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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雪纷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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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了,树枝上的树叶都冷得不住打颤,抖得树叶纷纷落下,没多久就只剩光秃秃的树枝立在那里,独自忍受冬的寒冷。
冬天来了,这一年和往年一样,不知不觉间又要过去了。昨夜,天空飘起了小雪,今天起床开门,庭院里已经雪白。小芳已经收拾妥当,给年贵妃准备好的补品放在食盒里,用丝绢盖着。莫玛也已经梳好妆,从里屋出来,问:“准备好了吗?”
“主子,都准备好了,都是些益气补血的温补补品,太医说适合病重的人吃,是不是现在就走?”
“走吧。”
雪下的不是很大,星星点点的飘着,落到人肩上,不一会儿就融化了。一路走着,莫玛静静的,什么话都不说。这趟送礼之行和往常不一样,小芳心情有些沉重,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看样子年贵妃这次真的挺不过去了。”
莫玛听后,轻声道:“这些话不要随便乱说。”
“小芳也就是在主子您面前才敢说这些话。”小芳叹了口气:“人家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年将军才三年就走了人家三十年的路,也难怪年贵妃会一病不起了。”
莫玛继续走自己的路,权当小芳这些无用的感叹是空气。
“年贵妃从没给过主子您好脸色,曾经您还因为她被皇上处罚过,主子,小芳真有些不明白,她现在沦落了,您不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干嘛还要特意去看她。而且,就年贵妃那人,您现在好心去看她,她还未必会领情。”
莫玛停下转身,小芳一个没注意,险些撞到莫玛身上,忙后退了一步。
“小芳,这件事我都不在乎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
“小芳只是替主子您不值。”
“没有什么值不值的,人活着如果什么都计较,什么都放不下,那最终只能自己被自己累死。”
“可是主子、、、”
“小芳,恨一个人是最不值的,伤精费力。人生苦短,没有那么多时间让我们用来恨人,如果你真的恨一个人,那就把他忘了吧,因为他不值得你浪费精力。”
小芳细细想了一会儿莫玛话,还是有些不能赞同,只得道:“也许主子是对的吧!”
莫玛知道要一个人改变看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强求不来,今后慢慢跟她说吧。转身,雪地不远处站着一行人,竟是皇上,皇上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莫玛,似乎听到了她和小芳的谈话,而皇上身旁的人头发花白,不是别人,正是怡亲王。在宫里很少能见到怡亲王,而此刻见到了,中间却还有一个皇上。手中的手绢不自觉被握紧了一下,马上又放松,走上前微微欠身行礼:“皇上吉祥!”
皇上看了一眼莫玛身后的盒子,问:“你要去看年贵妃?”
“是,年贵妃最近身体不适,一个人终日躺在床上一定闷得慌,臣妾闲来无事,想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朕也有些日子没去过她那里了,今天就和你一起去吧。”
“是。”
“皇上,那微臣先告退。”怡亲王道。
皇上点了点头。
怡亲王转身离开,从头至尾,莫玛知道,他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一眼,虽然她也没有看他,可是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皇上起步走,莫玛紧随其后,刚要起步,发现小芳还站在原地,目光追随怡亲王离开的方向,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小芳这才反应过来,忙快步跟上。莫玛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小芳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不知不觉间暴露她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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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贵妃的宫殿,年贵妃病得有些严重,不能下床迎接圣驾,皇上便亲自到她的卧房。莫玛只到大厅就停下了,没有跟进去。
“主子,您心地真好,要是换成小芳,一定跟皇上一起进去,倒要好好看看年贵妃见到这幅景象会是什么脸色。”小芳在莫玛身边轻声嘀咕了一句。
莫玛知道小芳只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对于当年的二十大板,小芳真的难以释怀。她虽然已经没有恨意了,可有小芳这样一个时时为自己着想的姐妹,心里还是有些高兴,于是只是轻轻笑了笑。
皇上进去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不知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只是皇上出来时的神色比进去时沉重了许多。
莫玛见皇上出来,忙起身行礼。
皇上点了点头,道:“年妃的宫殿已经冷清很久了,好好陪她说说话。”
“是,皇上。”
“朕还有事,不能陪她用膳,你要是没事就留下来陪她用完膳再走。”
“是。”
皇上满意的点头,走的时候,手搭在莫玛肩上轻轻拍了一下,莫玛不是很能理解这一拍到底蕴含了多少意味,只觉得有些太过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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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贵妃见到莫玛出现,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莫玛接过小芳手里的补品,道:“姐姐,明轩给你带来些补品,都是些温补的东西,太医说适合姐姐补身子用。”
“你是和皇上一起来的?”年贵妃问。
莫玛轻轻笑了一下,不否认。
“干嘛要等皇上走了才进来?”
“只是在路上遇到,所以才会一起来。”
“何必在皇上面前装好人,你我之间的关系我们心知肚明。”
“姐姐一定要这么想明轩也没办法,东西明轩给姐姐带来了,姐姐如果不要的话想怎么处置都行。”莫玛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皇上走前特意让明轩留下来陪姐姐用完膳再走,不过现在看来,姐姐并不想和明轩一起用膳。”
年贵妃双眼怒视莫玛:“你走,立刻给我走!”
莫玛无奈叹了口气:“姐姐,明轩从没有得罪过你,你怎么就那么恨明轩呢?如果真该恨,那也应该是明轩恨你。”
“你不恨我?”年贵妃觉得好笑:“你不恨我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耀武扬威吗?”
“姐姐真觉得我来是为了耀武扬威吗?”莫玛嘴角微扬:“那姐姐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明轩还没有无聊到为一个已经沦落的人浪费心力。”
“你、、、”年贵妃气得嘴唇打颤。
莫玛不想在这种时候激怒年贵妃,只是她此刻就像一直愤怒的刺猬,见到谁都会竖起全身的毛刺,这只会把所有人都远远隔离在外。轻轻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怒伤身气伤神,姐姐,你现在不应该随便动怒,你要好好养着,好好活着,因为只有你好好活着,年将军才能活着。”
这句话击溃了年贵妃所有的防备,抽走了她全身的元气,一听到这句话,年贵妃整个人软了下来,生病的人本就容易软弱,容易伤感,而莫玛这句话还正中要害,此刻的她纵使拿出全身的勇气,也无法再故作坚强。
见年贵妃这般无助,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即使莫玛看了都觉得不忍心,安慰道:“姐姐,不要想那么多了,放宽心,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年贵妃的眼泪流了下来:“我如何还能好好活着,我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头,能不能熬到明年的春天都成问题。”
“姐姐、、、”
“你说我恨你。”年贵妃打断了莫玛的话:“我确实恨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
莫玛确实想知道,摇头。
年贵妃笑了,无可奈何又心有不甘:“因为你在皇上眼里才是永远独一无二的,即使你封号不如我,得到的恩宠不如我,可我知道,在皇上眼里,你才是独一无二的。”
莫玛不解。
“还记得当年去泰山祭天时的事吗?”
“记得。”
“当时你替皇上挡了一剑,皇上抱着你回来,衣服上染满了你的血,眼神焦急,神色慌张。你知道四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四爷那样的人,天塌下来他顶着,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是那一天,是我唯一一次看到他惊慌失措。”年贵妃注视着莫玛:“是你让他惊慌失措,是你!”
“我?”莫玛从没料到年贵妃竟会因为这样一件事而恨自己。
“他也受了伤,太医劝他回去休息,可他根本不听,只是看着你,握着你的手,小心翼翼,眼神温柔,仿佛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珍宝,易碎的水晶。那一刻,在他的眼里,整个世界只有你,只剩下你。”
“我不知道,我当时昏迷,没有人跟我说过当时的情况。”
“你当然不知道,你当然不会了解我当时的心情。”
“你的心情?”
“没错,当时我希望是我替四爷挡了那一剑,希望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那个人是我,希望四爷那样的眼神是用来看我的。如果四爷能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就算躺在床上永远不会醒来我也愿意。”年贵妃眼神凄凉:“可是他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哪怕是相似的眼神都没有。”
“所以你因此恨我?”莫玛觉得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难道这样还不该我恨吗?”
莫玛轻蔑的笑了一下。
“你笑我?呵!”年贵妃冷笑一声:“那是因为你得到的太多,所以才不知道它的珍贵,不会懂得珍惜。”
“我笑你,我确实觉得你可笑。”
“你笑吧,反正所有人都在拿我们年氏兄妹当笑话,多你一个也无所谓。”
“我笑你不是因为你和年将军沦落,而是因为你恨了我那么多年实在很傻。”
“傻?你爱四爷没有我爱得深,当然会觉得我傻。而这也是我更觉得你可恨的地方,四爷当你是独一无二的珍宝,而你心里却还装着另外一个人。”
莫玛不想笑了,只为眼前这个女人觉得可悲:“都是女人,都是这个世界上的可怜人,因为他对我好而恨我,因为我心里有另一个人而为他不平,所以更恨我。”
年贵妃笑,苍凉而卑微:“可怜人?也许我真的可怜,可你有什么好可怜的?你家世清白,儿子健康,你有什么好可怜的?”
莫玛低头微微眨了眨眼,眼里的泪光回流进眼眶,再次抬头眼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道:“你真的恨错了人,因为四爷爱的不是我。”
“没必要安慰我,反正我都是一个要死的人了。”
“确实没必要安慰你,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免得你致死都不知道自己恨的人其实根本不值得恨。”
年贵妃有些迟疑了:“不是你,那是谁?”
“一个叫‘珠儿’的女子,我不知道这个珠儿到底是谁,我只知道那个女人很早以前就住进了四爷的心里,从此以后,所有人都别想再进去了。而我,之所以让你误解,让你产生恨意,也许是因为身上有些那个女人的影子吧。”
年贵妃眼神微变,因为她也听过这个女人,一个只在四爷梦里出现的女人。年贵妃笑了,这一次是释怀的笑:“原来我们都一样,我们都只是那个女人的影子。”
看着年贵妃脸上的笑,莫玛真的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爱得太卑微,爱得太可怜,轻轻附和着:“是啊,我们都一样。”
“可我却恨了你那么多年,我真的很傻,恨了一个影子那么多年。”年贵妃泪流满面:“我恨了那么多年,原来只是在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姐姐、、、”看着年贵妃泪流满面的样子,莫玛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了,或许,她本就不需要别人安慰吧。
“呵呵!”年贵妃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我现在才知道,我恨的不是你,我只是恨我自己,很早以前我就只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也知道这个女人在四爷心里的地位,更知道四爷对我好是因为我身上也有那个女人的影子。可是我以为总有一天四爷会爱上我,只因为我而爱上我。后来你出现了,你身上也有那个女人的影子,所以我才会恨你,因为你剥夺了四爷对我的爱,虽然只是一个影子得到的卑微的爱。”
莫玛觉得心头凄凉:“刚进府的时候那拉福晋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把心封死了会很悲哀,可是我觉得敞开心扉去爱的女人更悲哀。”
年贵妃笑得凄凉落寞:“或许嫁进皇家就不该期待爱情。”
两个女人互相望了望,她们都不值得彼此去恨对方,只是已经恨了那么多年,如今就算后悔又能怎样?逝去的终究无法挽回,‘对不起’三个字太过无足轻重,或许只能彼此相视一笑,可笑容又都僵在了脸上,也许,此刻保持沉默才最合适。
不约而同同时转头看向窗外,没多大功夫,雪在不知不觉间下得更大了,如鹅毛般的雪片洋洋洒洒,飘满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