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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杜鹃无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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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她微微闪烁的瞳孔,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令人着迷,她的眼睛大而不空洞,坚定的眼神仿佛能透视一切虚伪与谎言。
一个月前,我发现她在社交媒体用她的小号说她不爱我了。
“我和她在一起七年,她比我大12岁,现在我对她好像没感情了。可她今年已经三十七了啊,最好的模样给了我,分手了她要怎么办,我现在好痛苦。”
我在无数的瞬间都感受到了她的游离,可是我想起她十八岁那年,她青春正好,笑着对我说:“姐姐,我最不在乎的就是年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在那之前,我从来觉得“永远”可笑,一切的爱意都会在生活中被蹉跎的消失殆尽,最后,或各吃各的饭各流各的泪,或相看两生厌,最终分离。可是那一刻,我的眼睛里只装下她,我知道她的眼睛里也只有我。我开始期待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一点,更长一点。我不敢说永远,可是我已经开始期待永远,我的心封闭太久了,可是我已经确定她是那个要走进来的人。可是当那些冰冷的文字出现在手机屏幕,我的心好像突然又关上了。
我大陈希十二岁,认识十三年,在一起七年。这十三年里,我们拥抱彼此的落魄,诉说彼此对这个世界的爱恨,倾听过彼此的怒骂,也倾听过彼此的沉默。我还记得,我二十几岁的时候常常有人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她总是撅着嘴不高兴地说:“姐姐有我就够了”;在学校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抱住我的手臂在外面逛到很晚也很不愿意回学校;异地的时候,我发烧一整天没回她的消息,她急的赶最早一班航班回国;在单位赶进度加班的时候,她总是要在饭点专门打电话叮嘱我好好吃饭,同居以后,她更是为此学做饭,等我回家一起吃。我明明记得,我们也有很甜蜜的时候,一起看演出、一起旅游、一起打电话到深夜……明明我知道陈希不是她们口中虚荣、要借我肩膀腾飞的人,爱意还是在一点点的消散。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们的关系还是无可挽回的缓缓滑向终点。所以,从前所有的温暖和甜蜜,说过的永远,约定的百年,所有的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难道都不作数了吗?
这十三年她从一个活泼爱笑,爱追着我喊姐姐的小话痨变得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成熟了,我都快要不认识了。
不过,我也从那个留着红色短发,带着各式耳钉、项链,一副对谁都不关心的假小子,变成黑色齐肩短发,穿着白衬衫的女人了。
应该是老女人了吧?我笑了笑,徐若楠,你为什么这么老了呢?
泪水流到嘴边,涩涩的。我放开手机,躺在床上,静静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了,眼泪却先顺着太阳穴流过耳朵,滴在床单上。这么多年,心里那个被堵上的洞好像忽然又被打开,灌进北京十二月的冷风,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堵住心里的窟窿,所以干脆用泪水填满了。一开始只是止不住的掉眼泪,任由泪水打湿头发和床单,我猛地捂住脸,侧身蜷缩着,先是手臂然后是肩膀,最后全身剧烈的颤抖着,哭声回荡在一片漆黑的寂寞里,我毫无顾忌地哭着,声音像被撕裂的绸缎,宣泄着所有的困惑、委屈和不甘。
我紧紧的抱住膝盖,像在抱住20岁的自己。“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差不多的,没有人能永远陪着你”,20岁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为什么37岁还在为此付出代价?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曾经期盼着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从始至终的陪伴在彼此身边,这一切,现在都变为了虚幻的美丽的泡影……
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第二天醒来,眼睛已经哭肿了,脸色也是吓人的惨白,一个晚上的睡眠不足让整张脸垮得厉害,眼袋和眼角的细纹也更加明显。我先打电话到单位上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然后把社交媒体上陈希的po文截图发给在国外出差的她,最后,把手机关机。
坐在卧室的白色地毯上,看着音响看着投影仪,想起以前和陈希两个人周末晚上喝酒、看电影的时候,就好像此刻她还依靠在我的肩膀。我不敢再想,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恢复理智,管理好情绪。一整天我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在家里坐着发呆,饿了也不想煮东西吃,书翻过去好几页也不知道到底在讲什么,到了太阳渐渐有要落下的倾向,我打开手机,除了一些垃圾短信和单位上的信息以外,没有任何消息通知。我想,也许这是她的答案。
“刚回国吗?”
“嗯。”她抿了抿嘴,拿起桌上的咖啡,小口喝了起来。她瘦了,原先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都快挂不住肉了,淡粉色的一字肩毛衣露出清晰可见的锁骨,整个人显得更紧致了,这就是年轻的资本吧,无论怎么样都好看。
晚上七点,咖啡馆飘荡着月半小夜曲的小提琴声,外面细细碎碎地下起雪来,行人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加快步伐。
陈希仍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我们分开吧。”我只好开口。既然已经没感情了,也做不到能继续在一起,那么不如分开吧。我不想做那种以时间和已逝的感情做绑架拖住对方的人,我还不想自己那样失去理智。“不要离开我”这种话,即使在心里默默吼过无数次,也没办法纵容自己说出口。
她像是早有预料我会先说出这句话,慢慢放下杯子,抬眼对上我疲惫、冷静的眼神。她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水汪汪的,好像要对我说话。
她嗫喏着要说什么,最后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
仅仅只是对不起吗?是“对不起你的爱我已经不再爱你”,还是“对不起我已经没办法忍受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当我把截图发出去的那一刻,我也抱着一丝会干脆说对不起的希望,尽管难以承认,我还是会希望这段关系无爱地延续下去。
现在,我不知道该觉得自己可笑,还是陈希的对不起可笑。
“对不起。”12岁的陈希面对我讲过却再次写错的数学题,对我说了第一句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