身上。小助理战战兢兢地接住。

　　只是等孟溪喝了一口水之后，本来不太好的颜色全变了，整整一瓶水全部泼在小助理头上。

　　“这么冰的水给我喝，你想干嘛？”

　　小助理脑袋湿漉漉的，泪水在眼里打转打转，“孟姐，你之前说过要冰的。”

　　“我这几天生理期，你不知道吗？蠢货。”

　　孟溪身边助理换得勤，这个小助理才上岗不到一个月，哪里知道这些。不过她也不敢辩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又去给孟溪换常温的水去了。

　　片场的人对此见怪不怪，这些日子孟溪在片场作威作福，碍于她的身世，除了被逼急了只做临时工的群演敢抱怨几句，其他的人都是能忍则忍，只要没有欺负到自己头上来，谁管他呢。

　　姜言心软倒是私下里帮过几次，只是今天这事是当着孟溪的面发生的，她也知道孟溪和温灵韵关系不好，不想给温灵韵惹麻烦，所以在小助理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经过她身边的饮水机时就没有吭声。

　　老老实实站在温灵韵身边。

　　只是担忧的眼神没有从小助理身上挪开。

　　温灵韵忽然出声：“你们关系很好吗？”

　　“还好吧。”意识到姜言在问她，她连忙收回视线，“大家都在一个地方工作，有的时候会聊上几句。”

　　“我上次还看见你帮她跑腿给孟溪买咖啡。”

　　姜言有点摸不准温灵韵诗什么意思，难道是不喜欢她和孟溪的人走得太近？

　　正欲解释。

　　一条干毛巾递到姜言面前。

　　“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温灵韵口吻随意，“不用顾虑我，这点事，我兜得住。”

　　姜言给小助理递去干毛巾，小助理一脸感激，不知姜言说了什么，小助理看向温灵韵对她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小助理不敢擅自离开换掉湿衣服，姜言只好用干毛巾帮她把后脖颈的书擦干净。表情很认真，动作细致。

　　温灵韵看得入神。

　　曾经也有过一个人，动作轻柔地一点点为她擦去身上的酒渍。

　　可惜那个人不在了。

　　手部隐隐有发抖的趋势，温灵韵不想被人看见，便往衣兜里藏，不小心碰到了一个铁盒子。

　　那是周淮景昨天放在她梳妆台上的糖，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就跑到兜里了。

　　甜味在唇尖化开，这次的糖是柠檬味，带着一点酸。

　　好像心里确实没有那么闷了，周淮景似乎没有说错，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周淮景真挺烦的，他的痕迹怎么就侵入了她琐碎的日常，总是叫她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