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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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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卫别鹤是嫌弃她给得少。
戚幼微下意识地将那十两银票往他手里又塞了塞:“别急,我还有。”
她说着,空出一只手便往怀里沉甸甸的包袱里摸去,可包袱里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多。
戚幼微心下慌张,摸到的不是预想中平整的银票,而是几包鼓鼓囊囊、用油纸裹好的盐渍梅子。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摸出一包梅子便递到了卫别鹤面前,语气带着几分恳切的讨好:“……这个、这个挺好吃的,要尝尝么?”
卫别鹤将十两银票还给了她,倒是拿走了她手中的那一袋梅子。
圆润的指腹正好蹭过戚幼微的手背,冰冰凉凉的,像是莹润的玉一样。
戚幼微多看了一眼卫别鹤的手,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连手也生得这样漂亮。
卫别鹤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走吧,我带你去找刘司灯。”
“嗯!”
戚幼微连忙点头,抱着包袱跟上他的脚步,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这位卫提督虽然贪财,但似乎并不难相处,定南侯那千两白银,还算没白花。
但这也是寄人篱下。
戚幼微想了想,又凑近些,小声补充道:“我包袱里还有许多银票,等我找到了,再给您一些。”
定南侯给的,那是定南侯的人情,戚幼微给的,是她自己的人情。
虽然都是定南侯府的银票,但给的人不一样,人情也就不一样。
卫别鹤眼含笑意地垂眸看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提醒:“戚幼微,财不外露。”
戚幼微怔了怔,虽未完全明白卫别鹤的深意,但既认定他是“大腿”,他的话总是要听的。
于是,戚幼微乖乖点头:“哦,我知道了。”
财不外露,那就偷偷给好了。
宫道漫长,卫别鹤走在她身侧,戚幼微时不时地看一眼身侧的男子,肩宽腿长,一身西缉事厂的蟒袍,风神俊朗,一点儿也不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些谄媚的太监。
就连眉尾后的那一道疤,都掩盖不住他的漂亮,反而多添了一分诡艳。
卫别鹤察觉到戚幼微的视线,唇角微弯,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你在看什么?”
戚幼微老实回答:“在看卫提督您的疤。”
她顿了顿,认真地补充道:“漂亮得不像真的。”
而卫别鹤只是笑了一下,眼睫弯弯,语气中带有些自贬的意味:“疤痕哪里会漂亮。”
“就是很好看,”戚幼微坚持己见,甚至比划了一下,“像一条盘踞着的小蛇,很有气势。”
卫别鹤扬了扬眉,没再说什么。
卫别鹤的年纪看起来也不算大,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只是周身气派不像是个少年郎。
年纪轻轻就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戚幼微一想,竟然对卫别鹤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卫别鹤修长挺拔的身姿和那双笔直的长腿。
……不过,仔细想想,他似乎更惨一些。
毕竟,做宦臣……总是要挨那一刀的。
这么一比,做女官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至少,不用挨刀子。
戚幼微抱着自己的包袱,跟上了卫别鹤的脚步。
宫道上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侍卫极多,人人见了卫别鹤都跪下行礼,态度敬畏至极。
卫别鹤这副样子一点儿都不像太监,倒像是个权势极重的皇亲贵戚。
戚幼微没亲眼见过这样的场面,下意识往卫别鹤身侧凑了凑。
这日,她亲身体会到了封建王朝的阶级森严。
尚寝局离西华门不远,但对于戚幼微,这个缺少锻炼,一碰就碎的脆皮高中毕业生来说,这一段路已足以让她走得两腿发软了。
刘司灯显然没想到,卫别鹤会亲自领人来尚寝局,慌忙出来迎接,脸上堆满了殷勤又带着惧意的笑容:“奴婢见过提督大人。”
女官捏着嗓子向着卫别鹤问好,娇柔的嗓音在潮湿的空气中格外缠绵粘腻。
卫别鹤侧身,将身后的戚幼微让了出来:“这是尚寝局新来的戚女史,劳烦司灯照拂。”
刘司灯扫了戚幼微一眼,目光在戚幼微出色的容貌上停留一瞬,随即笑容更盛:“卫大人哪里的话,大人将戚姑娘安排在奴婢这里,自然是信得过奴婢。大人放心,奴婢绝不让戚姑娘受半分委屈。”
戚幼微抱紧自己的包袱,偷偷打量着刘司灯。
沉默半晌,戚幼微才想起,侯府里的人教她行礼的规矩。
戚幼微的行礼动作并不熟练,但在面前两人看来,倒像是因为她紧张。
刘司灯笑了下,宽慰她:“戚姑娘不用担心,日后在宫里,我和卫大人都会在宫里照顾姑娘的。”
戚幼微也不知这话有几分真心,反正点头就对了。
刘司灯将桌案上的一本册子拿来:“这是戚姑娘的日常事务”
戚幼微刚准备伸手接过,刘司灯就转了个道,递到了卫别鹤手中。
“请大人过目。”
卫别鹤大致看了一眼,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册子里的一处,“点灯之事安排别的人吧,她胆子小,怕鬼。”
刘司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卫、卫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宫里怎么会有鬼呢……”
刘司灯说着说着,自己都害怕了起来。
宫里可是冤魂野鬼最多的地方了。
戚幼微眨巴着眼睛,等着两人吩咐。
她的工作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全靠着卫别鹤安排。
刘司灯在小册子上写写画画:“依卫大人言,那日后戚姑娘就做些记录之事就好。”
“嗯。”
这一声是卫别鹤从鼻腔轻哼而出的,算是认可。
安排好了戚幼微的差事,刘司灯便领着几人往尚寝局的女官住处而去。
住处不远,只需要绕过两条宫道,就到了。
半途上雨落大了些,卫别鹤身后的小太监青山手中只一把纸伞,便撑了开来,挡在卫别鹤头顶。
而戚幼微毫无名门闺秀的做派,举着自己的包袱,挡着雨。
冰凉的雨珠很快打湿了她的发梢和眼睫,视线变得朦胧模糊。
下一瞬,卫别鹤从青山手中拿过了伞,举在戚幼微头顶。
戚幼微抬手,用手背擦去眉间眼前的水珠。
“谢谢。”
卫别鹤轻笑了一声,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从我们见面开始,这个词你说了几次了?”
“嗯?”
戚幼微还没反应过来,经他提醒,才发现“谢谢”这个词,好像都快变成她的口头禅了。
“你与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卫别鹤淡淡道,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是旧时相识。
戚幼微猜测,这大概都是那千两白银的功劳吧。
卫别鹤收了钱,才会这样照顾她。
伞下空间逼仄,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隔绝了外界。
卫别鹤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愈发清晰,引得戚幼微不自觉地向他靠近了些许。
卫别鹤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她微湿的肩头,声音温柔得近乎蛊惑:“可以挽着我,就像你喜欢的那样。”
戚幼微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动作熟稔得让她自己都微微一愣。
她仰头笑道:“卫提督,您怎么知道我习惯这样撑伞呀?”
卫别鹤没出声。
戚幼微自顾自地接着说:“我以前和朋友一起撑伞,都是这样的。”
卫别鹤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朋友?”
戚幼微点头:“是呀,他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了。”
只是可惜,戚幼微明明记得,竹马沈逢光是和她一起走出的考场。
可睁眼之后,身处这里只有她一人。
卫别鹤状似无意地问:“最好的朋友?他叫什么。”
戚幼微想了想,却摇了摇头,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狡黠:“秘密。”
戚幼微答应过侯夫人,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面对上级也不能说。
卫别鹤笑得如沐春风,仿佛戚幼微说的“最好的朋友”是他一样。
卫别鹤见雨势渐大,吩咐青山,“你和刘司灯快些去廊下躲雨,戚女史对宫中不熟,我领着她来。”
青山愣了一下,明明前方转角就快到了。
但既然卫别鹤这么说了,青山还是应了下来:“是,义父。”
戚幼微看着青山与刘司灯转头,向着另一道宫门而去,而卫别鹤独自领着她,走了另一条道。
“他们……”
卫别鹤语气自然地解释:“他们没伞,走另一条宫道,我们走这边。”
戚幼微点头,丝毫没有怀疑。
她还说:“卫提督你人真好,谢谢……”
卫别鹤还是对她笑,眉眼温柔。
他真的好么?
或许吧。
但戚幼微说好,就是好的。
大雨将两人的身形困于方寸伞下,让两人的身躯不断靠近,外面的雨虽然凉透了,但卫别鹤胸腔里面的心却格外灼热。
他等了戚幼微多久?
好像从知道她名字的时候就开始等了,就在等待着这一刻,现在他终于找到她了。
仅仅凭借一个名字,便支撑他度过了无数年岁。
戚幼微仰头看向卫别鹤,他身量高,从她这个死亡角度看过去,都还这么好看。
而且他身上也很香,和电视剧里演的白面丑陋的老太监完全不一样。
卫别鹤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轻声一笑,朦胧的雨丝让他的轮廓柔和不少,眼眸漆黑如夜幕,专注地看向她时,带着一种令人沉溺的温柔。
而且卫别鹤的语气又是这样亲昵,就像他们是多年至交,如今只是久别重逢。
这股莫名的熟悉感,让戚幼微心中的戒备又消散了几分。
“卫提督,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啊?”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娇气。
戚幼微在四五百年后的现代,曾去过故宫好几次,但她都是走一段停一段的。
从来没在雨中,这么长时间地步行过。
她没好意思说,她的腿已经软得,快要走不动了。
卫别鹤反手扶住戚幼微的小臂,无奈笑道:“走不动了?确实还有些距离……”
戚幼微点了点头,又委屈地扯了扯自己湿漉漉的裙摆。
“湿淋淋的,不舒服。”
卫别鹤想了想,指尖轻动,神情并不显露:“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
戚幼微强打精神:“没关系,我们走快一点儿吧。”
卫别鹤点头,声音低沉,听起来竟似有几分低落:“好。”
戚幼微自然不知,此刻卫别鹤心中盘桓的,是如何才能完美压抑住,那几乎要破膛而出的汹涌喜悦与占有欲。
她离他这样近,近到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
近一点,再近一点。
卫别鹤对此满意极了。
这场由他主导的、精心编织的游戏,紧张而刺激,令卫别鹤逐渐沉醉其中。
既要巧妙地藏起利爪与獠牙,又要不经意地泄露一丝熟悉的痕迹。
聪明的戚幼微。
应该能发现他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