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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云归 ...

  •   大金没跟回来,除了凝芙和雁阖,没有人会问。凝芙会看眼色,解济会提前捂住雁阖的嘴。
      这两日骄阳没在,艳曲总是担心离音会走,干脆约出去吃饭,还去同喜楼。没提前订,二人坐在了二楼,让掌柜拿了屏风当做遮挡,不然吃饭也难清闲。
      旁边桌食客和小二搭话,“最近人怎么这么多?”
      小二掰手指头算,“红绡楼开张,韩派遗失古戏文现世,这乌泱泱的,全都是外乡人。”
      食客笑,“有当年都城的样子了。”
      小二跑去上菜了,其余食客自己聊起来,艳曲只看着眼前之人出神。
      外面突然一阵喧闹,梨落苑里尖叫阵阵,很快归于平静,脸若隐若现的唱曲声也没了。二人对视一眼,就听下面喊,“艳曲姐姐。”
      骄阳爬上来问,“我们追梦妖来的,看见没?”
      那八成是,艳曲指梨落苑,三人一齐跑到梨落苑门口,大门紧闭,萦绕着黑色的气息,就见一个熟人毫不迟疑抬腿迈了进去。
      “二姐等我。”骄阳也进去了,艳曲和离音对视一眼,也跟上。
      梨落苑里横七竖八全是倒着的人,玉耳快速查看了几个,“应该是入梦了,还活着。”
      说话间站起来,几个人都互相见过,没有时间寒暄,分头搜寻梦妖。梨落苑是很方正的格局,一楼除了戏台就是桌椅,一览无余,再找就是上楼,看包厢。
      玉耳提议一起进,避免单独被梦妖拖进梦境,选定二楼最近的包厢玉耳打头推开门,几人眼前一花,转眼便来到一处深山,待看清周围景色,玉耳脸色难看,“蔺山。”
      蔺山,《一世为妖》故事的发生地,已经进入梦境了吗?艳曲庆幸看过一眼戏文梗概,细节还不知道,故事大体走向还是知道的,而且既然是水神的故事,这里有三个神,安心些许。
      夜晚的蔺山很亮,月光皎洁,不远处有脚步靠近,脚步越来越近,是个伛偻的男人,他一头栽在地上喘着粗气,他伤很重,可能会死。
      如果这是艳曲的故事,撑伞的黑衣男人就该出现了,可这不是,于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跳了出来。
      狐狸小心翼翼走出灌木丛,站在他不远处打量,见他没有动静,便又走近了些,如此几次,终于走到他的面前,仰起头再次打量。
      却不防男子猛地睁开了眼,小狐狸吓到了,猛地弹开,全身的毛炸裂警惕盯着他。
      那人环顾四周,像是没看见四个大活人一般,只把眼神放到狐狸身上,“把你吓到了?”
      小狐狸歪头,特别可爱。
      重伤的男子突然高兴起来,“倒是只可爱的小狐狸。”他望向天空,静默好久。
      “小狐狸。”他突然说,不知为何眼神有些跃跃欲试,“你在修炼吗?需不需要人的精元?不然你吸了我吧!”
      艳曲发誓她清晰地看到狐狸翻个白眼,转过身拿屁股对着他,晃了晃尾巴离开。
      身后的人还在自言自语,“连小狐狸都不理我。”
      如果艳曲听完那场戏,就会知道,小狐狸此时心里想的是。“这人类真笨,我哪里不理他,本狐仙明明是要去给他采药,这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类,轻易死了可怎么好?”
      不一会儿小狐狸果然回来了,叼着一把药草往他面前一放,仰头看着他。男人看看狐狸,看看药,笑言,“我不饿。”
      艳曲也要翻白眼了,就没见过这么不知死活的人。如果霖秋在,她会说,“亲爱的大人,请您揽境一观。”
      可是这里没有霖秋,只有凝重严肃的玉耳,咬着手指专心看爱情萌芽的骄阳,和,看着还没长出心的清璇元君。
      那边小狐狸被气得已经开始张嘴叼住他的裤腿往下拉,男人哀嚎,“哎哎!”他拼命护住自己的裤子,“你这狐狸好生轻薄。”
      骄阳急啊,“你可轻点作吧,待会儿人家不理你了。”显然骄阳的三个好姐姐都不想破坏他看戏的兴致,没人告诉他故事的发展。
      小狐狸已经累得开始喘粗气了,它转而叼起一株药草,嚼起来,嚼嚼嚼,晃晃尾巴,嚼嚼嚼,晃尾巴,嚼
      “你做什么呢?”男人问。
      狐狸不理他,继续嚼,然后……咽了。咽了!
      “哈哈,你是让我看你吃草吗!”男人大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看来确实伤的很重。狐狸气得炸毛,背过身去,拿屁股对着他。
      应该是打算嚼碎了直接敷在男人伤口上吧,水神当年是真天真烂漫啊,有点想见见了,艳曲知道是悲剧收场,但还是忍不住笑起来。烟杆捏坏扔了,艳曲手上空空,又掏根玉萧出来转。
      男人笑够了,又开始给自己上药,狐狸还在赌气,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扑上去,抡起尾巴照着他脑袋狠狠抽了一下,跳到地上龇牙咧嘴瞪他。
      男人开怀大笑,“莫生气,开个玩笑,没想到小狐狸如此有灵性,不过也真是只呆狐狸。”
      “小狐狸,谢谢你救我。”月光下的男人显得有些虚弱,却仍不知死活的笑着,四下打量半晌问,“这山挺好,我就在这儿安家吧,你有家人吗?要不要跟我一起?”
      月光洒在男人身上,他伸出手,在等小狐狸的回答,艳曲不禁看了离音一眼,心中默念,我心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你的人都来了吗?”玉耳突然出声,艳曲吓了一跳,难得做贼心虚,“嗯”了一声。
      玉耳还是严肃拧眉,“出去之后有东西请你转交。”
      艳曲还没回答,骄阳先听不下去了,“转交什么?给谁?怎么不让我转交?干嘛非得等出去,现在不行吗?”
      玉耳伸手示意他去看主人公,小狐狸已经跳起来,扑进男人怀里的瞬间,几人再次脚下一转,已是白天。
      “还是蔺山。”玉耳迅速给出信息。
      白天的蔺山很美,小河边立着简陋的木屋,男人走出来,脸上带着笑,他的伤好了,也真的留在山上。
      男人唤了一声,“云归。”雪白的小狐狸熟练扑进他怀里。
      骄阳呆若木鸡,“云归……这男人叫什么名字?”
      艳曲不忍心,“我记得是楚沛。”
      骄阳松了一口气,眼圈却有点红了,“还好……”
      “也叫韩书扬,也叫淮衍。”
      骄阳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嗷嗷哭着扑向楚沛,“衍哥!”可惜这里只是梦境,骄阳扑空了,干脆坐在地上哭,不远处楚沛还在自言自语对云归说话。
      他说,“连吃了几个月的果子和烤鸡烤鱼,想吃热乎的面。”
      他说,“这套衣服快洗烂了。”
      他说,“快秋天了,需要被褥。”
      他说,“我有事情非做不可,得下山。”
      天黑了,小狐狸孤单趴在屋顶,望着月亮,他们知道楚沛离开了。
      屋顶的小狐狸突然开口,声音幽幽响起在半空,随着云归的讲述,几人眼前场景变换不停,艳曲知道,是梦妖在控制,那么云归曾经以这样落寞的口吻对谁讲过这段故事呢?
      松鼠说他受不了山里寂寞不会回来了,狼哥说人类离开正好。我什么也没说,蹲在屋顶上,望着下山的方向,守着日出日落。
      从前在蔺山生活对我来说就像是永远玩不腻的游戏,我可以每天都觉得新鲜,每天都过得开心满足。可他来了又走,让我在偌大的蔺山里觉得孤单,夏末的天气里,即便缩成一团也不觉得温暖。
      十几天后,他回来了。
      他背着两个巨大的包袱,我在他脚边跑来跑去,用尽全身力气仰着脸想要仔细看看他。
      他换了新衣服,人也精神了许多,眼睛里面都是飞扬的神采,那样的神采让我觉得迷醉又落寞。
      他打开包袱一件件拿出东西来,“这个是被褥,还给你买了软垫子,我把剑带回来了,以后可以练剑消食了。还有油盐酱醋茶和茶具,一会儿给你泡茶喝。还有米,你没吃过米饭吧,我打听了,狐狸可以吃米喝茶。”
      他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我,他即便在人间想的也都是我,我这样想着。
      冷不防他一抖衣服,一个怪东西掉出来,薄薄的一片,带个棍子。我眨眨眼凑过去,看见上面画着一个人类,一个女人,微低着头,素手掩红唇,笑的温柔又娇美。
      他捡起来塞进杂物最下面,也许是见我好奇,便道,“这个叫团扇,女子才用的。”
      那你为什么有呢?
      我跑去找狼叔,“狼叔,您知道团扇么?听说是人类的女人用的。”
      狼叔正趴在一个木头箱子上打哈欠,“怎么了?”
      我不解,“为什么一个男人会有呢?”
      狼叔望向远方,山风吹的他的威风凛凛,目光也深沉的让我看不懂,他用沧桑的声音说,“是爱慕他的女人送的吧。”
      爱慕?
      从那以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下山一趟,有时当天就回,有时却要隔上几日。他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多,眼里的神采越见让我陌生的飞扬。
      他每天下午都要拿出一个黑色的木板子,他说那叫琴,然后泡一壶又苦又涩的叫茶的东西,弹琴喝茶,折腾好一阵。
      我虽然不喜欢茶,却很喜欢他的琴,那声音真好听,好像能随着风飘到很远很远的我不知道地方,可他再也没有吹过叶子。
      榕树婆婆找我过去,我方想起——最近都没有去看过她。榕树婆婆是山里年纪最大的奶奶,温柔慈祥,一直非常照顾我。
      我有些心虚的进到她的山洞,婆婆还是那般温柔,她将我抱到膝上,温柔问,“交到新朋友了?”
      我大大点头,“他是个人类,很好很好的,长得好看还会弹琴。”
      婆婆大人轻轻揉着我的耳朵,“你如此开心很好,八月十六,你的天劫要到了记得吗?”
      我登时一哆嗦,最近太开心也疏于修炼,我竟忘了!
      婆婆摸摸我的头顶,“幸好,你身边有个人类就好多了,他能护你平安,过了千年劫,你这小东西也能化人形了。人家都是修炼五百年化人,你这小狐狸啊,不让人放心….”
      婆婆的唠唠叨叨我习惯了,所以心里完全在想另一件事。
      天劫我经历过一次了,那时我修炼五百年,第一次渡劫,虽然只一道天雷,还是让我外焦里嫩了数月。这次千年大劫,两道天雷,楚沛和我在一起,岂不要遭殃?
      “婆婆,楚沛会受伤吧。”我万分担忧。
      婆婆笑了,“怕什么,妖精渡劫的天雷对人类来说没什么,渡劫的时候找个贵人相助是很常见的事情,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我跑回家,他正坐在屋顶喝着另一种东西,叫酒。
      我三两步爬上去挨着他坐下,天雷不会伤到他?万一伤到他呢?让他这样助我渡劫,为什么觉得心里不舒服。
      八月十五那天,他的样子很不对劲,他从早上开始便不停的弹琴,弹久了就在院子里练剑。我小心翼翼爬进他怀里,仰脸看着他。
      他摸着我头顶雪白柔软的毛,笑了笑,“陪我喝酒去吧。”说完拎着酒和我上了屋顶,他静静地喝酒,我静静趴在他胸前,真温暖啊。
      直到太阳落山,天色还没彻底暗下来,一轮硕大明亮的月亮便悬在了头顶,我靠着他晃着尾巴看着。
      楚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今日是中秋节。”
      我歪头看他,不明白。
      他拿出一块淡蓝色的系了绳子的石头,整个人陷在渐渐暗下来的夜晚里,我觉得他难过了。
      “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她在我几岁的时候就病死了,我那爹有钱,又纳了几个小妾还娶了个正房。”
      我凑上去,把毛茸茸的脑袋放在他裸露在外的颈项旁,我觉得这样他会暖和一些。
      “我从小跟着爹做生意,倒是挺会赚钱的,你看我买那些东西都得花钱,都是我赚的。”他小小得意。
      他盯着月亮看,眼睛亮晶晶的,“我爹的大老婆生了儿子,便容不下我了,趁我去外地谈生意,把我唯一的胞妹杀了,又雇了杀手在路上追杀我,幸好我还有点勉勉强强的功夫,活着逃进这个山里。”
      对的,他说过是被人追杀误打误撞逃进来的。
      他叹了口气,“前段时间我下山,找到那女人买凶杀人的证据将她送进大牢,为我妹妹报仇了。可我那爹叫我回家的时候,我居然只想回来这里……”
      他捧起我的狐狸脸,“当初我逃进山里,身受重伤又失去至亲的妹妹,一时觉得生活无望,就想死在这山里算了。”他笑笑,拿着玉佩敲我脑壳儿,“谢谢你救我。”
      我心里傻笑,但我知道,狐狸是没有表情的。我美滋滋的正与他对视,忽然就见眼前一阵淡淡的蓝光,和他越来越震惊的脸。
      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是漂浮起来了,本能抓住他,而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爪子。
      确切的说,是我的手。手?我看向他,从他那平日里就黑乎乎亮晶晶,此刻睁大了的眼睛里,清晰的看见一个女孩子。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一个,没穿衣服的漂亮女孩子。
      我眨眨眼,他眼睛里的女孩子眨眨眼。
      我晃晃头,他眼睛里的女孩子晃晃头。
      在我修炼的短短千年间,各种前辈教育我,男女有别,男女有别,动物和人都一样。
      所以楚沛洗澡我从来都是跑到山的另一边去避嫌。
      而此刻,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眼前这个人类女孩是我没错了,能化为人形也是我一直盼望的事情。
      但作为一个女子的样子,如此裸露在他面前,还是让我觉得不知所措。
      而他愣了半晌终于磕磕巴巴开口,“我,我我我我,喝,喝多了?”
      我摇摇头,习惯性一头扑进他怀里,惊呼,“你不准看!”
      他也几乎本能向后一躲,这样,在那个美好的月圆之夜,我俩双双跌下屋顶。
      幸运的是,我化成了人形。
      不幸的是,我没穿衣服。
      幸运的是,他看见了我没穿衣服。
      不幸的是,他腿摔断了。

      看到这里的时候艳曲想笑,同时也清楚地知道,这看起来荒诞可笑的一夜,就是悲剧的开始,其实他们从相遇就是悲剧。
      骄阳已经开始第二轮哭了,他也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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