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我满天繁星》阿一颗星

20、20

　　宋星是何时喜欢上段南昭的呢，或许是他第一次为她出头，或许是他第一次接她放学，更多是相处时润物细无声的包容与宽厚，与外界传言极度反差的温柔和耐心。

　　不是没人同她说过段南昭的冷心冷情，她知道他是段成和的儿子，能掌控半黑半白产业的男人，又怎会是良善之人。

　　可她喜欢在相处中去认识一个人，而非从别人口中。

　　年少时的宋星单纯至极，少女怀春真是可怕，那时她想，即便段南昭今后东窗事发坐牢，她也愿意等他出来，即便他有朝一日一穷二白，没有豪车名表加身，她依然爱他，甚至养他。

　　那日和段南昭在酒吧玩过真心话，宋星并不遮掩，反而捅破窗户纸，愈发大胆，她只是喝醉，不是失忆，酒醉人清醒，荒唐的举动下藏着一片真心。

　　她成绩虽没吊车尾，也算不上好，马马虎虎三本，踮着脚撞大运上二本，距重隔着鸿沟距离。

　　第二天放学后，她大大咧咧冲进段南昭办公室，问他：“是不是我考上重本，你就会喜欢我，跟我在一起？”

　　段南昭被他问的头疼，揉了揉额角，不搭腔。

　　宋星不依不饶，坐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继续道：“快说！你高低总要给人个机会。”

　　段南昭活了二十多年也称的上不近女色，头一回却遇上这么个难缠的，偏偏他又无可奈何，只得放下笔，叹道：“我上回骗你的。”

　　这话几乎和拒绝无异，宋星即便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沉默了片刻，泪珠险些没憋住滚落下来。

　　段南昭自然察觉，正要安慰，小周却推开门走进来，他跟了段南昭两年，不是不懂规矩，没敲门必然是有急事，见对方踟蹰在门口没过来，知道不方便，便没管宋星，站起身朝小周走去。

　　“段总，夫人来了，电梯我卡着还没放。”小周凑到他耳畔，声音低不可闻。

　　段南昭点点头，示意他先出去。

　　“宋星。”他坐回桌前，“你今天先回去，我马上有位重要客人要接待。”

　　“我不回去，我去外面休息区等你可以吗？”少女一张脸委屈巴巴，说的话近乎卑微。

　　“不行，你马上离开，我让小周送你。”

　　“多久我都等，我今天想跟你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请立刻离开。”

　　他声线冷硬如冰，没有一点点怜悯和心疼，仿佛眼前人不过陌生人。

　　宋星终于没绷住，眼泪如断线的珠子颗颗掉落，眼眶和鼻子都染上绯红，显得愈发楚楚动人，都说美人一滴泪，天上一颗星，段南昭终于明白为何女人的眼泪对男人是致命武器。

　　他理智的近乎残酷，低下头不去看她。

　　宋星背着书包捂着脸一路小跑，下电梯的一瞬和阮棠擦肩而过。

　　阮棠是典型的世家小姐，一身得体浅色套装，裸色高跟鞋，皮肤白皙，长发低盘，耳畔两粒圆润珍珠耳钉，打扮低调端庄，温柔中带着不可侵犯的疏离。

　　奇怪的是，阮棠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到办公室后，阮棠自然坐到沙发上，助理也心领神会去煮咖啡。

　　段南昭合上笔记本，笑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她倒是开门见山，也不拐弯子：“我有个堂弟，叫阮风，之前一直在国外留学，今年刚回，爸合计了一下，干脆送他来你这儿，想让你带带他，跟着你能多学些东西。”

　　“可以啊。”段南昭表情依旧温和，很自然答应下来。

　　倒是阮棠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原本我还推脱，心想你这么忙，哪有时间管他，让他去市里单位先干基层磨砺一下，可阮风偏偏对做生意有兴趣......我实在拗不过。”

　　“没关系，阮风也是我弟弟，多帮衬是应该的。”

　　二人又不咸不淡寒暄了几句，阮棠忽然提道：“刚在楼下看到一个小姑娘，穿着校服哭哭啼啼，你们公司怎么会有学生？”

　　段南昭神色不变，仿佛听到一件很无聊的事：“不知道，哪个员工的女儿吧。”

　　阮棠也不再提，笑道：“我等你下班吧，昨儿买了新鲜松茸，回家煲汤给你喝。”

　　“怎么敢让你等。”段南昭轻声道：“今天公司事情不多，咱们现在一块儿回吧，到时候有事小周会电话我。”

　　“也好。”

　　说实话，阮棠一直有些怕段南昭，他待她一直很好，可阮棠不是傻子，段家男人怎会有省油的灯，可每每感受他的温柔，她依旧忍不住心中微漾，能嫁给他，倒真是不错呢。

　　回家后，宋星捂着被子整整哭了一宿，所幸宋氏夫妇都在外出差，不然打破沙锅问到底，还不知如何回答，她从小到大，向来被人捧在手心，几时受过这种委屈，追她的人从学校排到人民公园，她统统看不上，小男生实在幼稚，没想到遇上个段南昭把她当猴耍，失恋之余，宋星觉得自个儿脸都被丢尽了，她以后再也不要看到段南昭这个狗东西。

　　段南昭一直想找个机会给宋星解释一下，谁想这姑娘竟然再也没找过他，老段这个角度，确实很难理解这件事对一个小孩儿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失恋又丢脸，在他的世界里，能活着已不容易，可在宋星的世界里，一点点委屈天就要塌下来。

　　也好，今后各走各路，对大家都好。

　　段南昭的心情最近格外烦躁，公司里的高层均是人人自危，段总不会跟底下员工发火，他们便成了出气筒，偏偏工作又总能被他挑出刺，一顿批评下来，大家都开始怀疑人生，凭自己居然能读完九年制义务教育，实在神奇。

　　公司里最怡然自得的，非新来的实习生阮风莫属，这家伙仗着自己是老板亲戚，把关系户三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每天十点到四点走，上班时间不是聊微信就是打王者，迟到早退加摸鱼可算是被他整明白了。

　　段南昭只当没看见，工资照发，还同他称兄道弟。

　　他本以为阮家想送个棋子进来，却是个废物，如果真是废物，段南昭也落的轻松，现在只能静观其变。

　　周五上午，他正在看财务报表，阮风大刺刺走进来：“姐夫，跟您商量个事儿成不。”

　　段南昭甚至想直接说成，但出于礼貌，还是走了个流程，问：“什么事？”

　　“那个，我下午想去一中看文艺汇演。”

　　段南昭敏锐的抓住了一中两个字，不由多问了一句：“学生的演出有什么好看？”

　　阮风显得有些羞涩：“我最近在追一姑娘，她到时候要跳舞，我想去送花。”

　　“........”

　　小周是什么人，精的跟猴儿似的，立马在旁边接了一嘴：“阮少，这可不巧了，我妹妹也在一中读书，您喜欢这姑娘叫什么呀，我赶明儿打听打听去，那肯定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吧。”

　　阮少听他这样说，一乐：“确实挺风云的，是一中校花，叫宋星。”

　　“.......”夭寿啊。

　　小周愣了一下：”没听过，我一会儿也问问我妹妹，看她有节目不，这一天天的，学习不行，文艺总不能不行吧，可愁死我了。“

　　两人又插科打诨一番，小周把阮风送出去，回来时脸色十分尴尬。

　　偏偏段南昭冷不丁问道：“我没听错吧。”

　　“..........”应该没有。

　　见段南昭一直不说话，小周紧张的脚趾都快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来了，为了缓解尴尬，他说：“您看这样可以吗，我找个时间再去阮少那儿探探话，看看这事儿跟夫人是否有关系。”

　　他这个台阶找的自己都佩服不已，总不能直接说，段总，您可别为这事儿和吃醋，犯不着。

　　那不是找死嘛。

　　段南昭果然受用，点点头：“没事，我自己处理。”

　　段南昭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居然不知不觉去了一中，甚至担心被阮风看见，所以没有开车，选择了打车。

　　简直是有大病。

　　操场上人潮拥挤，黑压压一片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他在其中多少有些显眼，于是去了就近的教学楼，从阳台看过去的角度倒是绝佳。

　　宋星她们班的节目在倒数第三个，段南昭愣是站那儿等了一个半小时。

　　然而一群绿裙粉衫的姑娘翩然而上时，他的眼神被一瞬点亮。

　　宋星站在中央位置，身姿高挑曼妙的少女一袭汉服，腰肢盈盈一握，纤细而柔软，随音乐而摆动，舞曲欢快灵动，古拙却不失婀娜，令人想起古壁画上款款而来的温柔仕女。

　　他的眼中只有她。

　　她们跳的是一曲很经典的古典舞——《踏歌》，老实说，宋星跳的很一般，段南昭甚至怀疑她被选上还站C位是不是纯靠脸长得好看，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抓人，从上台起的一刹，他的目光里便只有她，那束光紧紧只为她而来。

　　原来分离后沉默压抑，自以为的过去，不过是愈积俞烈，在重逢时疯狂爆发。

　　他后悔了，他不该来见她。

　　那一刻，段南昭下定决心，他要这个女孩儿。

　　他前半生为家族而活，为死去的哥哥而活，可是他，也真的好想任性一次。

　　操场舞台上灯光闪烁，人声鼎沸。

　　他站在阴影里悄然点燃一支烟，段家的百年基业，不是非得靠跟女人联姻才能支撑，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不过是花费更多的功夫和精力，把一切障碍处理干净，风风光光娶她进门，天王老子都拦不了。

　　舞毕，一个男人捧着鲜花跑上台去，把花放进她怀里。

　　台下尖叫声几乎冲上天际。

　　段南昭想，这个人本该是他。

　　阮风冲上来的时候，宋星尬的要命，简直大型社死现场，重点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还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收下，心想保安叔叔你怎么没把这个人拖出去。

　　“喂，星星，喜欢吗，里面的芍药和郁金香都是我专门定制国外空运回来的，别适合你。”

　　“........谢谢。”

　　“不客气。”阮风一脸沾沾自喜，“我们去吃个宵夜吧，叫上琪琪一起。”

　　“不了吧，我要早点回去。”

　　“别呀，要不我给阿姨打个电话，保证安全送你回家。”

　　宋星烦的要命，憋了半天火，终于忍不住骂道：”你有病吧，要不是在琪琪的面子上，我早骂死你了，你也一把年纪的人了，没事就找个厂上班，实在不行回去养猪，别跟着我行不行。“

　　“......”

　　阮风第一次见到宋星这般泼辣的样子，愣在原地，半天没过神。

　　趁着上头，宋星把花也扔地上：“下次别送了，我不缺。”

　　骂完后，宋星瞬间觉得舒坦不少，这货是她闺蜜琪琪的堂哥，之前在琪琪生日会上见过一次，谁知仅此一面后，这男的就跟牛皮糖似的沾上他了，成天吹自己澳洲留学，官二代什么的，让宋星做他女朋友，宋星心想你是个啥管我屁事，但看在闺蜜的面上上也忍了，谁知道这玩意儿属陀螺的，就是欠抽。

　　甩掉阮风后，宋星特地走到离学校一条街距离的地方打车，生怕他又跟上来，说要送她回家之类的。

　　谁知，背后却传来一阵轻轻的喊声：“宋星。”

　　她以为是阮风，正要骂，却又愣住了，甚至不敢信。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慵懒又低沉。

　　男人高瘦的身材在夜风里显得格外挺拔削瘦，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真丝衬衫，密密麻麻刺着精致的玫瑰暗纹，很骚气的款式，却被他衬的丝毫不轻浮孟浪，反而贵气十足，袖口微挽，同色系西装裤衬的腿愈发修长笔直。

　　宋星的心忍不住猛的一跳。

　　但出于面子和自尊，她强压下涌上的欢喜，板着脸问：“不是赶我走，现在找我干嘛？”

　　段南昭觉得小姑娘真可爱，一句话就出卖了内心。

　　“我来回答你上次的问题。”

　　“什么问题？”

　　“S大，怎么样？”

　　“什么S......”宋星张口就问，突然一愣，懵逼道：“不是吧，你再说一遍？”

　　“没有第二遍。”拿捏的死死的。

　　宋星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很沮丧：“马上高三了，我现在成绩很差呀，考S大太难了。”

　　段南昭当然知道宋星这智商考S大够呛，淡淡道：“看你表现咯，结果重要，过程也很重要，到时候如果你的结果不行，过程我也是可以酌情加分的。”

　　段南昭不过是逗她，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宋星在一起，这样说不过是为了鼓励她好好学习。

　　“真的吗？”宋星完全忘记自己还在生气的事情，也忘了要让段南昭道歉和解释，这会儿心思全在考大学上面了，她捏了捏拳头，“行，我明天就打电话让家教继续来上课！”

　　“可以啊。”段南昭摸了摸宋星的头，“大学毕业之后就娶你。”

　　“什么？”

　　宋星以为自己聋了：“你再说一遍。”

　　“没有第二遍。”

　　“你说要娶我，快快快，再说一遍。”

　　“......不说，没听清算了。“

　　“求你了段南昭！！！”

　　“没大没小。”

　　“开车没，送我回家。”

　　“没有，走路。”

　　“抠死你。”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柏油马路上慢慢走着，一阵风吹过，树枝哗啦啦，满地影子摇晃，直到多年后，段南昭依旧忘不了这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