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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山神庙 ...

  •   这天夜里,一阵突如其来的龙卷风,将一个苍老不堪的妇人卷到了清泉寨,在离寨子最远的陈家地陇边,在当年月娘生下一个女婴的那棵老榆树下,蜷缩着一个老妪。
      她看上去有七八十岁了,满头银发,身形瘦小,衣衫褴褛,病弱不堪。
      她记得这里,当年龚婆带她在那口水缸前见过这个地方,那时,刚出生的她的身边还有她貌似天仙的母亲。
      她在那棵老榆树下蜷缩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颤颤巍巍地走向了那股泉眼,就是她娘每日都会去担水的地方。
      清泉寨的这口井早已不复往日之盛景,偶有几人会到此处打水,打完水便匆匆离开了。
      一个挑水的老汉,正将水桶上晃晃悠悠的一只水瓢拿在左手上,用右手接一些水顺势洗了把脸。
      羽儿趁此向他借了水瓢尝了尝这久负胜名的泉水后言道:“真好喝啊!清泉寨的水,果然名不虚传。”
      “呵呵,用它酿出的酒才叫名不虚传呐。”那老汉接话道。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一旁一个毛头小伙急吼吼对另一黑脸小伙道:“快看快看!小菊来了,小菊来了。”
      几人顺着他的声音巡望过去,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挑着两只空桶,飘然而至,等她打完水离去,刚才那年轻人对一旁的黑脸小伙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隔壁村那个村花小菊。”说完还笑出一脸桃花。
      “真没见过世面!这也叫村花?”挑水的老汉一脸不屑。
      “怎的?小菊生得不好看么?咱这十里八乡,哪还有比小菊更周正的姑娘了?”毛头小伙不服气。
      “这等相貌也竟成了村花了!最多也就算是长得不丑罢了,真是一代不如不代。”老汉撇嘴说道。
      “切,你就吹吧,我看你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你若不信,自可回去问问你爹或是你爷爷,便知我老汉有没有扯谎,我们年青那会,有个叫月娘的,胜过这村花百倍。”老汉说罢,现出一脸没见过世面的鄙夷。
      “问便问。”少年不服气道。
      “哎!还真是红颜薄命呐,原先那月娘,便是早早守了寡,公婆明明还年轻,就天天在家里挺尸,只等着她伺候,里里外外全是她,天天来此处担水。这小菊也是,爹娘只她一个闺女吧,娘还生下她没多久就没了,只守着个爹还是个酒坛子,爱喝酒,不干活,成天想着把闺女嫁个好人家能多换点酒钱,这不,还成天打发闺女来这里担水给他酿酒喝。”
      羽儿听着身后这些村里人喋喋的议论,轻手轻脚地离开那里,她又去寻到了当年她娘藏身的那个山洞,还有谢丰爹爹埋葬她娘的那个地方,那个矮小的孤坟早已寻不见了,她在那苍山翠柏间流连了好几日,天天伏在大树下的枯木上歇息,没有梦到娘亲,也觉不到害怕,只在这凄冷的独处中,一遍遍体会着娘亲的悲苦。
      她又寻到了谢梅岭,那半山腰上的三间木屋早被满山的藤蔓和植被取代,除了每日清晨无论她在何时醒来都可看到的燕鹊们,似乎早已没有任何痕迹能够证明曾有人居住在这里,爹爹和奶奶的音容笑貌也早已模糊不清了。
      她又去了济病坊。
      这么多年过去了,济病坊只剩几间残垣断壁的屋舍,成了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的避难所,听说济病坊早在十年前便因一场火灾不复存在了,幸存的孩子全部转去了另一处寄养。
      凭着儿时的记忆,她又一路走到了太平镇。
      这日的江家正在办喜事,是她的三哥江陌成亲,羽儿从旁打听到,她的大哥二哥还有四哥都早已成家,江老爷和江夫人现下早已儿孙满堂。
      貌似性情最为寡淡的三哥却是最晚娶亲的一个,羽儿从一旁两个人的闲聊得知:原来三哥一直心系江家的一个养女,虽说那养女早已不在人世,但他仍旧念念不忘,年近四十不肯婚娶,无奈江夫人只得以死相逼,又四处寻找媒婆相看了不下百人,方才说下此门亲事,据说今日娶的姑娘不仅门户相当,而且听说容貌与他曾经心仪的江家小妹很有几分神似,镇上人纷纷称诩,说江家三哥福气好,等了这许多年,终于等来了这样的结果……
      羽儿站在不远处看着喜气洋洋迎亲的江老爷、江夫人和哥哥们,忍不住潸然泪下。
      江老爷是个心细良善之人,见有一并不相识的落魄老太婆一直徘徊在自家门外,久久不肯离去,并不嫌弃,而是便笑眯眯地迎上前去,行礼道:“今日我儿娶亲,老大姐,若不嫌弃,还请到老夫家中吃席观礼。”
      羽儿看着面前的江老爷,一下子便想起当年他将一碗面端到她面前笑眯眯看她吃下去的样子,她拼命地咬住嘴唇,强逼着自己不要喊出爹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一时间竟忘记了说恭喜。
      江老爷不知这老妪见到如此场景想到了什么,为何见了他这副模样,见她并不欲进去吃席,便招呼家人给她包了两个喜饼并两支鸡腿,走到羽儿面前,笑眯眯地塞在了她的手心里,见羽儿衣衫褴褛,又招呼手下人去给她拿件合身的衣裳,待那人将两件□□成新的衣裳拿来交到江老爷手里,羽儿却早已离去了。
      尽管身后,是一片欢天喜地的锣鼓嘈杂之声,但是羽儿的心里却生出无限的落莫与孤寂,她惭行惭远地在路的尽头回望了一眼江老爷的背影和曾带给她无限回忆的江宅,木然地咬了一口他拿给自己的喜饼,失神落魄地离开了。
      见完亲人,她又去看了隗江山。
      槐江山下一片葱茏,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但细心的羽儿很快便发现,昔日壮观的山神庙不见了踪影。
      她不知道这十八年来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王母明明惩处了离仑,英招也平安回到了隗江山,为何山神庙会无缘无故消失呢?羽儿觉得奇怪,一路寻着上到近前,发现原先的山神庙处似乎被人施了障眼法,此时的她早没了树灵子的助力,她只能凭着上玉山时的法子一点点试探,试了好几日,也不曾寻得入口,正有些灰心之时,自己的一只脚却如同老鼠踩到了鼠夹一般,只听得吧嗒一声,羽儿的脚踩在一处霉菌般的毒草上了。
      这里是一处结界,萧瑟的山神庙内外,寻不见一株山花野草,庙里一派死寂,庙里庙外长满了一种极其奇怪的地皮草,溢满了整座山神庙和它的周遭,仿佛腐烂的毒菌一般蓬蓬勃勃地生长着,贴地散发着阵阵恶臭,那些毒草正拼命地欲将结界顶开、冲破,一眼望去,庙内除了毒草没有任何活物,仿佛当年的诸仳山一样。
      山神庙的神像也被毒草浸没了整个底部,毒草们正蓬蓬勃勃地向中部生长着,神像的后面,一个肮脏邋遢的妇人半躺在一个草堆里,她身形高大,枯瘦如柴,依稀有些花白的头发稀疏不堪,似一只即将秃瓢的扫帚头,连根簪子都插不住了,腰也已然驮得如同背了一口大锅,她用干枯的手指不断地抓扯着身边的东西往嘴里塞,一只仅剩的黄牙突兀而又孤独地横空咀嚼着,但最让人惊异的是她的肚皮,她明明看上去已衰老不堪了,但从体形上看,却是一个即将待产的孕妇。
      “你来了。”一个苍凉的声音自羽儿的身后响起,她惊惧地回过头,见到一张和那神像极其相似的永远丰采俊逸的脸。
      自羽儿破了结界,英招便有感应,很快来到了这里。
      “英招山神。”羽儿不觉叫出了声。
      “你竟还活着,我还以为……那天我亲眼见你被王母……”英招亦不解地望着羽儿。
      “你怎么会,认出我?”羽儿也很惊叹,连养育她多年的父母和与她朝夕相处的哥哥们都未能认出她来。
      “姑娘上山来时,身后便跟随着数十众的鸟雀,我从前有一故人,只要有她的地方,总有百鸟芸集,还有,她的步态,悠然自在,与你别无二致。”还有一条,英招没有说出来,那便是,做为嗅觉最是灵异的曾经的风神,她身上的气味也是他极为熟悉的。
      “你说的故人?”
      “便是你的前世。”
      “我的前世?”
      “你的前世,乃是天帝和天后的女儿,真身是一只金色凤凰,故而,即便这一世,你投胎为人,不论样貌、声音如何改变,但有些东西仍有迹可遁,也有追随者会以某种方式与你相伴。”
      如若是从前,有人对羽儿讲这些,她是断断不会相信的,但是,如今的她遭遇了昆仑那只叫小筑的妖兽,又刚刚逆天改命回来,亲历了小黑的种种,对此便毫不犹疑了。
      “这儿,为何会变成这般?那日王母不是处置了离仑吗?怎会如此?”
      “可离仑的算计,从来不会只有一招。”英招淡淡道。
      “她是曾说过这句话,她说她的算计从来不会只留一手。”
      “她便是离仑所谓的那一手。”英招用手指了指躺在那里的那个妇人。“那日,她顶着一张貌似你的脸被扔到我山上的时候,我便知是她的算计。”
      “可是后来,王母不是把我们大家都救了吗?即便是常人看不见的我体内被她下的蛊毒,都解了啊。”
      “王母是惩处了槐鬼离仑,也救了大家,但是她漏掉了一个人。”
      “便是先被发配到你这里的高姜?”羽儿看着那妇人,惊惧地说道,显然,任是世间再高明的易容高手,也绝计易不出这样的判若两人来。
      听到有人说起自己的名子,那妇人缓缓抬起了头,她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面前的这个老妇人,盯了许久许久,终于从她那狗窦大开的嘴中呼出了声:“江其羽?羽儿?你竟是江其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也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你江其羽居然也有这样的一天,哈哈哈哈!真是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她奋力地仰头笑着,空洞的嘴里一颗灰黄的尖牙兀自泛着茶色的光芒。
      “这山上遍处是这些毒物,便是那离仑的算计吗?她当年不是被离仑变做了我的样子吗?”对于姜的肆无忌惮,羽儿并不在意,淡然地问英招。
      “不错,不过,只维持了个把时辰,应当是离仑受到王母惩处后,就现了原形了。”
      “你如何惹到了那离仑,竟令她使出如此恶毒的法子,要致你于死地而后快?”
      “唉,此事,说来惭愧,我本是天上的风神,负责风行四海顺道传布天帝的旨命,那时的我,尚且年轻,倚仗自己姿容俊朗,便总爱四处撩拨,不想,因自己这随意的性子,种下了难缠的恶果。”
      “你招惹了离仑?”
      “严格说来,并非我招惹了她,离仑是电母,那时我们风、雨、雷、电四位天神总在一处,时常被天帝一同派往人间履行神职,宇宙寂莫,我便总讲些搞笑的段子,或开些浑不吝的玩笑,我以为自己从未专去撩拨哪一个人,每次说笑亦有诸多人在场,不会令清心寡欲的神仙就范,不曾想电母却因此动了凡心。”
      “你是说?你虽无心,她却有意,所以……”
      “当时的我毫未察觉,电母也将自己的心意隐藏得很好,此后的万年间也一直相安无事。我这个人,年轻时精力旺盛,好四处游逛,虽在天界履职已几万年,但是从未见过你,只知天界所有神仙对于天后的两个孩子都讳莫如深,甚至有传言说,天后的两个女儿都生得奇丑无比,我越听越觉得好奇,于是趁着来无影去无踪的便利,寻遍了三十六重天,直至寻到了灵宝天尊的上清天,在鲜有神仙会去的三十四重天,终于见到了还是幼年的你。”
      “幼年的我?”
      “天上同人间的岁月不同,大约,见到你时,也就是你在隗江山参加祭神大典时一般大小。”
      “果如传闻中一般丑陋?”羽儿好奇地问道。
      “非也,不仅不丑,而且纯真无邪、聪慧异常,我与你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与你相识后,我方得知,你从出生起,便一直跟随灵宝天尊修行,竟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我很是慨叹你的境遇,又很喜欢你的性情,于是趁无事之时,便总去那里找你玩,后来,有一回,我与雷神共饮,喝多了以后,回到风神殿,竟一时兴起,突发奇想,写了首藏头诗给你,写完之后,还甚是满意,偷偷用传语花传给你,本没有落款,却不想被人误传给了电母。”
      “藏头诗?是怎样的一首诗?那上清天不是鲜有神仙去造访么?这种事情又怎会传错?”羽儿不解。
      “那当真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随意也是后果最为不堪的一件事,那藏头诗虽情真意浓,但于你我而言,不过君子情谊,但如果被别有用心之人,误以为那是首情诗,亦无不可,不知是我放浪不羁招来了众怒,还是那电母素来张扬跋扈不讨神喜,总之,那传语花没有被传到上清天的你那里,而是竟被传去了她处,她误以为那首诗是我写给她的,竟当众和了一首,一时被众神传为笑谈。”
      “你那首小诗不是未落款吗?”
      “的确未落款,但我与电母万年间同履神职,对于我的撩拨招数套路和笔迹,她再熟识不过了。离仑心胸狭窄,被大家取笑后愤恨难平,后来,便私下里秘密去调查,得知这首小诗原本是写给你的以后,竟起了歹心,偷拿了雨神掌管的酸淋,将那几滴酸淋洒在了上清天的天织藤上。”
      “天织藤?那是什么?”羽儿不解地问。
      “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了这一切的真相,许多年以前,魔界突然挑起仙魔大战,你的母亲,便是天后娘娘带领群仙,仓促应战,但那时的她已是身怀六甲,神魔那一战,虽然斩杀了坤魔,但却伤了胎气,提前生下你们姐妹二人,你的妹妹出生起便几近夭折,当时天界之中所有的医仙都束手无策,眼看已是回天乏术,后来,还是你的师傅,灵宝天尊他说与你会有一段师徒情谊,特来相助,给天后娘娘想出了个法子,由他做法,将你姐妹二人的命星系于与天地共生的天织藤上,终于使你的妹妹活了下来,你的母亲生产之后,身体孱弱,灵宝天尊便带走了襁褓之中的你,故而,我见到的你,便从小在上清天中长大,但是却不知为何,天后不仅从来没有去看过你,而且下令你在长大之前绝不可踏出上清天半步,离仑得知此事后,为了加害于你,便从雨神那里偷走了酸淋,悄悄洒在温养天织藤的净池之中,只是不曾想,她此番恶行,并没有伤到一向身体强健的你,而是差点要了原本便体弱的你妹妹的命,后来天后一路彻查,很快查到了雨神的酸淋,差点让雨神替她背了锅,好在那净池之中养着你的一条小宠,离仑投毒之时,并未注意到没在池中的小筑,幸亏是他的一句话最终洗脱了雨神的罪责,也让天后顺势找到了离仑。”
      “小筑?原来它果然与我熟识,只可惜,后来我在昆仑见到它,竟完全认不得它,它还替我挡下致命的一击,死了。”想起小筑,羽儿总莫名便很失意和难过。
      “莫要难过,小筑原是天界的一只?仆兽,它自小便与你一同长大,脖子很长,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家伙,想来它经历了凡间的劫难,现下应当是回到天界去了。”英招安慰道。
      “故而后来,天后便惩罚了离仑,将她贬下了天界?可是你……”
      “整件事情,因我酒后写的一首诗而起,我罪有应得,并未觉有何不妥,但有两件事,我一直到如今也想不明白,一是,为何离仑犯了这样大的禁忌和错失,却并未被押上诛仙台,从此不得轮回,以天后娘娘往日的处事手段看来,完全不合常理;再有就是,从始至终,这件事情你并无过错,但却不知为何,你竟也受到了牵连,后来在凡间的那次祭神大典上,我看到了你,方知,你也被贬到了凡间。”
      “我想起来了,怪不得,她说,我是她很早,便结下的梁子。”羽儿听罢,苦笑道。
      “我和电母被贬到凡间,我做了这槐江山的山神,离仑做了诸仳山的山神,虽说与我做了邻居,隔山相望,但天帝天后令我们永世不可有交集,在此期间,离仑从未消停一刻,总想惹些事端,但是,她在天界之际,便不是我的对手,到了凡间,我又生了戒心,她离开诸仳山又法力全无,故而,还掀不起什么大浪。那年,我在祭神大典上,再次见到了你,难掩心中激动,不知不觉间竟令山上的百花齐数开放,当时我便后悔不迭,恐她会对你不利,但苦于不能离开隗江山,也不知她会以何种手段下手,千防万防终归还是被她算计了。”
      “那离仑不是也被令不得离开诸仳山么?”
      “离仑虽不能擅离诸仳山,但应当派了心腹前来。”
      “就是那个女巫师?”
      “应该是。后来她又掳走了你们的座骑,训了鹞鹰,从她的山上衔来了食人树和食人花的种子,食人花与食人树本不可怕,不能要了我的性命,现在想来,那只是她想骗你上山的诱饵而已,不料未如期将你骗上山,却引得你的哥哥和乡亲们上了山,我当真也是大意了,竟未曾特别留意那些上山的人,他们刚到山边,便被离仑掳了去,她的本意是想借你哥哥和乡亲们的性命逼你上山,不想你却非要去昆仑、寻火蚕,尽除这些食人花和食人树。我也是后来,从你的这个故交处得知她同你们一同取了火蚕,再诱你上了诸仳山,她诱你上山的目的,就是要让你亲手杀了我、用最恶毒的方式除掉我,离仑与我相识万年,她知道山神不会轻易被杀死,能杀死我的除非是我自己的后人,因而她想诱你吃下被她下了咒的果子,一旦你与我行了周公之礼,便会源源不断地生下凶兽,只有与我交合后生下的凶兽才会彻底结果了我的性命,而你,也会变成她这副模样。”英招说完,用手指了指地上坐着的姜。
      “可你怎知那天送到山上来的不是我?我明明看到她给了姜一副与我同样的面容。”
      “仅凭一张貌似你的脸便会令我就范?她太低估我这四万八千年的修行了,即便是真的你,我也绝不会做下那等苟且之事,我与你的情谊,根本不是离仑以为的那样。但既然离仑将假的抛过来,真的定还在她手中,我便不顾天帝的禁令去了诸仳山,但等我回来后,发现这个假冒的你却不知和山上的什么交合后,不停孕育,竟生出一坨坨臭哄哄的毒虫和毒草,它们生下来就朝火蚕的粪便爬去,以粪土为养,疯狂生长,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寸木难活,而我竟不能将她杀死,我越是对她用法,她生出的毒物便越多,它们蚕食所有活物,因而,我只能在此处设下结界,用了障眼法,让其它人畜无法到此,以免被毒害。只是,这毒草不论人畜鸟兽沾上便死,你是如何百毒不侵上到此处的?”
      “也许,我便是能医好你这座山的药引,自然毒不死我。只是这既是你的山头,对付这些毒物,也未必便毫无对策吧?”羽儿也想不出,自己未被这些毒虫毒草所害,究竟是在象牙谷曾与毒蛇共浴的缘故,还是那个神秘女人的神水起了效用。
      “那是自然,只要从东海之滨的漆吴山山口处取一些原火来,将这座山点了,便可解槐江山之患,只是天帝有令,我本人不得离开隗江山半步,上次去到诸仳山,已然犯了大忌,山上的其它仙兽又都畏火,所以一直无可奈何。”
      “要取漆吴山之火,这火有何神奇之处?”
      “漆吴山乃是太阳的停歇之处,唯有这阳性最盛之火,方能解了这至阴至毒的毒物。”
      “那如若放火烧山,你?”
      “这是我的劫数,我做了错事,该当受此火刑,常言道,火不烧山地不肥,历经此劫,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时,槐江山自会恢复往日生机。”
      “那,高姜……”羽儿看了眼地上的高姜,又望向英招,英招对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原来我变与这样都是拜你所赐,我竟作了你的替死鬼!”危坐在一旁的高姜耐心地听着二人说完后,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这个老太婆。
      “姜,你有此劫,也并非全是你之过错,你若真心悔过,我一定会想法子治好你,不会任你在此处自生自灭的?”羽儿无限痛惜地看着她。
      “我悔过,我凭什么要悔过?江其羽,你知道吗?我生平最讨厌地便是看见你这一副拯救众生大义凛然的模样,我用得着你想法子?我都已然这样了,还要救出去给谁看?我丢不起那个人!事到如今,我不妨告诉你,从始至终,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你天生丽质,天生讨喜,即便不是江家亲生的闺女,他们还是待你比亲的还好。而我,我们高家虽然仅我一根独苗,但我却是家里最不得宠一个通房丫头生的,你知道为什么我粗活干得这么好吗,因为我跟着我亲娘寄人篱下猪狗不如地活了很多年,后来因为我爹生不出孩子来了,他们才对我好一点,本来我想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最初我希望能嫁给你的某个哥哥,但是,你所有的哥哥们都只喜欢你,他们只喜欢你!而我的亲爹,居然想将我嫁给一个禽兽不如的恶棍!后来我跟你偷跑了出来,你这一路上都看尽我的笑话了吧,好不容易有一个齐公子给我献殷勤,结果还是个贼,后来我又遇到了银彻,我其实看出来了,他喜欢的人也是你,为什么都是你!所有的,所有我喜欢的人,他们都只喜欢你!我不知道我哪里不好,在娘家的时候我拼命地想讨好每一个人,想让大家喜欢我,但是,除了我那个卑贱的娘,没有人从心里真心地喜欢我,从来,就没有一个人,真心地喜欢过我!”
      “姜,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我二人初识之时,我其实是很喜欢你的,我没有姐姐,一直把你当成姐妹,我想,你和银彻一样,只是被离仑蛊惑了。”
      “不要跟我提银彻!若不是你,他也不会死,梁子他,并没有逼我,我是真心喜欢银彻的。”
      “梁子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和银彻到我们身边来,全是利用和算计,如若这么多年你仍未想通,当真被毁得不轻!”
      “我早就被毁了,但毁了我的不是她,是你!是你让我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如你,无论我怎么努力,所有人喜欢的人都是你!”
      “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会让你这么难过,我以为我们三个真的亲如姐妹。”
      “只有英子那样的傻丫头才会觉得和你是亲姐妹,你和我们在一起特别开心吧,嗯?你当然喜欢和我们这样的人在一起了,我们都是你的陪衬,衬得你既惠且美吧,嗯?”
      “姜,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还能让我怎么想?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想,你到底哪儿比我好,所有的男人都喜欢你,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他们都喜欢你应该便是因为这张俊俏的小脸吧,可是现在你的这张脸竟然,竟然变成这副模样了,真是报应!真是报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其羽,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有今天!没了这张脸,我看还有什么人会喜欢你!哈哈哈哈,这可真是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一天!”
      “你真是疯了!”
      “我早就疯了,从我第一天成为你们斗法的棋子那天我就疯了,之前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幸运儿,即便不是亲生,江家人也待你亲厚,寻找火蚕这一路更是顺风顺水,所有不可能的事你都办到了,所有见到你的男人都喜欢你,不过现在看来,你就是个瘟神,所有和你沾上边的人都要倒霉,你的大哥、四哥、银彻、还有那个不识趣的御扶,还有你,英招山神,甚至是那个离仑,所有和你沾边的人,全都不是死就是被折磨得生不如死,若不是我这个不识趣的跟你走这一趟,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每日蛊虫噬心还要孕化毒物,你就是个瘟神!我只恨自己不能亲眼看到你的下场,看到所有人看见你这副模样的表情,啊,真想看看那御扶见到你时的样子!”高姜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腰要站起身来抓羽儿,却被英招轻挥了挥衣袖,又重重地跌坐在了那里。
      “是啊,那日我亲眼见你被王母……,怎的今日又此番模样突然出现在了隗江山?”英招也是不解。
      “我并没有死,我不愿往生去活来世,但是重返阳间,需要承受相应的代价,这代价,便是如此。还好我来了隗江山,只是你说的那漆吴山,不知离此处有多远?或许我能帮你把那神火取来。”羽儿草草说了自己的经历,并不想人知道太多有关她这十八年所历之苦和连她自己也想不到的这份代价。
      “路途着实太远了,你这一来一回,没个大半年功夫,定然走不到,于你而言,实在是过于辛苦。我知道翠山上有一种貌似喜鹊的火鸟,不畏火,之前它每年会来隗江山徘徊数月,但自从这里遍布毒虫毒草,那鸟已久未飞经隗江山了。”
      “等下,若是不畏火便可,那可浴火的凤凰,岂不更稳妥了,我倒把她忘了,山神随我来。”羽儿和英招一同出了山神庙,到了最近处的一个山坡上,从自己的头上拨下一根羽毛,翠羽点燃后,只小半天功夫,一只身披五彩锦袍,戴着幂蓠,遮遮掩掩的黑凤凰便翩然而至。
      “恩人传我何事?恩人今日怎得装扮成如此模样了?还是变回来的好看,你看我用那火蚕吐的丝织成的锦袍如何?我跟你讲,这蚕丝还真是神奇,简直妙不可言,织成的锦袍竟能根据体温和心意变幻不同色泽呢。”那老凤凰虽老眼昏花,却一眼便认出了羽儿,隔着幂蓠的纱帘,以为是羽儿化了装耍着玩的,喋喋不休地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甚好甚好,这锦袍衬得凤姐正是风华正茂呢。”羽儿讪讪地应着,避重就轻地应付着老凤凰的问题,她倒是希望自己只是妆化老了,随时可以洗掉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但显然,再也不能够了。
      “咦?他是谁?羽儿姑娘你装束变了,口味也变了,是不是为了要和这位公子的银发相称,才做的这个造型啊?”老凤凰口无遮拦地说着,又用手去翻看羽儿的白发。
      “哪里?凤姐快莫打趣我了,这位是隗江山的山神英招,此次请凤姐来是有一急事请凤姐相助。”羽儿轻轻地向后躲了躲,应道。
      “说来听听。”
      羽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刚讲了大半,那老凤便插嘴道:“原来如此,我说从前与你一起的那个怎的不在呢?我记得原先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家伙叫御扶吧?虽然那次他和我打架,差点结果了我这条老命,但是,当日我看你二人倒是一对壁人,怎得前几日我竟听说他和那凝昭公主要订婚了?原先我看你二人甚是般配,原以为你俩才是天生一对。”那老凤凰还喋喋不休地说着。
      “那些陈年旧事,不必再提,今日请凤姐来,主要是想烦劳凤姐屈尊去趟漆吴山。”
      “啊?去漆吴山?去那里做甚?”显然,这老凤倒是知道漆吴山的。
      听完羽儿给她细细讲了此次邀她前来的目的,老凤凰显然吃了一大惊。
      “去漆吴山,甚是为难么?”羽儿见那老凤面露难色,又见她头发雪白同自己一样行动迟缓于心不忍道。
      “是,有些为难,但,那若是我不帮忙,你待如何?”
      “我便只得用自己的脚量着去了。”羽儿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这千山万水的要走到猴年马月去,再者说了……唉,算了,不管怎的,我说过,只要你有所需我必得万死不辞,你这头发真白了还是假白了呀,怎的好似比我还白的多呢,算了算了,这回我便也助你一回。”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那凤凰终于展翅而去。
      “那凤凰可能来回需有个三两日,若羽儿姑娘不嫌弃,可到山巅我的雪府中休息。”英招盛邀道。
      “不必了,我还有一故人,想去看看,只有一事需拜托山神。”
      “请讲。”
      “莫要告知任何人我的去向和下落。”羽儿说罢,远远地望了一眼诸仳山,转身走了。

      然而,自从羽儿现身在了久无人至的隗江山,又循着那些追随她的鸟雀的痕迹,一个黑色的身影很快发现了她,并告诉了她的宿敌--那只蚓无。
      这则不经意的消息,像一个炸雷唤醒了一段沉睡的记忆,更再次激发了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十八年的那只蚓无的斗志,她命那只鹞鹰再次去探查了几回,确定了那黑色的身影之前的判断,于是,她在诸仳山的地底再次发出邪恶的诅咒,然后艰难地向它东面的恒山爬去,誓要将已快要熄灭的复仇之火,再次点燃,然后烧它个天翻地覆。
      在被贬诸仳山的漫长岁月里,离仑从未理会过东面的恒山,从前的她,自认自己乃是仙家正道,当年的仙魔大战,她还曾在天后的带领下,做为主力和群仙共战坤魔,哪怕被贬,她也是从来不屑与魔族相提并论的,在她看来,那是一个低于她这个仙阶不知多少倍的劣等族群,无论从修为、外貌、法力还是根骨来看,她与他们都是云泥之别,这么多年,她一直以自己仙家的身份自居,甚至安安份份地在地下呆了十八载,但是自从她得知,羽儿未死,隗江山又重新焕发了新生那天起,她无法再淡定地沉默下去了。
      王母将她的老巢端了的那日,她治下的所有树妖、兽人、石人、毒虫、暗蛊、鹰鹯几乎全军覆没,但好在,那日,她提前派出了一队人马将高姜投往隗江山,英招山神并未理会她的那几个爪牙,而是火速带领雪军去诸仳山营救羽儿,那队人马也因此躲过了那场浩劫,在她被贬以后,他们没有离开隗江山,而是依旧依附于她,听令于她,甚至暗中保护她不受侵害。
      她变身为蚓无后,一个树人和一只鹞鹰便一直在诸仳山与隗江山的交界处,时刻关注着隗江山的一举一动,后来,听说羽儿身死,隗江山一直被毒虫毒草所困,她着实欢喜了些时日,她甚至觉得,自己虽被罚没于地下,永世不能再见天日,但终归令他二人一死一困,仍算值得,然而,自她得知羽儿未死,还解了隗江山之困那天起,她又开始坐立难安,她知道目前,仅凭她的一己之力,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扳回一局了,如若要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必须找到一个有实力的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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