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情相悦]缘之所起》叶安秋

1、意外

　　表情菌坐在病床上，望着白花花的被子发呆，回想起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依旧觉得戏剧得很。

　　她当时正在给美丽的风景拍照，然后被一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牦牛给袭击了。是的，牦牛。百度百科说牦牛性情温和、驯顺、善良，然而当她听到一声惊呼，转过头看见这样一个据说温和、驯顺、善良的动物飞奔而来时，脑子里全是自己被撞到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然后啪叽一下摔地上的惨烈场面。求生的本能在那一瞬间被激发，千钧一发之际，她连忙往旁边躲避，可惜还是慢了一步，牦牛擦着她身侧跑过，将她带倒。
　　表情菌手撑地，坐起来查看了一下，除了有一些擦伤，其他好像没有什么大碍。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腾空而起然后悲惨坠地。定睛看去，牛背上趴着一个女孩，紧紧抱着牛身，声音里带着惊慌：“雪糕，停！停！！你撞到人啦！！！”或许是受到女孩的安抚，又或许只是单纯的跑累了，总之，过了一会，激动的牦牛终于冷静下来。女孩翻身下牛，牵起绳子，急急忙忙地向表情菌那边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然去医院看看？”女孩焦急地询问对方的伤情，顺便伸手将人从地上扶起来。表情菌摆摆手表示不要紧，指了指女孩身后，犹豫着开口：“它叫，雪糕？”女孩转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回答：“啊？对，对啊……” 表情菌看着那只黑色的牦牛欲言又止，女孩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理直气壮地补充着：“雪糕也有黑的啊，巧克力的嘛！”
　　“啊——比如，巧乐兹是吧哈哈。”
　　“额呵呵呵呵呵对啊对啊”，干巴巴地笑完，她才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寒暄的时候。然后就看到面前那个人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嘴角，不是，怎么有人受了伤还在那笑啊，怕不是个傻的。嗯？等等，不会是被雪糕撞傻了吧，坏了坏了。“要不然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我来打车。”
　　这点小伤也是没有必要去医院吧，“不用不用，皮外伤，我自己回去处理一下就好。”
　　“那怎么行，你这看起来是没什么事，但谁知道有没有内伤呢。那个，我不是诅咒你，就是就是，总要做个检查，那没事才能放心嘛。”
　　看她这么执着，表情菌也妥协了，“行吧……”
　　于是两人一牛站在原地等车，表情菌看看低头玩着绳子的女孩，尝试开启话题：“啊，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哦哦，我叫张尽凉，尽力的尽，凉爽的凉。你呢，你叫什么？”
　　“表情菌，蘑菇的那个菌。”
　　“哈哈哈，蘑菇的那个菌，哈哈哈哈哈”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女孩的笑点。表情菌虽然不理解她为什么笑得这样开心，但被她传染得也不禁笑了出来。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都还没讲几句，两人就对着笑得停不下来，整个氛围透着一种尴尬的和谐，直到车来。
　　张尽凉倒还记得给姐姐发了定位，让她帮忙将雪糕带了回去，然后陪着表情菌到了医院。一番检查之后，确实只有一些擦伤，医生就让她坐这等护士处理伤口。

　　从医院出来，张尽凉习惯性地拿出手机输入地址，却猛然想起她得先送表情菌回家啊，毕竟害人受了伤，要负责到底的。于是她将手机递过去“你输一下目的地吧，我先送你回去。”表情菌看看她，点点头应了声：“嗯，谢谢。”然后接过手机打字，选完地址又递回去。张尽凉看到屏幕上那个眼熟的地方，忍不住惊讶：“哦莫，哦莫！”
　　“怎么了？”
　　“这民宿，好像就是我家那个耶！”
　　“啊——这么巧嘛。”
　　“嗯呐嗯呐，看来我们很有缘嘿。”张尽凉咧着嘴，余光看见表情菌手臂上还新鲜着的伤口，被白皙的皮肤衬得格外刺眼，嘴角抽了抽，说什么什么有缘，在对方眼里怕不是孽缘。“那什么，实在是对不起啊，让你在旅行途中发生这么不愉快的事情。”
　　“伤员”本人倒是没这么想，当时虽然猝不及防地遭受了这无妄之灾，但要说愤怒或者烦躁，并不至于，更准确的是懵圈。后面张尽凉送她到医院，挂号付费一系列流程也都全包了，没让她再费一点心思，她甚至有点享受这种被安排的惬意感。检查结果出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于是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有惊无险的小插曲而已。
　　表情菌这会已经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看到张尽凉停在自己手臂上的视线以及凝固在嘴边的笑意，不动声色地将伤口遮了遮，想着说些什么，好让这个女孩不必这么过意不去。
　　“没有啦，小事情而已，不要太放在心上。而且我觉得，能够认识你，听你讲讲这边的风土人情、美景美食，可以让这趟旅行增加很多乐趣呢。”表情菌讲这些话的时候言辞诚恳、神情轻松，倒也确实让张尽凉稍微释怀了一些。
　　回了民宿。张父张母听说自家女儿骑着牛把人撞了，而那人又恰好是自家的顾客，见人到了门前，就忙不迭地上去道歉，还说为表歉意，可以把民宿的钱退回，免费提供吃住。表情菌也是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张父见此，也就另起话头：“这样，要不然到时候让我闺女带你在这边玩一玩，她从小就爱到处跑，对这片可熟了。”
　　“是呀是呀，金牌向导小凉，您值得拥有！”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表情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原本是打算自己过去老板推荐的几个地方逛一逛。现在要是能有个当地人做向导，不仅可以避开一些坑，也能收获一次很不错的旅行体验。这么想着她就点点头，“好～那就拜托你啦，小凉同学。”

　　看看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表情菌原本想着是在外面吃了回来，这会计划显然是被打乱了。民宿里的其他住客都出门了，也并没有预订晚餐的单。像之前这种情况，张家父母一般是回家里吃饭。今天既然张尽凉也正好在这，索性把大女儿也喊来这边一起吃饭。
　　张父张母去厨房张罗晚饭，张尽凉就坐在客厅跟表情菌聊天。
　　“这半天也没见你同伴，你是一个人过来旅游的？”
　　“嗯，是啊。”表情菌见张尽凉沉默了，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好似还多了一丝同情，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了？”
　　“啊，没怎么，就还挺少见哈。一个人旅行，不孤单吗？”
　　“但是自由啊——”可以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凭着自己的心意随意支配时间，随意安排行程。甚至都不必提前做规划，可以乘兴而往，尽兴而归。“而且，孤单有时候也是一种宝贵的人生体验呀。”
　　“哇哦，这么说倒也蛮有意思的吼。那，是毕业旅行？”
　　“哦不是，明年才毕业呢。”
　　“诶，我也是！那你是哪个大学？”说完，张尽凉小小地停顿了一下，“这个，可以问的吧？”
　　表情菌轻轻笑了声，“当然可以啊，嗯，我是江城大学的。”
　　“哦莫！哦莫哦莫！我也，我也是江大的！”张尽凉坐直身子，盯着表情菌看了一会，“可是我好像没见过你诶。”
　　“那—我也好像没见过你呀。我们应该不同届，也不是同一个专业，吧？”
　　“我是表演系大三，你呢你呢？”
　　“啊，那倒是一个学院的，不过我是中文系的，研二。”
　　提到校园，总是有许多事情可以拿出来讲，再加上又是同学，可聊的便更多了，以至于两人直到开饭都没有聊尽兴。吃完饭便又继续，看着时间不早了，才意犹未尽地告别。

　　夏季，正值蘑菇生长的时候，表情菌在网上看别人捡菌子，觉得很有意思，一直想体验一下。这天听张尽凉说起他们家牧场上也有蘑菇，她便有些心动。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定好了时间。
　　到了约定的日期，张尽凉早早地跑来民宿找表情菌，“表情表情，走喽！采蘑菇去！”
　　“好的，来啦～”

　　蓝天，白云，绿地，一眼望不到边。辽阔的大草原以均匀的绿色打底，点缀着一些或白或黑的小点，是牦牛在慢悠悠地散着步，时不时低头吃一口草。
　　表情菌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听着张尽凉介绍。走进草原才发现，大片大片的绿色中，藏着许多惊喜：蹦蹦跳跳的鼠兔，淡黄色的小小花朵……抬眼看见不远处的牦牛，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雪糕也在这嘛，是哪一只呀？”
　　“我找找啊……”张尽凉环顾四周，目光搜寻了一会，锁定一个方向，“看到了，在那儿！”说着便小跑过去，表情菌也加快脚步跟上去。
　　“你想不想摸摸它？它的毛摸起来很舒服的。”
　　表情菌看着这位险些把自己撞飞的仁兄，连忙摇摇头，“啊，不了不了。”
　　或许是看出对方心有余悸，张尽凉解释道：“那天是意外，有小孩放炮，它被吓到了才乱跑的。雪糕很乖的，真的，你不要怕。”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轻轻抚着雪糕的头顶，雪糕本糕也很给面子地低头静立在那里，与初次见到的时候判若两牛。
　　表情菌犹豫地伸出手，轻轻放在雪糕的头顶，小幅度地摸了摸，软乎乎的，手感确实不错。雪糕乖乖地任由她抚摸，表情菌松了口气，放心大胆地呼噜着它的毛,“雪糕，好乖呀～”
　　表情菌本身肤色就偏白，在雪糕的黑色毛发衬托下，显得尤其白。张尽凉的视线不自觉被她的手吸引。细长白皙的手指拨弄着雪糕的长毛，手背上的骨骼凸起来，随着手指的动作跃动，隐隐地还能看见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好一会都没听见张尽凉说话，表情菌疑惑地转头，然后看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似乎看得很入神。她被看得稍微有些不自在，尴尬地咳了几声，并顺势收起手挡了挡嘴。
　　张尽凉也回过神来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为什么要盯着人家的手看！张尽凉，你清醒一点！她慌忙找话题：“啊，呃，那什么，我们，我们去找找蘑菇吧。”说完也不等表情菌接话，自顾自低头寻找。啊，这太阳晒得脸有点热呢。
　　“哦哦，嗯—那我到那边去看看。”表情菌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到底是谁在背后骂我啊。
　　不知道是因为来得晚了，两人找了一会也没见着菌子的影子，表情菌正想着要不就算了，那边传来了张尽凉兴奋的声音：“表情表情！我找到啦！快来快来，这有好多！”
　　表情菌抬起头，转身看见那女孩笑靥如花，举着一朵小蘑菇，冲自己挥舞手臂。她背后是辽阔的草原，广阔的天空，阳光洒下，照在她身上，以及被她举过头顶的蘑菇上。其中有一束被反射过来，撞到了表情菌的心上，打乱了原本的节奏。
　　表情菌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蹲下来看见果然还有几朵藏在绿草中。她听着张尽凉介绍这种黄蘑菇，将注意力从刚才的事转移到面前的菌子上。赶在晚饭之前，两人拎着一小篮蘑菇回了民宿。张尽凉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洗蘑菇，准备向表情菌展示一下张大厨的手艺。
　　“需要帮忙么？”
　　“嗯……那帮忙递个盘子给我吧。其他的话，你在外面坐一会，等着品尝美食就行了。”
　　“啊，好的。”表情菌听话地走出去，找了个面对厨房的地方坐了，看张尽凉洗菜切菜炒菜，动作娴熟流畅，看着挺赏心悦目。
　　热菜上桌，香味扑鼻而来，表情菌起身走过去，“很香呢，看起来很好吃。”
　　“哼哼，我张大厨的手艺可不是盖的。来来，尝尝看。”
　　表情菌夹起一片放进嘴里，肉质细嫩，味道鲜美，确实美味。她竖起大指拇，“嗯，很好吃，不愧是张大厨～”
　　张尽凉得意洋洋地坐在她旁边，也拿起筷子来吃。嗯——今天的蘑菇真是不一样，比以前的那些都更好吃。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临近开学，表情菌的旅行也结束了，张尽凉送她到车站，拿出一个蘑菇挂件，“我觉得这个很适合你，诶嘿。”
　　“谢谢！”表情菌接过来把它挂在包上，“还蛮可爱的呢。”
　　“是吧是吧。车差不多要到了吧？”
　　“嗯，差不多了。啊，这几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客气啥呀，应该的，待客之道嘛。”
　　通知检票的广播响起，表情菌知道是该说再见的时候：“开始检票了……”
　　“好的好的，你去吧，我也回去了。拜拜，一路顺风，开学见哦！”
　　“嗯，拜拜，开学见。”
　　两人转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期间默契地转了两回头，又挥挥手，再道了两声“拜拜”，然后各自踏上回家的路。

　　八月底，享受了近两个月假期的学生们开始回到了校园里。秋雨绵绵中，暑气在慢慢消退。表情菌收拾完行李，靠在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床旁边放着常背的那个包，表情菌把挂在包上的小蘑菇捏在手里玩，不知道张尽凉到学校了没，要不要发个消息问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