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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伞 ...

  •   旁边南生慌张中手足无措,一把将外袍脱下来,推到面前,嘴里焦急地喊着什么。
      骄阳给他解了符咒。
      南生大声道,“我不穿这衣裳了,求你们不要怪罪师兄!是我的错,是我杀了人!”
      刘义见他脱了外袍,下意识抓过来要重新给他裹住,一听之下也是愣住,“你知道?”
      南生拼命地躲,坚决不再穿那件衣裳,当年师兄救活他,告诉他这件外袍能维持住他身体康健辟邪保平安,片刻不可离身。可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身上经常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迹,一年比一年怕阳光,有时一整日忘记吃饭也不会饿,周遭邪祟越来越多,尤其近一年,更是经常突然昏迷,醒来之后师兄总是带着一身的伤,问便是哪里又出了江洋大盗。
      直到昨日夜里,他做了一场可怕的梦。
      刘好大哥的妻子他见过,那是个脾气火爆的美丽女子,面热心更热,他托师兄的福,喝到过嫂子炖的鸡汤。长剑刺穿心脏的时候,女子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错愕,她还不明白,只有一面之缘的弟弟为何在此,胸口有点凉,刘好说做完红绡楼的活儿来接她回家,为何还没来……
      南生抽出剑回头,刘好正跑过来,他看到自己抬手又刺出一剑。
      梦醒以后,南生害怕地去找师兄,师兄却对他避而不见,也不去衙门当值。今夜他追来本是想要问清楚真相,如果真是自己发狂杀人,他会以命偿命。
      鬼差慢腾腾掏出锁魂链,准备给他魂魄拽出来带走。
      刘义下意识提着刀护在南生身前,“等等!等等!”
      鬼差低头看他。
      刘义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不愿意松手。无论是生是死,他与师弟相依为命十几年,他已经习惯了挡在师弟身前,这一刻是真的要失去最后的亲人了。
      南生也红了眼,同是修道之人,如今他也猜出了大概,“师兄,我不能再害人了。”
      刘义下意识松开了手,鬼差木然的脸近在咫尺,五年前也是这样,鬼差来带走了师父的魂魄,而他怀里紧紧抱着被外袍裹住的南生蜷缩在角落里,他感觉到鬼差的视线看过来,发着抖不敢抬头。
      年幼上山追随师父时的誓言犹在耳旁,行侠仗义守护人间,可他这五年都做了什么。他看向大殿中央的神像,他是罪人,贪心又卑劣,他求了又求,上神不愿渡他。
      刘义收回视线手起刀落,颈间鲜血喷薄而出。在南生错愕的目光中,他说出最后一句话,“一起吧。”
      这一切发生地猝不及防,骄阳说不上是何滋味,只得让鬼差把两个鬼都先带走。魂魄离体前的那一刻,南生突然变了脸色,他对着艳曲和离音的方向没头没脑地说出一句,“他成功了?”
      艳曲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伸手护着离音,警惕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微妙地发觉南生似乎苍老了许多,细看分明还是那张脸,就是老气横秋的感觉,离音说的,老。
      南生突然挣脱出来扑向她们,艳曲赶紧搂住离音后退,大金冲过来一脚将南生踹了出去。南生身体飞出去的时候,透明的人形猛地离体,白面鬼差眼疾手快抓住,对大金抱拳,大兄弟牛,魂魄都给打出来了。
      艳曲惊魂未定,回头检查离音,离音任她上上下下地看,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关心还是借机会占便宜。
      魂魄离体后都陷入沉睡,鬼差告辞离去。至于尸体和那件万恶之源的外袍,将作为证物移交天罚场。艳曲捡起那件黑色的外袍,展开抖了抖叠好递给骄阳,“刘好曾经是红绡楼的木匠,也算在人间相识一场,后续有什么进展能知会我一声吗?”
      骄阳自然说好。
      热闹半宿过后,神祠又剩下自己人。艳曲看着神像,因为站得太近,高高仰着头,一阵阵眩晕。
      “小骄阳。”
      正要离开去天罚场的骄阳停下。
      艳曲指着地上的血迹道,“人生七苦,死。”
      大殿中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她有些凉意的声音问,“若至亲离世,外袍给你,用不用?”
      没有人回答她,但炎君殿众人心中默契地回应——用!
      血淋淋的记忆中,有太多她们想留住的人,一件外袍怎么够?如果可以,她们愿意去阴曹地府把人拉回来,可她们是半魔啊,阴曹地府,苍茫大地,都没有她们要找的人了。
      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手刃仇人,用鲜血祭奠。

      骄阳回了天罚场,游山玩水的闲人们暂时托不上骄阳的关系,只得先在人间玩儿。
      这一聊起艳曲才知道,原本一群人是托着骄阳的门路买通各界渡口,顺着天河下游,沿着流过人间的长生河,直至冥界忘川河畔,除了九重天和冥界,各界著名的美景圣地走个遍。
      艳曲叹气,若不是跟冥界那边说不上话,这群人只怕是要弄上一艘画舫去忘川游湖,这次跟鬼差短暂合作一下,也不知有谁勾搭上没,忘川游湖指日可待。
      炎君殿其余人算是她的私属,魔君不加管束,对于她们终日游山玩水的行径,艳曲只能暗地里磨磨牙,让他们各地浪荡的同时也打探消息,只要不影响晚上开张,而后便默默放纵了。
      清晨,艳曲下来给清璇元君买梁记早点,便见杜相夷拉着杜蓝桥行色匆匆过来。艳曲抬手欲打招呼,老爷子直接丢下一句,“回头聊。”便绝尘而去。
      后来才知,杜蓝桥和徐文临也跟游山玩水队厮混到了一起,霖秋本来还顾及杜蓝桥今年要参加会试,影响他备考。结果小杜先生摆摆手,说考不考得上不在这几天,于是这天,徐杜两位老爷子亲自去书院给孙子们请了假,再把俩孙子往红绡楼一丢,约着回家钓鱼去了。
      而身负重任的艳曲,吃完饭便换上白色便服,带上大金出发去邻镇,去玉娘和刘好的灵堂。因为大金带回了消息,玉娘是熊英的外甥女。
      隔着许多人看见了熊英,老头儿短短几天更加苍老了,坐在灵堂角落里,垂着头老泪纵横。艳曲自称是刘好的老主顾,上前烧了些纸钱。
      朝熊英走过去的时候听见有人小声说。“听说有人给赵家人送了一箱银票?”
      “是刘捕头吧,弟弟弟媳死了,他送银票?他不失踪了吗?”
      “谁知道怎么回事儿,总不至于是刘捕头杀人的,肯定是追查凶手去了。”
      “诶,这衙门一天查不到凶手,尸体难道就一天不下葬吗?”
      艳曲轻轻扶住熊英的肩膀,“熊老,节哀。”
      熊英抬起头,一下子好像魇住了,直愣愣看着她。
      “我见过你,艳曲。”
      艳曲怕老头儿伤心过度,本来就有点糊涂,别更严重了,“是,前几日刚见的。”
      “我年轻的时候见过你。”熊英反手抓住艳曲的手腕,浑浊的双眼渐渐清明起来,“艳曲,还有一个打伞的男人。”

      那年永都城很乱,新皇登基便迁都到了王城,永都彻底被遗弃了。
      好友杜相夷为了家人辞官留了下来,熊英本就没考上什么好名次,自然而然就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开始经商。结果刚上手就迎来了永都最乱的一个时期,生意几乎没有办法做下去。
      那晚他从酒宴下来,仅有几分醉意,晃荡在大街小巷,看着曾经灯火辉煌的永都城现在昏暗空荡,心中怅然,然后在街道尽头见到了那两个人。
      刚解开封印的记忆清晰如昨,如同方才在灵堂抬头看见的那一幕——一身素白的艳曲,身旁站着看不清脸的黑衣男人。
      当年永都城的街道上,艳曲一身白色衣衫,脸上头上没有任何修饰,神情是心如死灰的平静。她身侧站着高大的黑衣男人,打着一把墨竹纸伞,只能看到一个下巴。
      熊英不禁哆嗦了一下,停下脚步,显然对面两人也看到了他。正在熊英准备跑走时,一个人影突然摔在了几人中间,那人颤抖着倒在男人面前,“救我,求您,救救我。”
      他肚子上插着一柄刀,一路上都是血,熊英略懂些外伤,血虽多,应该还是可以救一救的。
      将死之人不认命,他神志不清地哀求,“我会,报答您,您想要什么都可以!”
      撑伞的男人终于有了兴趣,笑了,“什么都可以?”
      男子拼命点头。
      “命可以吗?”
      男子呼吸急喘,说不出话来。
      黑衣男人没再理地上的人,转身将艳曲抱进怀里,温柔道,“小阿曲不用怕,处理完这边,我们再去料理那个凡人。”
      熊英浑身冷汗,他惊恐地发现手脚完全动不了,嗓子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月光下撑伞男人黑色的衣料流光溢彩,伞面因为抱着艳曲偏了一些,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看向自己,魔鬼一般。
      魔鬼终于伸出獠牙,熊英没看见男人是如何动的手,他好像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便没了呼吸。撑伞的男人松开手,伞居然漂浮在半空没有落地,男人一手拎起尸体,一手凭空拿出一件外袍,单手甩开穿在尸体上,外袍内繁复的花纹随着衣料展开清晰映在熊英眼里。
      “这个凡人……”男人诡异的眸子转过来,熊英动弹不得,吓得不敢呼吸,艳曲垂下眼眸接话道,“让我消除他的记忆吧,试试新学的法术。”
      男人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方道,“好。”
      这段记忆的最后是艳曲朝他走来,熊英颤抖着发不出声音。他看见艳曲嘴唇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明白,她说的是。
      “抱歉。”
      熊英是次日在家里醒来的,他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浑身跟虚脱了一样,但就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永都城终于日渐安稳,熊英生意也渐渐好做起来。可他总是心中不安,尤其是梦境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可他就是记不起梦境的内容,只依稀能看清一大片花纹蒙在眼前,可他梦醒之后却无论如何也画不出那花纹的样子。
      直到后来,玉娘来了。
      玉娘幼时常来他家小住,那时正学刺绣,整日里抱着一大篮花样研究。知道熊英有这个心结,便想尽办法帮他记起来。玉娘有耐心又聪明,最后爷孙俩还真把花纹画出来了一部分。
      一老一少对着那片纹路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玉娘说问问其他刺绣师傅,被熊英强硬拦住了,他记得一个很可怕的眼神,绝对不能让别人看见这个花纹。
      从此,那一小张纸成了爷孙两个深埋的秘密。
      “是不是这个?”
      熊英被艳曲唤地回神,就见眼前放着一张纸,“是这个!”熊英还是畏惧地后退,“就是这个。”
      这是她按照记忆连夜画下来的,外袍里的花纹,递给大金,“回去查查。”
      熊英说刘义回来之后带南生去刘好家吃过饭,很有可能就是那时候被玉娘发现了花纹,也许是南生的魂魄,也许是附身上面的邪祟,为了自保杀了玉娘。
      当年和艳曲在一起的男人,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她怕自己是那个人的女儿,更怕自己就是艳曲本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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