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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邙村疗伤 ...

  •   这一觉睡得好长,梦里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四周全是红色,无边无际。一声惊呼,周慕白猛的睁开眼睛,身上伤口撕扯的痛,让他瞬间清醒,衣服已被冷汗沁湿。他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几乎要撞出胸膛的心才逐渐平复。

      重新睁眼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非常简陋但干净的木屋。阳光斜斜的照进房间,打在屋顶,映得满屋绚烂。尘埃在光芒里随着窗缝渗进来的风上下漂浮,随即被卷入阴暗中,难寻踪迹。他挣扎着想要下床。

      “哎哎哎,你可小心点,别乱动,不然伤口绷开,我的心血又白费了。”门吱呀一声推开,清脆的声音响起,随机一抹藕粉色的人影跃入眼帘。

      周慕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黎姑娘……”说话声音嘶哑,喉咙像是刀刮一样的疼:“这是哪?”

      “这是邙村,这户人家正好去城里省亲,我给了些银两,让我们暂且住一阵子,你别担心,他们看起来都是忠厚老实的庄稼人。”

      周慕白点点头,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两天。”

      原来过去两天了,他还活着,一夜之间周家堡被灭,这多像一场荒诞的梦。可是身上的伤痛时刻提醒着他,这是事实,已经发生了的事实。

      前路未卜,他怎可连累无辜之人,他抬头嘶哑的说道:“姑娘大恩,来日必结草衔环相报,只是现下,还望姑娘还是尽快离去,莫受我牵连。”

      周家堡遭此大变,黎羽书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她端起桌上的白粥上前,柔声说道:“前来助你是我奉了我师父之命,你不要觉得过意不去。”

      周慕白一顿,问道:“敢问姑娘师承何处?”

      “我师傅是云山居士林紫烟。”

      “可是连州林家?”

      黎羽书有点惊讶,“你知道她老人家?”

      “小时候听母亲提起过。”

      他母亲叶青芝出生在连州,外祖父叶恒是当地有名的商人,家境富裕,但常年为生意奔走,又深爱外祖母,不愿纳妾,所以家里也只有母亲一个孩子。

      有一天隔壁院子热闹起来,进进出出搬进来好多人,又过了一阵子,隔壁总是隔三差五传来小孩子哭声。有一天叶青芝实在没忍住,架起梯子爬上墙去瞧,就看到一个小女孩蹲在橙子树下哭。她伸手摘下越过墙头的只有拇指大小的橙子,仍到小女孩面前。小女孩惊然抬头,满脸泪水看着墙头的叶青芝。

      “我是叶青芝,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躲在这里哭?”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小女孩就是林紫烟,父亲是连州知事林校,官不大,但花心薄情,家里姨娘是一个接一个的抬进屋。她母亲是正房,性子刚烈,为此经常与林校争吵,甚至大打出手。可一介妇人怎会是他的对手,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

      他们一争吵,林紫烟就害怕得躲到院角哭泣。后来慢慢的林紫烟就会爬上橙子树,躲到叶青芝家里,她很喜欢叶青芝的家,这里有他们家没有的温馨与欢笑。叶青芝一家也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当是他们家第二个孩子。

      叶恒偶尔会出面劝说林校,因此林紫烟父亲对她母亲也有所收敛。一来二去,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小挚友。

      后来叶恒因为生意,举家搬迁。两个孩童抱头痛哭,依依不舍。不料几年后林家落难,叶青芝央求着父亲连夜赶来,却已是人去楼空。

      多年后,她上山进香,遇到歹人,幸遇一女侠出手相助。不曾料竟是林紫烟,因缘际会,两人竟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原来林家逃难之时,林紫烟与家人走散。后被一位神尼所救,传授剑法,现在隐居在清泉山,号云山居士。叶青芝极力邀请她去自家居住。林紫烟摇头拒绝,她不想再进入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一生只愿陪伴师父,在清泉山终老。

      “周公子,你先喝点粥暖暖胃吧。”黎羽书出声打断了周慕白的回忆,她将粥放在周慕白手里。

      粥温温的放在掌心,如这秋日的暖阳,他看向黎羽书说道:“今日之恩,周某必舍命相报。”

      黎羽书扯了扯嘴角,问道:“请问周公子今年贵庚?”

      “二十有五。”

      “哦~才二十五呀,我还以为您老五十有二了,关于谢我救你一事,你反反复复说了多少次了,怎么和我师父一样喜欢唠叨,更何况我下山就是为了救你,你日后再舍命还我,那我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么?”

      周慕白一时语塞,显出几分尴尬。黎羽书指了指他手中的粥,说道:“你能自己喝吧,你赶紧喝完,一会好换药。”。

      周慕白听到这话,才留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已被处理,衣服也更换了。他们说话这么久了,也未见屋外有任何动静,略不自然的问道:“我的伤和衣服……”

      黎羽书对周慕白的尴尬浑然未决,自信的扬了扬头:“是我处理的,你身上的是刀剑伤,我可不敢让别人处理。不过你放心,我的剑术除了师傅,那是清泉山第一,医术可以排第二,你看这包扎手法,不错吧?”

      周慕白面带一丝窘意,说道:“嗯,多谢黎姑娘......”

      黎羽书看他神情不大自然,以为他还在担心自己的伤,于是出言安慰:“你这外伤看似恐怖,但实则未伤及筋骨,眼下最难的关你已经闯过来了,接下来我再为你调理一段时间,就无大碍了。至于你的疤,还有我秘制的舒痕膏,你大可放心。”

      “你还要帮我么?我是沾染是非之人,我所在之处皆会成为是非之地。你一个女孩子家何苦卷入这江湖纷争,为我所累?”

      黎羽书拉过一条凳子,唰的坐在他的床边,眉目间已显出几分怒气:“阵前挂帅的穆桂英是女子,代父从军的花木兰是女子,沙场挥戈、平定西北的樊梨花也是女子,巾帼何要须眉让。你不想要我跟着你,怕连累于我,何苦拿女子来说事,若你认为如此能说动,你也未免太小瞧了我。”

      周慕白意识到自己所言不妥,连忙致歉:“抱歉,我一时失言。”

      黎羽书的犟脾气也来了:“我再说一次,过来助你,是我师傅的意思,如果你要赶我走,你就先书信一封给师傅她老人家。她让我回去,我二话不说,立马走人。你光和我说,那我就告诉你,师命难违!”黎羽书一口气说完。停下来看着周慕白,两人目光交错,进行着无声的博弈。

      最终周慕白率先移开目光,黎羽书觉得刚才的话似乎说得有点硬。周慕白也是为了自己好,才出言相拒,此时见他神色松动,也放轻了语气:“总之呢,我是师命难违,你要记恩,就把这恩情记在我师父身上。反正一年之后,你不赶我,我也会自己走。”

      “一年?”周慕白疑惑的问道。

      “不错呀,一年。我师父说了,只要我助你一年,就答应我正式出师,以后不用时时拘在清泉山,海阔天空,我想去哪就去哪。我都想好了,我要畅游天下,游历大好河山。我要去北方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去南方看小桥流水、烟雨人家。把书中描写的景色,都去领略一遍。”

      夕阳映照下,她那双杏眼格外明亮,盛满了盈盈笑意,以及对未来的无数期盼,波光潋滟。

      他从小每日练剑,习书,一直想像父亲那样当一名侠客。仗剑行天涯,荡尽不平事;亦或是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可当百万师。他也曾经胸怀大志,引啸高歌。可如今却被人四处追杀,连家人都无法守护……一腔悲愤笼上心头,往日神采飞扬的眸子里,此刻却充满了悲愤与酸楚。

      周慕白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问道:“他们都说我周家堡拿了飞鱼令,见面就刀剑上阵,性命相博。你为何从不问我飞鱼令的事?”

      黎羽书看着周慕白的眼睛,认真的答道:“因为你之前在枫林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

      周慕白一怔,随即悲凉的笑道:“是啊,我说得很清楚了,我和他们再三强调了我没有,可是他们不信。”

      黎羽书暗叹一声:“人性本来就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他们不信是他们的事情,我相信。”

      “可你才认识我几天而已,就如此信我?”

      黎羽书点点头,毫不迟疑的回道:“我信啊。”语气温柔而坚定,似乎信他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周慕白垂眸,盯着面前的空碗,眼中波澜微起,他静默了许久,端起碗,将白粥喝完。

      黎羽书心想:一个能为素味平生的女子得罪追魂四煞的人;一个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师父都说是好、让她尽力保护的人。那就肯定是个好人,她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师父的判断。

      黎羽书将他手上的空碗拿走后,拿来了些瓶瓶罐罐和纱布,掀开被子准备换药。

      不料手刚伸手准备去解他的衣带,就被周慕白一把捉住。

      他虽然打小有人伺候,但都是霁雨几个。自从外祖父和娘接连走后,家里的生意完全落在他的肩上,这些年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让霁雨伺候得都少了,大都数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周慕白本身长得一表人才,父亲又是江湖闻名的清风剑客,母亲过世后,他接手了家里的生意,自己也勤奋上进。真真的相貌好、家世好,又有才华又肯上进,简直就是择偶最佳标准,登门说亲的媒人也是踏破门槛。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还有很多借机拜访上门相看的。一般这个时候,周慕白总是闭门绕道,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时间久了,周慕白就借着接管家里的生意,常年在外,极少回家。

      所以他虽然早已过了成家的年纪,却很少与异性接触。今日见黎羽书上来就要解衣,情急之下,忘记身上的伤,急忙伸手去抓,可刚已入手,顿觉满手柔胰,状若无骨。周慕白不觉面上一红,又飞快的松手,可因动作太快,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闷哼出声。

      黎羽书看着他的样子,心理猜到了几分,笑着说道:“你昏迷的时候,也都是我换的药物,现在不好意思,是不是晚了点?况且你是病人,我算是大夫,大夫眼里不分男女。”

      见他还是不松手,轻叹一口气:“你昏睡这么些天,我费劲力气,想尽办法,才将你救醒,可不要让我前功尽弃。你后背的伤这么深,你怎么自己换药?等再过上几日,你伤口好些了,你再自行换药。”

      说完强势的拉开他的手,周慕白也没再挣开。

      黎羽书将他身上纱布揭开,刀剑伤口纵横交错,遍布全身,有新伤也有旧伤,周慕白觉得有点难堪,微微别开了脸。

      黎羽书却很淡然,从容的用药水将周边的血痂洗掉,然后重新敷上药。周慕白始终未吭一声,只是额头鬓角全是汗珠。看着他的隐忍,黎羽书不由的心软了几分,用帕子将汗珠轻轻印掉。一直忙到日头归西,开始掌灯,才将伤口处理完毕。

      黎羽书将东西收拾完毕后方道:“你身上这些皮肉伤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黎羽书停了停,斟酌了下语气,继续说道:“只是现在最麻烦的还是你的内伤,有部分是外家内力所伤导致,再多修养段时间就能慢慢恢复,有部分……”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周慕白开口说道:“黎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我看你内力似有若无,像是被药力压制,但又不像是中毒,不知是何故?”

      一个习武之人,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内力,她之前用自家内力去探过,发现他内力被散尽,所留不过一二,但似乎又有股源源不断的力量,自丹田缓缓流出,如春天的麦芽往外生长。

      “因为我服用过‘海生’。”

      黎羽书听后震惊莫名,秋水般眼眸闪着兴奋的光:“海生?你服用的是海生?!世上居然真的存在这种药物,能否给我看看?”

      周慕白摇摇头:“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一颗。”

      黎羽书遗憾的说道:“那好吧,你接下里有什么打算?”

      周慕白脑海里闪现朱系烛那张狂的模样以及说的那些话,双眸充血,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我要先去断头悬,然后让他们血债血偿。”

      无论悲伤还是喜悦,都要适可而止。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悲春伤秋,必须尽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为接下来的路筹谋打算。

      “好,你先好好休息吧,尽快把伤养好。”黎羽书没再说话,收拾好东西,走出了房门,腾出空间,让他自己慢慢消化这场变故和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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