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长圆

13、光禄池台开锦绣

　　江若梅这几天历经大悲大喜，几番起落，难以言说。

　　她以为皇帝都赐了衣裳，自己总不用再跟头上、身上、脚上较劲，结果错了，金绣四爪蟒龙服原来只能挂着看看的，何太后身旁的清华宫女笑眯眯：“哎呀梅姑娘，太后给你做了几身新衣裳，你来瞧瞧合不合适？”

　　江若梅皱起眉头一看，马上两眼放光：“合适，很合适！”

　　后面的宫女都抿着嘴笑，金步摇金履，尚且罢了，就连里外布料，除了贴身之处，无不是拿了绡金缎做的，穿在身上，就像拿金箔贴了一层。这样俗气的衣服，也只有江家二姑娘爱不释手。千金公主闻声前来观看，嗤之以鼻：“我还以为宫里来了尊活菩萨！”

　　本朝公主不多，只有三个，头一个便是沈后出的，名唤陈妙音，比当今太子小了三年，模样就像与沈后一个模子出来似的，因为是头一个公主，少帝不像对其他儿女那般淡淡的，略微宽和些，何太后更是宠爱。千金公主是个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对江若梅很看不惯，却偏偏拉了安宁、大业两位妹子天天来看，背地里说是看猴戏。

　　安宁公主只得十三四岁，也是王贵嫔所出，名叫陈昭君，明眸皓齿，实在是个美人，可惜自来身体弱，就是拿药罐子喂大的，胆子奇小，性格又琐碎，一只老鼠就能叫她哭出声来。大业公主年在十四岁，则是一位龚美人所生，生母既不得宠，女儿便等于被世人遗忘，还是谢德妃宽仁，请少帝赐了封号，名字却很奇怪，叫陈细细，据说是因为说话细声细气，哭起来活像只猫咪，少帝不耐烦，就拿这个当了她的名字，长得倒很娟好，美人尖，削肩膀，水蛇腰，但总不敢抬眼看人，待人接物，总有股遮遮掩掩的味道，宫里有些身份的宫女都瞧不起她，说她小家子气。

　　清华姑姑非常亲切：“喜欢就好，太后说了，只要你规矩练得好，这种行头，还会多多赏赐。”

　　江若梅舍不得黄金衣，不得不花大力气来练仪态，不知怎么的，居然崴了脚，高卧不起。最蹊跷的是，经过排查，她的金绣鞋里，居然出现了几根细如毫毛的银针，连累了周媽媽与司服女官，叩头谢罪不已，最后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江若兰头上，因为只有她才能用这样细如毫发的绣针。

　　江若兰淡淡一笑：“我看妹子辛苦，所以给了她根银针，教她放在鞋子里，装作伤了脚，好逃避过去。哪晓得我这妹子贪心，居然放多了几枚！”神色自若，跪下谢罪。

　　江若梅一听，若不是在床上，就要跳起来了：“我几时--------”

　　江若兰给了她一个冷厉的眼色：“就是如此，还请太后责罚。”

　　何太后焉能有不明白的，愈加佩服她大器，笑了笑道：“既如此，就将功折罪，替哀家绣幅观音像吧。”

　　观音像在十日内绣成，见之人无不啧啧称奇，原来这绣像与众不同，上面观音端庄秀丽，赤脚而立，手执佛珠，秀发乌黑，随风飘拂，栩栩如生。清华姑姑惊诧道：“这黑色绣线如此明澈，是用了什么材料？”凑近一看，哪里是绣线，根本是将人的头发辟成了细丝，精心滚绣而成。

　　江若兰垂首回禀：“叫姑姑见笑，为了以示虔诚之意，用了臣女些须发丝罢了。”看她一头乌油油的秀发，果然少了一截，鬓下明显有个缺，拿了珠花挡着。

　　太后感动不已，频频点头，转回头去，更不手软。徽音宫中，有好几个宫女无端端地被贬去掖庭，太子宫中，甚至还有个小宫女被打死的，一时人人自危，究其原因，却谁也说不明白。

　　后宫风云诡谲，栖霞书院却选在七月初一良辰，隆重开张。书院规矩极多，第一条，就是男女学生，无论是什么出身，都必须吃在书院，住在书院，一切用度，都必须按拨，不能违制。当然，男院女院都是分开的，男院叫左思院，女院叫右静阁。

　　书院讲师学生服饰，都必须统一。儒、玄、经、礼讲师服饰，习周礼，逢衣、博带、高冠、搢笏、句履、配玦，其他几位，史学讲师青梅夫人，自然绝不可能做到，至于徐博士，从来以风流自负，服饰无不精心挑选，是那种无冠宁死的潇洒人物，搬出《墨子。公孟》来了，说什么“知行之不在服也”，辩他不过，显然是无法限制的，其他几位，有了先例，重才不重服，也只好放开了。

　　讲师尤可，学生就严谨了。男子服饰有两种，一为儒袍，二为戎服。儒袍宽袖直领，以素锦制成，领口、袖口饰以天青云纹，头上裹巾，巾上黑帻，足上白袜、黑乌，黑乌夏天用葛，秋后用皮，规定得非常清楚。戎服是头上皮弁，身上胡装，或者明光铠，足上乌头履。

　　至于女装，在贵族女子看来，简直是简陋了，顶上要求梳蝉鬓，只准带一只玉簪，上面素锦窄袖短襦，下面紫色长裙，腰上宫绦佩玉，简单分明。至于原因，是少帝说了，书院是做学问的地方，服饰通神明之德，类万物之情，异服奇容，明显心思没放在学业上，这种女子，反为其祸，就不必来了。不想这么穿？多谢，很多不得其门而入的世家女子正等着你让出空缺呢。为何这么热门，也很简单，这百名男学生，加上教习，差不多把陈朝的优秀青年男子，一网打尽，很多还是未娶妻的，即便身世不够显赫，也是学贯五车，对于愁嫁的世家女子而言，这不等于是一个个香饽饽吗？更何况，能够堂而皇之，与男子共读的机会，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最要紧的，本朝皇子皆在其中，要是能被看顺眼了，一朝飞上枝头，那不是指日可待么？

　　少帝是绝对没想到这个栖霞书院已经变成了梁祝书院，沈后嗫嚅着要求增加女学生名额，他当即斥了回去：“六十人已经太多，朕这是书院，是要才女，可不是给你们朱、张、陆、顾、沈家贴金的。”

　　沈后泱泱退了回去，心里那个气啊，明明江若梅这么大个草包都被塞进去了，凭什么江东世家十姓，这么多窈窕淑女，反倒挤不进这个圈子？

作者有话说

　　明日可能没时间更，先更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