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如镜，则万丈深扬》挨千刀的

10、疑是故人来

　　事情发生在判决结果出来后的第二天，正好是小寒那天。
　　在南方最寒冷的时候是小寒及雨水和惊蛰之间这两个时段。小寒时是干冷，而雨水后是湿冷。福州此时是外边冷，屋内稍暖一些，但没有暖气。
　　清晨，薄雾散去，炊烟徐徐飘入空中，形成一朵朵白云。我到楼下取快递，是我买的纯青铜板。取快递时偶然发现信箱上灰竟被擦干净了。
　　我倏然停住脚步，满腹疑团地打开信箱，果然有封信在里边，写信的人倒是让我那以置信，竟然是叶寒凝。
　　江医生：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这封信在我看到郭鸿的画的那一刻，我就打算写给你了。我知道这一切，迟早会被发现的。
　　我早在几个月前其实就把父亲告上了法庭，当时的证据母亲都有收集起来，乡里邻间也能作证。托你的福，在你和我谈后的那天，判决结果就出来了，拐卖儿童罪，六年零九个月的有期徒刑。可惜啊，我倒是觉得判的还轻了些。
　　接下来的话，是我与叶寒秦的过往，希望你能帮我记住它。
　　……
　　把信寄给你了，也把我的心一并装入信封里了。最后，谢谢你。
　　叶寒凝
　　2015.10.18
　　关于叶寒凝与叶寒秦的过往，我选择以第三人称视角记录，这样更方便。

　　七年前的七月份，盛夏，骄阳似火。
　　叶寒凝喜欢夏天，光照、风的气息、蝉的鸣叫……还能回到村里见到母亲、弟弟和妹妹。
　　叶寒秦早就放假了，可却躲在屋里不肯出来，吃饭时也不肯和叶寒凝搭话，还时不时瞥一眼叶寒凝，撞上对方的目光后却又慌忙躲开。
　　叶寒凝觉得奇怪，平时一向开朗的妹妹怎么变得这样了？她坐在书桌前，百思不得其解。望着窗外的竹林，那是她俩从小一起玩要的地方。
　　这时，窗外探出一颗脑袋。
　　“姐，你出来一下，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是叶寒秦，她红着耳尖，连带着耳跟那块儿的皮肤看起来也有点发红。
　　“什么东西？”叶寒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妹妹，立马起身走到了后院的竹林里。
　　林中竹子在骄阳下巍巍然如华盖蔽日，酷暑中郁郁葱葱、生机勃发。
　　“姐，把手给我。”叶寒秦还是红着脸，双手背在身后。叶寒凝把手伸过去，她轻轻地握住叶寒凝的手，将什么东西系在了叶寒凝的手腕上。
　　叶寒凝仔细一看，那东西竟是一串竹节手链，在光线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如同晨露一般清润，似乎还是纯银的。
　　“这是我这几个月捡栗子卖的钱买的，本来是想买银镯子的，可惜钱不够。竹子四季常青、凌寒傲骨，我觉得这个样式挺你的。姐你……喜欢吗？”
　　叶寒凝先是一愣，她盯着手链。从小，她就很羡慕班上女同学手上的银镯子，那是她们的父母买给她们的。是父母给她们一种护身符，用来祈求平安和健康。
　　家里很穷，她没敢和任何人提这件事，想不到叶寒秦却注意到了。
　　心，在那一刻，仿佛被濡湿了。一抹灼热的晶泪顿时夺眶而出，叶寒凝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谢……”叶寒凝伸出双臂，将叶寒秦紧紧拥入怀中，她们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唉！姐你别哭啊……”叶寒秦松开她，抬手拭干叶寒凝的眼泪。
　　那日，翠竹旁的蝉鸣格外聒噪，鸣出了盛夏。翠绿的竹竿高耸入云，细长的竹叶随晚风轻舞。竹叶挡不住夕阳，挡不住少女间的情义。夕光穿过稀疏的竹叶，洒在地面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姐妹两坐在竹林中，谈着她们的童年，晚风拂过她们的发梢。
　　或许是山上的栗子杨梅，或许是河底的游鱼，或许是绿意恣肆的田畴……她们的对话渐渐深入，互相成为了彼此的听众。
　　“阿秦，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叶寒凝突然问。
　　“我吗？我想和姐你永远在一起。”
　　“我是问礼物之类的。”
　　“嗯……姐你知道莫比乌斯环吗？”
　　“嗯？那是什么？”
　　“没什么，就课本上出现过。”
　　……
　　“你真的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嗯！”
　　“那你等我。等我考进大城市，我带你一起。”
　　天黑了下来，夕阳洒下最后一抹余辉。
　　“姐，我爱你。”叶寒秦向叶寒凝转过头来，了然一笑。
　　“嗯，我也是。”

　　高二那年，叶寒凝参加全国化学竞赛得了三等奖，获得了一笔不错的奖金。
　　她拿这些钱买了一支纯银的莫比乌斯手镯，店员告诉她，这像征“爱与诚，没有尽头。”
　　之后的事，就和叶寒凝当时和我说的差不多，这里就不再赘述。
　　那个暑假，每当傍晚时分，叶寒凝都坐在书桌前。晚风拂过树林，竹影摇曳，斑驳的光影映在书桌上，竹叶沙沙作响，像是人穿梭其中。叶寒凝闻声抬头望去，却只有一片翠绿。
　　盛夏，那未送出的莫比乌斯手镯、未等来的人、未兑现的承诺，都随风而逝，成为永恒的遗憾。留下的，只有一片存在于回忆中的竹林。
　　西窗下，风摇翠竹，疑是故人来。

　　傍晚写报告时，我的书桌突然就整个散架掉，毫无朕兆的那种。我也尝试音重新修好它，但都无济于事。
　　于是，我穿过如同洪流般浩浩荡荡的人流，离开城市的繁华街道，又来到了那个偏僻的旧物回收站。
　　目的很简单，就是把那书桌处理掉。
　　或许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命运就是如此得神奇。
　　离去时，夕阳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撒在了地上的落叶上，晕染出染人的金色。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偶然瞥见杂乱的落叶中，闪着一丝银光。我心里清楚，那不是阳光的直射，而是一种金属的反射光。
　　我走近扫开一旁的落叶，捡起底下的东西，擦掉上边的泥土仔细一看，竟是一只银的竹节手链。
　　手链的做工细腻，银竹枝干节枝分明，正中那枝干之间还镶着两块无心绿的玉。整个手链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银光，仿佛讲述着一段的故事。
　　或许，这不仅仅是一件饰品，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一段没有结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