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如镜，则万丈深扬》挨千刀的

9、最后的结果

　　我重新打起精神，继续听了下去。
　　“犯案的时间。”谭岩继续问。
　　“10月12日晚上19：00。”叶寒凝回答，“警官，我该交代的地交代差不多了，剩下的，等我律师来后在法庭上再详细说吧。”
　　“嗯。不过还有一点，你的作案动机和想要得到的结果是什么？”
　　“……钱，我挺缺钱的。”
　　“要钱干什么。”
　　“没什么，钱能给我足够的安全感。”
　　“你说谎。”谭岩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你的母亲，是患了焦虑症吧。”
　　“……”
　　“江医生和你说的？”叶寒凝低垂着脑袋，保持着漫长的痴怔。半响，她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纸还是包不住火啊……”叶寒凝说：“是，我要钱就是为了给母亲到国外治病。加上我这几年的积蓄应该是够了。现在我的母亲和弟弟，应该已经搬进出租屋了。”

　　其实最开始我并没意实到叶寒凝的母亲患上焦虑症，看她上次来时的样子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关心孩子。这也是叶寒凝向我询问焦虑症的治疗药物后我才有所注意。
　　叶寒凝的审讯结束后，我向局里提出与叶寒凝会见的请求。
　　“江飖，你到底是什么人。”叶寒凝见到我，奇怪地问了这一句。
　　“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医生。”
　　“是吗？”叶寒凝问言轻蔑地笑了。
　　“我还以为你是警察扮成来套我话的。”叶寒凝说：“竟然这样，我可以起诉你把患者的病情随意外泄吗？”
　　“抱歉。这换在之前可能还行。”我说：“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你是杀害林芮涵的凶手。我只是依法协助警方办案。”
　　“……算了。”
　　“叶寒凝，你杀死林芮涵真的只是因为钱吗？”
　　“哦，江医生你又看出了什么。”
　　“手链。”我说，“你姝妹送你的那条手链，被林芮涵弄丢的。”
　　“是。”叶寒凝说着，一丝嘲讽的笑容从她嘴角边一闪而过，“她弄丢后非但没道歉，还嘲笑我。我找了她好几次，她烦后还在我的卧室里放老鼠、在我的公司大闹了一场、还不知在哪找了一群人在我下班路上堵我……有够闲的，也不知道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这条手链，是我妹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那是纯银做成的竹节手链，其实并不珍贵。”叶寒凝盯着她空落落的手腕，手腕上还有几道快愈合的伤，这是我之前没有注意到的。
　　叶寒凝接着说：“但只有它，能让我想起叶寒秦，想起我们的童年，想起那个盛夏，想起这一切……都不是假的。可现在……”
　　“呼——江医生，能最后再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我尽力。”
　　“帮我记住这一切，我能信得过的，只有你了。”叶寒凝往门缝里看向外面，目光停了很久才离开，“我不知道我要进去多久，也有可能直接死刑吧。但如果多年后我出来，请你告诉我这一切。谢谢。”
　　“嗯，我等着你。”

　　会见结束后，我把事情报到了局里。我没记错的话，因婚姻家庭、邻里纠纷等民间矛盾激化引发的故意伤害犯罪，可以减少基准刑的20%以下。她还故意不提此事，这会影响正常的审判结果。
　　我顺便问了下叶寒凝大概会被判多少年，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死亡，基准刑为有期徒刑十三年。而依照叶寒凝的情况，至少十五年。
　　半个多月后的一审和二审，我也参加了。
　　叶寒凝和郭鸿的家人都没有来。而林芮涵的父母都来了，要求不要任何的赔偿，而是哭着让他们俩牢底坐穿。
　　叶寒凝和郭鸿在法庭上倒是如实招供，没有为自己做过多辩解。
　　又过两个多月后，快到过年了，判决结果也出来了。叶寒凝被判有期徒刑十七年零六个月，郭鸿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零九个月。
　　这个结果似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内，只有林芮涵的父母不肯接后又重新申诉，不过最后被驳回了。
　　其实最开始，我也只认为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一起入室盗窃加故意杀人案。想不到最后的真相确是如此复杂。
　　而这个案子的犯人——郭鸿和叶寒凝，我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
　　郭鸿，他表面上看上去凶神恶煞，但实则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叶寒凝也评价他“是个挺善良的人。”最后却为了钱误入歧途。
　　而叶寒凝，我对她的第一映象则是比较安静，那种与世无争的人。而到最后真相水落石出，我倒实在是对她的智谋和心理防线敬畏三分。某种意义上，我感觉她和我是一类人。
　　或许在很多时候，做坏事的不一定是恶人，善人不一定只做好事。
　　这也让我联想到了民间的一句俗语：
　　莫看江面平如境，实看水底万丈深。

　　接下来的事对于这个案子可能并不重要，但我还是要提一下。
　　事情发生在元宵节那天，也就是正月十五那天。
　　纪勇瑞刚放完假从老家回来。下午纪勇瑞来到局里时，手上还提着几包土特产和一盏龙形的花灯。
　　“同志们，新年好啊。”纪勇瑞的脸上依旧挂着明媚飘逸的笑容，“这是我老家建瓯的土特产——建瓯光饼和板鸭。哦对，江哥这个是特意给你的——建瓯龙灯，不过只是模型。”
　　“给……我的？！”我眨了眨眼，有点受宠若惊。
　　纪勇瑞不停地将东西往我怀里塞，我有点不太好意思，但还是收下了。
　　这龙头用色纸彩扎，龙身以竹蔑为骨架，上面覆盖绘有鳞甲的纱布，内燃油囊，龙尾扎着一束大铁树叶。用手舞动时灯火四溢，蜿蜓如飞。虽说是模型，做工倒也很精致。我倒是挺喜欢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龙灯有些面熟。
　　“有心了，多谢多谢。”
　　“哪的话，你帮了我们刑侦支队不知多少次的忙。”纪勇瑞“嘿嘿”笑了两声，“上次带郭鸿来找你，看你桌上那张画里正好有我们建瓯龙灯，没想到你竟然喜欢我们建欧龙灯。这次回去就顺手给买了。”
　　“郭鸿……哦，我想起来了。”我盯着手上的龙灯，突然感觉明白了什么。
　　“纪勇瑞，你的老家是在建瓯吗？”
　　“是啊。江哥你还想要吗，要不下次来我建瓯转一转，我可以给你当导游啊！到时你想买多少都行。”
　　“好啊好啊，我也要去！”白晓惠在一旁起哄起来。
　　“记得叫上我！”
　　“别漏了我！”
　　场面一度热闹起来。人声鼎沸，喧闹不休。
　　“好啊。”我淡淡地一笑，“不过我想问一下，关于这龙灯，有什么习俗之类吗？”
　　“当然有，‘叉龙灯’啊。”纪勇瑞说：“其实就是舞龙灯啦，它是建瓯民间最受欢迎的传统游乐活动。这习俗在一般举行在正月十五，也就是今天元宵节。”
　　“这样啊，长见识了。”我点了点头，突然抬头又问，“那你建瓯有没有什么……嗯……就是一些人抬着竹竿表演，一些人敲锣打鼓的……风俗？”
　　“抬竹竿？”纪勇瑞微微垂下了头，似乎在仔细地回想什么东面。突然，他眼前一亮，一拍手，激动地对我说，“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挑幡吧。”
　　“挑播，是什么？”
　　“这就要从几百年前说起了。”纪勇瑞略带神秘地朝我一笑，模仿着古代的教书先生，不停摇晃着身体，缓缓地说起了一段历史。
　　“相传在明末，民族英雄郑成功招募抗清复明大军，横渡海峡□□。当时啊，建瓯城郊大洲村的青壮年都纷纷应征入伍。在□□之后，大部分将士于农历正月二十四凯旋，全村男女老幼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家家户户设酒宴，村里还搭台唱戏庆贺。将士们将带回的军旗置于长竿之上,尽情挥舞,藉此纪念壮烈捐躯的弟兄。从此，每逢正月二十四，大洲百姓都要按例擂鼓鸣锣，将旗杆来一番装点,舞动一番，以表庆祝与纪念之意。这之后啊就逐渐形成了挑幡。”纪勇瑞说，“挑幡是表演者以独特、新奇的肩挑、臂举、头顶、腰背腿及全身许多部位的高难度的动作高高挑起挂在一根粗壮的长长的毛竹上的幡，令其永远不倒，高高飘扬。这象征着对民族英雄永垂不朽的崇敬与缅怀。怎么样，我讲的不错吧。”
　　在场响起一阵轰然的掌声。而我在一旁，完全明白了。

　　睡前，我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了郭鸿的那张画。
　　画面还是一样的潦草，但这次给我的感受却有所不同。
　　其实在二审后，我就一直在“破解”这幅画，刚开始我问了很多人，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并没结果。
　　后来，我换了个方向。竟然叶寒凝在没有提前告知的情况下就能看出郭鸿画中的密码，那他们一定有什么共同点。
　　这个方向其实是正确的，我想了很多他俩的共同点，像都缺钱、母亲都有患病之类的，不过都一无所获。因为我忽略了一点最基础、最明显的——他们的户藉都在建瓯。
　　画中的第一、第二个图画，应该就是挑幡和叉龙灯了。而第三幅画中的日历，应该是指挑幡和叉龙灯所对应的日期——正月二十四和正月十五。而密码，也就可想而知了。
　　画的真正浮出水面，所有谜题也都解开，这个案件至此完全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