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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新“家”入住 ...


  •   “来、来,屋里乱,随便放。”
      刘财树随手指了块地让唐拴把行李放下。

      幼时觉得挺宽敞的屋子这会儿逼仄得紧,光线很暗,弥漫着一股难以言状的味道,霉潮的黏腻混着刺鼻的腥,唐拴费了好大劲儿才没掩住鼻子掉头走人。
      他初来乍到,也不敢乱瞟,匆匆扫了一眼,屋里的家具大都还是他母亲当年那套,只是梳妆镜蒙了尘,花边掉了漆,头顶的水晶灯也不亮了,缠满了蛛丝和灰尘。

      这灯说来也有段趣事。
      唐建国夏日贪凉,总喜欢光着膀子摊在地上的竹凉席上呼呼大睡,脑袋正对着水晶灯。不料有只在“水晶宫”里迷了路的蜈蚣,不知是哪条小脚没扒拉稳,栽了个大跟头,正正跌中他爹鼻头,一惊一乍一张嘴,叮了个大包。
      林婉瞧见后,倚着门“哧哧”笑得欢,又在唐建国忿忿的目光中,领着唐拴杀进鸡窝,逮公鸡、挖口痰。

      乡下土方子就讲究万物相生相克,像武侠剧里说的,毒蛇出没之地,方圆七步以内,必有解药。他幼时顽皮追蜂,让蛰了一包,林婉便是剜蜂蜜给他涂。
      他那会儿疼得哇哇大叫,誓要捣尽所有蜂窝报仇雪恨。但林婉却抱着他慢声细语地哄,她说,蜜蜂的一生有且仅有一次殊死一搏的机会,它蛰针上的倒钩在注入毒囊的同时会将它的肠子一并勾出,没多久便会死亡。所以,你的疼痛是一时的、短暂的,但它却可能因为你的取乐、你的恐吓,而永远离开了世界。
      这便是生命的参差。

      他年纪小,听得懵懂,但心是通的。在林婉的循循善诱之下竟也有了共鸣。
      喃喃泄了气,从此见蜂绕道走。

      “我正要去桥头接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刘财树的声音将唐拴拉回了现实,“饿坏了吧?快坐下!咱爷俩先喝两盅。”
      说着,就从橱柜里摸出两个玻璃杯,一瓶二锅头。

      这一杯下肚得有二两,唐拴看着就眼前一黑。
      他自进门起便没见到林婵,听着里屋锅碗瓢盆“叮叮咚咚”的响声,还盼着她能出来解个围。
      唐拴探头探脑犹疑道:“大姨她……不出来一块儿吃么?”
      “砰——”的一声响,刘财树撬开瓶盖。他闻言眉头一皱,抬起头责备地瞪了唐拴一眼,“一看你爹就没好好教你,这女人哪能上桌?让你坐你就坐,哪来那么多废话!?”

      唐拴一下被吼得有点懵。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兴“女人不能上桌”这套?也真叫他开了眼了。
      但入乡随俗,他一个晚辈初来乍到,也不好过多置喙。只得缓缓坐下,脸上挂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身前支楞的方桌是便捷可收纳式的,又矮又小,边缘是肉眼可见的油渍和不知名的胶状黑斑。
      这会儿已经过饭点了,但桌上的饭菜实在很难让人产生食欲,陈米杂糠、萝卜干泛黑、花生米发芽,还有一盘不知回了几次锅的豆豉肉酱。

      唐拴摸着筷子天人交战之际,刘财树已经麻利地满上一杯,拎到他面前放下。
      他的动作很轻,声音也不大,但直勾勾盯着你的眼,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唐拴不太敢看他,这位大姨夫的眼是尖锐的平行四边形,眼角因内眦赘皮往下勾,鼻尖也往下沉,左脸颊上还有一道深刻的梭型疤,面相上的“尖”让人不由生出“奸邪”之感。
      他摩挲着杯缘,僵笑着说了声“谢谢”。

      “爹,我也要!”
      屋里突然窜出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唐拴看也不看,闻声借势大手一抖,先碰倒半杯酒。

      “你个馋嘴猫!”刘财树一把将她捞起抱在腿上,冲唐拴介绍,“这是你表妹,叫刘鹊。文刀刘,喜鹊的鹊,就树上叽叽喳喳尾巴一翘一翘那种鸟。”

      唐拴悄摸摸拿裤子擦了擦手,这才打量起这也素未谋面的小表妹。她梳着羊角辫,头戴一枚亮色向日葵发夹,五官遗传了林婵,鼻子小而挺,嘴唇翘又薄,眼睑下至、眼尾上扬,小小年纪,竟生出几分媚态来。但她明显已经发育了,却只穿一件宽大的白色“二杠梁”,下面的小花内裤若隐若现,胸前两坨鼓包似的软肉也颠颠地透出两点暗色。
      唐拴的眼睛再一次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刘财树喂了她两粒花生米,便拿手指沾了酒给她抱着又吸又舔,见她被辣得揪紧了一张小脸,又哈哈大笑起来,“该!让你贪吃!多的没有了!再要,去缠你小表哥。”说着,便拿眼神往唐拴这儿示意。
      唐拴像被塞了个烫手山芋,“别、别,表妹年纪小,还是少喝为好,”他将米饭往刘鹊方向推了推,“咋们多吃饭,长高个儿。”

      “吃什么吃!才教了你就不长记性!这女人能上桌么!?”这话似触了他什么霉头,声量一下拔高。刘财树将筷子一甩,把刘鹊往地上一推,“去!别在这丢人现眼,滚回去找你娘!”
      唾沫星子溅了唐拴一脸,他忍着擦的冲动,面上的笑越发僵得厉害。

      刘鹊倒在地上,楚楚可怜望着唐拴,见他也噤若寒蝉,没有要出头的意思,才撇撇嘴,起身回屋去了。
      唐拴以为她是馋酒,却不知她馋的其实是他眼里烂泥一滩的肉酱。

      “好了,碍事儿的丫头片子走了,咱爷俩先走一个?”
      他拿杯碰一下唐拴,率先一饮而尽。喝完也不放杯,就垂着眼看他,见唐拴也喝见了底,才又眉飞色舞地迅速满上。

      唐拴没喝过酒,早先林婉不许,后头他自个儿不乐意往唐建国跟前凑。这一大口闷下去,喉头顺着食道下至胃里一溜火辣辣的烧,小脸皱巴程度实在不逊于刘鹊,但这大姨夫的面子又不能不给。

      酒过三巡,刘财树话也多了起来,“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他捏了捏唐拴肩膀,“不过,话说回来,唐建国就是活该!”
      “你娘当年可是厂里一枝花啊,那话怎么说来着,雪肤乌发、明眸皓齿,就静静坐在那里,替她捧书送茶的男人就能从技校排到厂门口,可惜便宜了唐建国那犊子!
      唐建国他娘就是个浪荡货,我还小那会儿就见她被绑起来挂牌挨批斗,生出来的玩意儿果然也不是好鸟,放着家里的美娇娘不疼,居然进城养三儿?还让三儿的旧姘头给捅死了?哈!你说丢人不丢人?
      那刘娟我也见过,也就丁丁姿色,给小婉提鞋都不配!唐建国可真是瞎了狗眼!
      所以说啊,城里有什么好?男人可不就一有钱就变坏!?”
      他说到兴头上,一条腿“啪”地就踩上凳缘儿。说话的时候也不停嚼,唐拴眼见着那花生渣花洒似的“噗噗”往满桌子菜上喷。

      “小拴你可别学你爹!啊呸!爹什么爹,唐建国死了,以后我才是你爹。
      对!我是你爹,你就是我刘财树亲儿子,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汤喝!放心,爹保管疼你、爱你,好好对你!”说着便伸手掐了一下唐拴脸蛋,又拿自己的调羹舀了一大糊肉酱淋在他饭上,“别光吃饭不吃菜呀,瞧这小脸瘦的,快吃快吃!”

      唐拴抗拒陌生人的碰触,只觉被揩的地方像糊了层脏东西,恨不得掴自己两耳刮子好好做个“清洁”。
      而刘财树一番话也让他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他是对唐建国多有怨怼,但死者为大,他也没有“亲爹刚死,就转头换一个”的打算。况且,你当着人亲儿子的面“捧娘踩爹、酸父馋母”又是几个意思?

      唐拴脸色泛青,食不下咽,捏着酒杯的手都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正琢磨着还要坐在这忍受刘财树的荼毒多久,这厮却忽然止了声,转头看起电视来——
      他有些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这年头流行的点播台,这会儿正播放着《霹雳娇娃2》的限制级片段:三位俏佳人在酒吧里艳舞意欲混淆视听盗取钥匙,刘玉玲扮演的艾利克斯“啪、啪”两下打裸娜塔莉,戴兰扭着屁股跨坐在冤大头腿上给他来个致命的“胸”呼吸。

      非礼勿视。唐拴错开眼,下意识去看刘财树的反应。只见他两眼冒光直勾勾地盯着,伸出粘着饭菜残渣的舌头舔了舔肥厚油腻的嘴唇,就像饿狼盯着猎物“嘀嘀嗒嗒”流下了腥臭的口水。
      唐拴嚼着混了肉酱的米饭,突然一阵反胃,一把捞起身旁的垃圾桶,呕得恨不能将方才下肚的饭菜皆吐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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