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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死亡之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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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外头下起了小雨。
雨水打在屋檐,随着缝隙滴落到地面,也渗透到了插在瓦片下的旗帜。
它在雨中跟着风摇摆,也让人看清了上面的字——无风客栈。
街道上的行人零零落落,撑着纸伞往不同的方向小赶而去。
雷痕悄悄无声般将黑云密集的天空划开一道口子,又在人还没看清全貌时稍纵即逝。
雨势愈下愈烈,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无风客栈里,同这外头又是一番天翻地覆。
楼下的茶桌挤满人了,各色各样的人都有,看样子倒不像是一路子的人。
还有一两人,全身湿透的跑进来。
大抵都是些避雨的路人,进这客栈来躲雨的。
其中走进来一人,身形高拔,带着斗笠,长得一副虎头虎脑的模样,手里的刀子“砰“的这么一放到桌上,将身前坐的人吓得赶紧起来。
他坐了下来,直接喊道:“掌柜的,给老子上坛你们店的好酒好肉。”
“好嘞!客官您稍等!”掌柜的听完,走进后厨端了一坛酒和一碗肥美的肉上来。
那人,夹着一大块就着酒水吃了一口,问道:“掌柜的,这里离青州还有多远啊?”
掌柜的也是个热呵呵的人,听到人问的,没多想就直接说了:“少侠,大概还有二十几里路就可以到了。”他道:“少侠这是要去青州?”
那人闻言挑眉,说道:“怎么?去不得?”
掌柜的走进了些,道:“少侠有所不知,这青州啊最近乱的很!青王垂危,王子争位,这王室啊马上要变天了!哪里还顾得上下面的事!各大小城闹得闹,饥荒席卷农民起义,早是血雨腥风之地。”他道:“现在人都避着点能不去就不去,光是往外跑的都来不及呢!”
那人“嘶”了声说道:“我听闻,他们不是要同谢世王朝谈和吗?这节骨眼上还敢如此闹腾?”
掌柜的叹了口气,接道:“这谈和归谈和,关起门来不还是两家子事,唉!就是可惜了,这王室夺位到头来苦的还是老百姓。”
掌柜的没再讲些什么,面容沧桑,扭身去伺候其他客人。
那人抬起酒坛一饮而尽,提起刀子出了客栈走入雨中。
片刻后,他出现在一条巷子里,几下身手腾空而至屋檐上,敲开了一扇窗,进了房间中。
这个房间,正是无风客栈楼上的一间包房。
床榻前坐着一个男人,墨色衣袍,一手扶着额撑在撇开的腿上闭目养息,线条冷峻的面容,总散发着若即若现的疏离感。
那人单膝跪在男人面前,抱拳低着头说道:“将军。”
听到声音,男人睁开了眼,清冷的目光扫视在那人身上,起唇沉声道:“入了衡水关,你先去主城再探探具体的情况。”
那人道:“是。”接到指令,他便再次探窗而出,消失在缥缈的雨夜之中。
男人再度闭上眼,过了几息,又有一人从窗户进来。
和那人相比,此人倒要清瘦不少,穿着一身夜行服,腰间挂着一把剑,跪在男人面前,声音清澈干净,说道:“主子。”
男人依旧瞌着眼,淡淡回道:“如何了。”
“已到桃城。两个人来接的,一个听小主子喊他小舅舅,另一个喊的是名字叫林、林子肃。”
男人皱眉,重复了一遍名字:“林子肃?”
黑衣人颔首,说道:“是。和小主子同行的一人还与他起了争执,说他……说他……”
男人:“说了什么?”
黑衣人:“说,他想要小主子做他媳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男人眉峰间蹙的更紧了,眼中闪过不悦之色。
黑衣人询问道:“主子?”
男人摆了摆手,让他接着说。
黑衣人说道:“太子殿下也到了桃城,晚上还和小主子单聊一会,附近没有藏的地方,离得远,奴才没听到。”
男人默然半响,问道:“他可曾发现你了?”
黑衣人道:“按照主子的吩咐,奴才离得稍远,小主子并未察觉。”
男人低沉的“嗯”了下,道:“路途遥远,你不用再回去了。”
……
窗外头落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谢安出去一趟回来后便躺在软软的榻里,舒适地眯着眼,养起了点困意。
漆黑的夜空,忽的骤风四起,吹着窗子“吱吱”而簌。屋内,床榻上的人,眉宇紧蹙,面色痛苦,如同被恶魇缠身始终未醒过来。
层层挥不去的黑雾逐渐散开,大雨倾盆滂沱,惊雷在黑云中回响,为这场雨增添了激情伴奏。
雨夜之下,一座府邸内,却忙碌不堪。廊道里的仆从埋着头朝不同的方向来来往往,他们似乎是在整理行囊准备搬离这里。
在黑夜里,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了府邸的屋檐上,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如同夺命的冤魂手里握着长剑,跳落到府邸的院子中。
“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
一声惨叫,打破了府邸里有序忙碌的场面,片刻之后,刀光剑影,鬼哭狼嚎……落下的雨水冲刷着地上一摊又一摊的血河,却始终抹不掉罪孽的痕迹。
“快把小孩、老人藏起来!!快去!给阁里放信号求救!快啊!!”
“啊啊啊啊啊!我跟你们拼了!!”
“孩子!我的孩子!啊啊啊呜呜呜我的孩子啊啊啊!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求求你……”
“爹!爹你快醒醒!爹呜……爹!你别不要我了!!”
“你们快来救救我爹,我不要我爹死!!”
“轰隆!”“轰隆!”一道道雷曲,轰然遍响,想要掩盖住这罪孽的戏幕,狂风骤雨呼啸籁籁!如同无数的鬼魂在哭泣、在嘶吼!有人在逃跑,有人发出嘶声裂肺的尖叫,有人倒在了血泊中,他们,他们的一切助奏了首“死亡独旋曲”。
……雨渐渐停了
呛鼻的血腥味飘浮在空中,朵朵“血莲”驻足在地上,四处哭声弥漫,尸横遍野。
“少主,少主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少主!少主!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们!呜呜呜呜……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放开我!!我要找到他们!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
床榻上的少年猛然惊醒,他喘着粗气,双手捂住了脸庞,滚烫的热泪划出指缝,浸湿了锦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坐在床边,红着眼眶,目中无神呆滞了许久,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定般,穿上衣锦拿上自己的包袱,走出了门。
天还未亮,外面下了场雨,消融了不少地上的雪,他趁着夜色,踹开一扇门闯进去。将床上四脚朝天傻笑着做美梦的人一把拉起。
“……呃……谁、谁啊……谢安?你、你你怎么了?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江初烨被床前站着的谢安吓得睡意全无,道:“你这背着包袱要去哪啊?”
谢安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哑的发不出一个字音,回身倒了杯水吞下,才勉强说出话,“我、我们现在去……去青州吧。”
江初烨问道:“现在?——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去、去青州!?”
谢安说道:“是。”
江初烨又问:“这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
谢安答道:“是。”他呼出一口浊气,道:“先别管这些了,你换上衣服我们路上再说。”
江初烨被催促的手忙脚乱,说道:“那、那你大哥那怎么办?还有你外祖母的寿宴,这些都不管了吗?”
谢安踉跄的后退两步扶住身后的桌子,埋头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一闭眼就是他们……我一闭眼……”
江初烨手上的动作一滞,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谢安。
他上前几步,双手搭在谢安肩上将他按在椅子上,拳头轻轻锤了下谢安的胸口,语气带着点轻松,说道:“干什么呢,你还有我这个好兄弟陪着你,说说看吧究竟是谁让我们家小小变成这样了?本小爷替你出头!”说着他还朝空气中挥了两拳。
谢安被他这股子傻子劲逗的也不经一笑,冷静了下来许多。
他捂着眼睛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你知道……水善天阁吧。”
江初烨挑眉,说道:“知道,你不是还和我说过你是水善天阁的人么。”江初烨忽然明白了什么,道:“你这次把我拉来,刚刚又是说要去青州的,不会是你接的水善天阁的任务吧?”
谢安:“是……”
江湖之中,划分密切,明面上有各大门派执掌,阴暗里则有着一批暗会,他们只做见不得人的事,他们有好也有坏,互不干涉。
这其中,水善天阁便是闻名江湖第一的暗会。
在明,他们开设的商业店铺遍布天下。在暗,他们是江湖中最大的情报组织,安插的眼线遍布各州各城各大门派,掌握着无数人手中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还广为人传的——只要他们想,便能决定这天下的皇帝是谁!
同时,他们还是最强的刺客组织,拥有着明确的等级制度划分,最高等级的刺客一人便可敌百军。
为了明哲保身,他们也有一条对外放出的刺客守则——不接手任何皇室相关的刺杀,也是因为这条,他们才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可即使如此,就在六个月之前,阁里发生了一次最重大的惨案,那也是谢安的梦魇。
——青州水善天阁情报据点,满门被斩。
谢安恰逢在青州地带执行阁中任务,等他带人赶到时,四十七人口,只剩下不到五人。鲜红的血液,血洗了整个府邸。
江初烨听完这些,沉静了很久,说话时哽了下,他说道:“所以……是青州王室做的?”
“青州世子,李胜。”谢安说道时,猩红的眼睛透着阴鹜,是恨之入骨的咬牙说那个名字。
青王已是迟暮之年,年逾古稀,重病缠身垂垂危之,而他膝下育有四子,为争夺世子之位明争暗斗,夺嫡之战已经拉响。
其中,三王子李胜,以四十几人口的性命为自己铺路,让青王立下了世子。
这不仅仅是李胜的错,若是没有青王暗中的助纣为虐,以李胜一个不得宠三皇子的能力,根本做不到。
江初烨说道:“我们是要去杀李胜?可……可傅将军……”
谢安知道江初烨想说的,可依然坚持回道:“若不是我,阁里也会派其他人,这个仇必须要有个了断。”这也是他的一个执念,从他执剑以来,他从未杀过一个无辜之人,也从未放过任何一个罪无可恕的恶人,就算如此也还是护不住任何人。
自那次以后,谢安就像是同自己较真般,再未拿过剑。
江初烨拍了拍谢安肩膀,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说道:“好,兄弟陪你去。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等过了你外祖母寿辰之后我们再出发。”
谢安扯出一抹苦笑,他心知江初烨也是为了自己着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了,现在冷静了下来变得理智了许多。
他推开了搭在肩上的手,说道:“方才是有点冲动了。”
江初烨:“你那何止是冲动啊,吓得我三魂七魄都没了,不知道还以为你媳妇跟人跑了呢。”他说的时候还洋装真的被吓的不轻,拍拂着自己的胸口作安慰。
谢安:“……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