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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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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心神不宁地快步走着,路过的管事纷纷问好,他敷衍地点点头,目标明确地往后院走去。
如果可以选的话,直接离开并不是上上策,道侣契倘若不解除,他只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当然,这只是其中一条促使他来到城主府而非即刻出城的理由,私心里,关于浮光,他有一些想要向流光求证的东西。
越往后院走,越看不见什么侍从的身影,不言心下有了些思量,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
主院无人看守,不言畅通无阻地踏进院内,只看到一个平常只跟在含光身边的下属抱剑站在房门前。
看见不言后,他明显瞪大了眼睛。
不言微微勾唇,泰然自若地冲他招了招手,然后走到石桌旁坐下,说道:“十三,过来。”
十三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身后没什么动静的房门,心中一横,噔噔跑过来,差点跟先前门外的黑脸男人一样跪在不言跟前。
不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十三长得高大,往不言身前一杵,跟个超大的木头桩子似的,浑身都散发着“我很无趣”的信息。
不言伸手招了招,示意他低头,十三于是顺从地弯下身。
不言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拉近了些,近到能看见他微微颤动的嘴唇、细密的汗水,轻轻笑了笑,用略带蛊惑的声音说:“来,告诉我,你守在这里多久了。”
十三腿一软,就直挺挺地跪到地上,略略偏头避开他如鬼似魅的唇,却没挣开不言的手,冷静说道:“大约半个时辰,夫人。”
半个时辰……
不过半个时辰已经能做很多事了。
不言轻笑着松开手,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的手指,抬头似笑非笑地把目光投向闻声踏出房门的含光。
含光不知看了多久,此刻正站在屋檐下,远远看着这一幕,他面色紧绷,不辩喜怒,眼睁睁看着不言把手帕扔进十三怀里,终于咬牙吩咐道:“十三,为夫人沏茶去。”
十三抱拳退下了。
含光缓步走来,不言恍惚间几乎将他错认成了流光,人族真的长得很快,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是个愣头愣脑的小孩呢。眨眼间就长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样,而且——
太像了,不言略有些不喜地皱了皱眉。
“夫人,”含光跪下身,将头枕在不言腿上,又捧起不言的手,让其落在自己的脸上,“父亲闭关了。”
“哦?闭关了?”不言用另一只手抚了抚鬓发,状似疑惑地说,“那解契的事怎么办呢……嗯?”
含光狠狠攥住脸上那只轻柔的手,偏头与不言对视,沉浸那幽深的漩涡里,“与我结契吧夫人,我什么事都愿意为您做。”
不言拍拍他的脸,笑着说道:“我如果现在就要呢?现在就让‘闭关的城主’与我解契呢?”
“只要您答应我。”
不言的手顺着他的脸颊往下,一路停留在他的喉结上,又贴上他的颈动脉,感受他生命的跃动,“可惜,我却不喜欢这个交易。”
“你不知道吗?我的少主。”他抽回手,慢悠悠地说道,“流光与我签的是生死契。”
生死契,道途上最牢不可破、也最脆弱不堪的誓约,与普通的道侣契不同,它不仅要求契约双方至诚至性,更要求契约双方共生共死,解契条件也比普通的道侣契更苛刻。
含光闻言一愣,他差一点就要杀了流光了,要不是考虑到老东西比他早生了那么多年,树大根深、积威甚重,留着或许还有用,这半个时辰早够他毁尸灭迹处理得干干净净了。
“让我见见他。”不言说道。
含光站起身来后退一步,沉默半响,才说道:“现在不行,蚀骨香无解药,药效完全散去需等两日,两日后我助您解契,只需要……只需要让我留在您身边。”
不言含笑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了声好。
“夫人,少主,”十三清了清嗓子,端着茶托说道,“斥候来报,周王车驾已进赤州谷,午后将至城下。”
含光敛了神色,用眼神示意十三放下托盘,然后大踏步走到院门口,衣袂翻飞,点头说道:“我去看看。”
顿了顿脚步,回头叮嘱不言,“夫人好好休息,且等我两日。”
午后。
最前面的是各式各样的仪仗队和旗阵,一些随行的官员及皇帝的御马夹杂在旗阵中。旗阵之后,又有分列于左右的青龙旗和白虎旗。两面旗帜的后面则为随行的朝廷官员队伍。在这支队伍中间,还穿插和夹杂着手持兵器的骑兵和步甲兵。引驾仪仗的后面才是皇帝乘坐的玉辂。
车驾上是个少年天子,身穿绣着翠云的皮裘,头戴金光灿烂的冕旒,坐着豹尾扇扇座,脚蹬绣着龙腾图案的锦鞋。玉辂由太仆卿驾驭,前后有数十位驾士簇拥,两侧则由左、右卫大将军护驾。紧随玉辂的是禁军的高级将领和宦官。在这些护驾官员的外围则布列着多队禁军的骑兵和步卒,每队禁兵的数量不等,都有军将率领。禁兵配备有弓、箭、刀等兵器。跟在禁兵后面的是由孔雀扇、小团扇、方扇、黄麾、绛麾、玄武幢等组成的仪仗。不像是来封禅的,倒像是来示威的。
那少年天子恰巧与站在城楼上俯视他的含光对上视线,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这周王不愧是一手终结东境战乱的马上帝王,”宗正柔惊叹道,“这东巡的规格相当隆重了。”
“来者不善。”含光评价道。
宗正柔笑眯眯地做了个鬼脸:“不过,这不是我要说的事,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说着把身后的小孩往前一推。
浮光珍惜地舔着他的糖葫芦,吝啬于施舍给心思各异的众人一个眼神。
含光的脸色立刻变了,他仔细地把眼前这个大约人类年纪四五岁的小孩和他在密室冰棺里见到的婴孩比较了一番,发现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相似的地方。
眼前这个吃糖葫芦吃得陶醉的小孩看起来是那么健康。
就像是流光用那么多“失败品”供养出来的一样。
某种意义上来说,含光很接近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