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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哥哥 ...


  •   三年过去,那株琴叶榕已然干枯,叶片都失水焦黄了,萎靡地伏在那个白石花盆的边沿上。刘诵走过去,又无言地蹲下,那片叶子早已经不能够聚集水珠,正歪歪扭扭地伏着。她转身去取了小铲子,把干掉的植物给挖出来,但没有买新的再往里种,因为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

      她收拾干净衣服,每天打扫房间,每出去一次门就步履匆匆,怕出去给人看到。申丽衡把公司开回来,人脉又络绎地找起他,有利可逐,人们就像没发生事一样笼络着他,不经常的,在半夜她被拍门的声音惊醒,开了门他就带着一身酒气走进来,有时候手下会没有轻重,有时候不会。她就胆战心惊地睡在他的身边,常常是一身的冷汗。有一天终于确定他睡熟了,她就转过身悄悄看他的面容,他的眼睑低垂,眉睫丰茂,刘诵又凑近了一下,像是终于找到机会能放松地看一看他,看他和六年前有没有变化。吕思佳的美丽仍在,他的侧脸却多出了几分稳重的气息,那时他还有一点点少年气,此时却完全是让人不敢接近的深沉和冷酷。其实她很想去摸一摸,她一直很想去摸一摸,这张脸曾经冷笑着对她说你爱我是不是,她却永远不会回答。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在深夜的宁静之中,她的心才能暂时放过自己,像一个人背着一筐石头走在没有尽头的夜路上,偶尔她把筐子卸下来,由自己看着他一秒钟。

      渐渐地,只是渐渐地,申丽衡发现刘诵好像殷勤起来,每次开门回家,她等在那里的眼中似乎有一点期待,似乎已经忘记了罪恶感,常常是做好一桌菜等他,殷切地看着他吃,好像想从他嘴里获得某种许可,或者饶恕,或者减刑。他一次也没上过钩,照样隔三差五冷落她,刘诵没有酒量,申丽衡却常常喝红酒,有一天他拿起修长的杯颈,给她也倒了一杯,她勉强地喝完,他就又给她倒了一杯,继续推给她喝。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放你走”

      “可是这样,总有一天别人会知道,姚冰回来…”

      她的眉眼因为酒都皱了起来,他继续给她倒满一杯,示意她喝

      “没人知道你叫什么,他们都觉得你是方阿姨的女儿,照顾过我父母,与我家有恩才留在这儿”

      她噤声了,她害怕权力,一直以来在申家,她从来不敢使用过多的措辞

      “或者你想住在别的什么房子里,我没意见,这样小冰回来,我们还能继续”

      “不..不用”

      她连忙拒绝,脸慢慢地红了起来,像初秋的枫叶一样,是一点一点的渐渐红上去。

      “我哪里都不去,别人问起来我就说我是爸爸妈妈的养女,你是我的哥哥,我的母亲是方阿姨,姚冰回来,我就消失”

      申丽衡放下酒杯,向后靠在高大的红木餐椅的背上,脸上多少显出满意的神情,他已经知道她喝醉了

      “对不起,你恨我,我知道”

      她小声地说着,她一直愧疚是自己犯了错,申平很快死于狱中,打手绑架了姚冰,给她注射了药物。吕思佳心力交瘁,急病去世。而他险些也身陷波诡云谲之中,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救下姚冰,不得不到美国收拾生意的烂摊子,她从来不懂生意,也从来没有问过,只知道这是申家的事,她没有资格问任何的问题。那时是她第一次见他那样的呵护一个人,当他抱着姚冰回来输液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撕裂了几道口子,袖口还沾着擦渍和脏污。吕思佳去监狱看申平,不在家。他就对家里来的医生说快,快。那时家中请了好几位保姆护工,她混迹在其中竟然没有被他发现,又是三年,他真的完全不认识她,按约定那样把她给忘记了,以为她是请来照顾的那几个女人中的一员。他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姚冰的手,突然间抬起头与刘诵目光相接,像是察觉了她在看他,目光让她惊怖,她飞快地跑去给姚冰准备温水擦身体。端着水走过去对他说我来帮她擦,这个活你干不了。申丽衡起身,却没有走出去,她能感觉那目光在头顶盯着她,她只能开始战战兢兢地退下姚冰的衣服,身体肌肤白皙娇艳,足以让任何男人迷恋渴望,她汗流浃背地擦完,把被子盖好,端着水又退出去。

      “好了”

      男人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品着

      “这些年都听过些什么,说说”

      听过很多,她说起申平电话里的那些权力隐秘,听过申丽衡背课文,甚至听过他跟电话里的女同学应付。那各种时候时她又在想什么。她说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你想从我嘴里知道这个,我知道。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她就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他的嘴唇,好像疑惑什么,她抿了抿嘴,眼睛里好像有水雾凝聚。

      她说,我知道你的声音是什么样。她说,那时候我不懂事,刚刚来,我很爱哭,小孩可以哭的闭过气去,听到说话的声音就害怕,就忍着不哭,那时候你…大概十六岁吧

      她说吕思佳从来没提起过你,摆明了不要她牵扯,她也很识相。经常听到丽衡考试考好了回到家就喊吕思佳出来看,给朋友打电话出去打球,就没什么了。

      她顿了顿,又说

      是,是那个时候,我们带方阿姨去医院的时候,我,我才仔细看着你,当时我…

      她舔了舔上唇,没有再说下去,当时她忙乱中扶着方阿姨,申丽衡刚刚回到家只脱掉了外套,还穿着西服马甲,她心里想原来申丽衡长这样,她听了那么多年,那瞬间好像心里的围墙崩塌了,她终于看见里面的人是谁,她想他确实足够让任何父母骄傲一生,这个家庭没有了她是如此的完美。她一直怀疑自己其实很庆幸那天他碰巧回到家让她撞见,她一直怀疑自己在医院外面椅子上坐着的时候其实感到隐秘的快乐,否则她不会飞快地跑过去给他煮东西吃。

      那枚金边时钟滴答地响着,他突然发现申丽容喝醉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要好,平时像个倔老头子一样,一声也不说,闷在心里,喝醉了竟然是这样,絮絮地打开话匣子,说个没完,而且非常乖,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和盘托出。他一直以为申丽容是个哑巴,结果被她埋在心里的事情那么多,像台小录像机。他用波澜不惊的神色问了很多的难以启齿的问题,问她疼不疼,为什么不出声,问她受用不受用,喜不喜欢,将来嫁给人怎么给人家解释。

      故意让她不堪,逼迫着她回答。

      她的脸红红的,白皙的双臂支在深红色的桌面上,有点迷糊地低低地说受用,喜欢,会想办法给解释。

      他的嘴角微微一动,申丽衡像是想笑,但是忍住了。

      他把她搂在怀里抱起来,她的脸颊饱满起来的时候像婴儿一样柔嫩,温和地隔着一层衬衣贴在他的臂弯。

      但是没有立刻走开,他看着长长的桌子上这一桌子菜,无声地笑了起来,每次他回家,不知道她要花多长时间费心做这些吃不了的饭,像讨好一样。他知道她想干吗,想寻个机会给他说放她走,他没有让她说出来就把她灌醉了。

      他抱着丽容坐在床沿,她温柔得像水,脸颊都贴在他的肩上,絮絮的说着,她说那时自己的思念,勉力照顾着吕思佳那么艰难,纺织厂的女工朝她的座位上泼冷水。甚至他订婚时,她也没有嫉妒过姚冰,只是一瞬间心里碎裂了,就像那个杯子一样。希望自己没有做错事,这样,就不会牵连家人,她也许可以偶尔借看望妈妈回到家里来,还可以至少是回来看看他。

      灯光柔和,他的吻封缄了她的话语,从前的时候她一直是紧张的,现在却不再是那样,放任他辗转留连,他一只手抚着她微微发烫的脸颊,好像不满意于此,又命令她开口说话,他让她说什么,她就小声地说什么,那种温柔几乎让他心惊,问她要不要,她就说要,问她好不好,她就说好,让她叫哥哥,她却不照做。听着听着他难以抑制地快乐,花格玻璃窗的光影婆娑,怀中的她累极了,眼睛慢慢地小幅度地眨着,还在平复呼吸。他的手撑着下巴看着她,一边在她的腰际揽着,有时候手下用力,好像故意不想让她那么快睡着。

      “我是谁”

      他想试试她还有没有那么醉

      “申丽衡”

      他听见她用气声说,便兴味十足地笑了笑

      “丽容”

      女孩的眼睛因羞耻而躲闪,像是求他不要说下去。

      他显得很满意,像在思考什么,她困倦至极,他最后摇了一下她,好像留恋一个玩具,阻止她睡。

      “你应该叫我什么”

      “哥哥”

      她睫毛微颤,支持不住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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