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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好端端的天,突然下起雨来。

      这些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余意虚弱的身体恢复过来,究竟是有些武功底子,脚程比普通人快了不少。

      甚至连浑水摸鱼的本能也还记得,毫不打眼地混出了城门。

      雨淅淅沥沥地洒下,给整座城蒙上一层似有若无的雾,也打湿了余意的额发。

      她回头看了一眼斑驳古意的城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个地方不属于她,亲人、爱慕者、乃至待在身边的丫鬟,都是那个人留给她的。她有时候恨极了,却又不知道该恨什么。

      她应该庆幸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吗?

      就连溜走混出来,也是那人留给她的本事……她咬碎银牙,任雨和泪泼在脸上,滴进土里。

      可是她能去哪呢?天下之大,天下到底有多大,大得过那人留下的阴影吗?

      对,她要去一个没有人认得她,也没有人认得钟世吟的地方,她是余意,无须依傍任何人的余意。

      女子不走寻常路,穿行在泥泞的小道上,没入雨雾中看不真切。

      她走了很久,离开时堪堪是正午时分,此刻天却快要黑了,许是雨的缘故,天比往常更黑得早些。

      心里涌上一丝来路未知的恐惧,很快又被她压下去。

      “你若回去,就只能当个毫无用处、等着那人回来被取代的废物。”

      她周身湿透了,语气也像浸在冷水中那般。

      这不能听那不能看,李枕旭有什么从来不与她商量,管她吃住管她开心不开心,管她吃糖,唯独不管她是余意。

      最让她崩溃的,是每次从恍惚中醒来,他失落的眼神。

      没有人期待余意,人人都只想要钟世吟回来。

      在相州“重逢”的“弟弟”是如此,纸鸢每日陪在她身边说得最多的也是“好起来”,李枕旭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眷恋与失望。

      她要怎么好起来?她不记得那些往事,不记得那些人,仿佛生来就是如此。

      前尘是大段的空白,余生是他人的笼罩。

      她受够了。

      “哎,姑娘!”

      她被一名女子拽住,女子见她失魂落魄沾了满身的雨和尘,担忧道:“姑娘这是要去哪?若是没处落脚,不妨去蔽舍喝杯茶暖暖身子?”

      她怕她想不开,前面不远处便有条宽阔的河流。

      余意抬头看了看顶上的素伞,虚声问道:“你认识我?”

      女子靠得近了些,将她整个人拢进伞里,闻言细细打量了一番,摇头道:“不认识,算是萍水相逢,姑娘可有去处?”

      她垂眼看着沾满湿泥、已看不出原样的绣鞋,“没有。”

      女子轻声哄道:“那你随我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们容后再议?”

      “你不怕我是坏人?”

      坏成你这幅落魄样子,那确实是没什么火候。女子叹息一声,没直言心中所想,安抚道:“雨路独行,好人坏人,都要坐下来喝杯茶的。”

      余意接过伞,她身量比女子高了不少,一直是人家在踮着脚打伞。

      她笑了笑,令女子看得呆了,抹掉脸上的水珠:“你所言极是,那便打扰了。”

      余意这才发现女子身侧湿了一片,将伞偏了偏,撇嘴道:“对不住……”

      女子欣然笑道:“无妨,请随我来。”

      女子所住之地离此处并不算远,只是有些太偏僻了。

      屋子并不大,就小小的两间,一间摆了茶炉和一副桌椅,再多一只小杌与一个半人高的木柜,桌上一只茶壶两块茶杯,还放了一个手工粗糙的同心结。

      女子看到那同心结愣怔片刻,慌张伸手扫过,放入腰带中,无事人般地招呼她坐下。

      这间算作客堂,另一间和这间隔了一张丁香样的软帘,女子掀帘而入,里面更简陋些,也不过一张床并一方小柜。

      女子掀帘出来,见她喝过了茶,温声道:“衣服我放在床上了,擦拭的温水与帕子也一并在里间,快去换一换吧。”

      “我叫余意,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摸了摸腰间,目光游移:“唤我沈娘便好。”

      余意不再多问,朝她略一点头,起身去里间换了。

      不一会儿,她在里间唤道:“沈娘,我够不着身后。”

      沈娘没多想,应声着入了帘,见她裸着身子,听到动静还要无知无觉地转过身来。

      “转、转过去便好。”

      余意本想调笑两句,话未出口又怕太孟浪,只好老实地转过身去,“嗯,有劳你了。”

      沈娘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小心地擦过她身后,那些狰狞的疤痕从肩头断断续续地延至腰后,她放轻呼吸,生怕惊动了这些过往。

      “没事,不疼的,你大可随意些。”余意自然是看过这副躯壳的,那些伤疤对她来说确实不疼。

      偶尔她会试想这些伤从何而来,点到为止,不能深想。

      她怕自己想多了,就会同情那人,而忘了自己。

      等她出来时,沈娘正望着茶杯发呆,乍一见她下摆掩不住脚踝,袖口也遮不完腕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余意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模样,想来是有些古怪,不好意思地也跟着笑,问她:“沈娘,你用的什么浣衣,如此好闻。”

      沈娘红了脸,又给她倒了杯热茶:“最平常的那种罢了。”

      两人并坐看雨,各有各的出神。

      待油灯烧得见底了,沈娘才恍惚过来,起身打转道:“瞧我,你怕是饿了吧。”

      余意倒没觉出有多饿,趴在桌上看她续灯油,从柜中取出两盘糕点放在桌上。

      “晚上我没有开火的习惯,你看看吃得惯吗?”

      这些糕点都是京中有名的糕点铺子里来的,油纸包还放在柜中,如此简陋的家中,但家具俱是新的。

      沈娘不问她任何事,她以德报德,也不问。

      她捻起一块糕点扔进口中,三两下囫囵了一盘,嚼巴道:“好吃,你也快吃。”

      沈娘长了一副温柔像,远山眉杏花眼,鼻峰挺翘鼻翼却有些钝钝的笨,显得整个人沉稳而内敛,秀气又不失大气。

      她看余意吃得心不在焉,还要装出喜欢的样子,递了手帕指了指自己嘴边:“擦擦,我吃过了,不饿的。”

      余意点点头,“今日多谢你了。”

      沈娘敛眸浅笑,“不妨事的,若换做别人,也会这么做。”

      “世人没你想得那么好。”

      “嗯,是也不是。”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片刻后,沈娘问:“余姑娘,我去内室看书,但只有一盏油灯,你看……”

      余意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叫,当下乖巧了几分,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好,我也困了。”

      她反应过来只有一张床,“那我们晚上同寝?”

      沈娘似乎也有些犯难,“床不算大,但我们两个还是能盛下的。”

      余意不知想到些什么,低落道:“承蒙不弃。”

      沈娘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领着她进了里屋。

      ……

      这场雨断断续续,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清晨。

      天街小雨润如酥,可惜来往行人匆匆忙忙,没什么闲情逸致去吟诗欣赏。

      宫中亦是如此。

      李宸每日待在他身边的时间直接缩短了一半,往往是天没亮便枕边无人,等夜起寒霜才裹着一身寒气而来。

      秦遥习惯了看不到的日子,来复诊的太医渐渐也不来了。李宸也许没那么希望他的眼睛能看见。

      目不能视,取而代之的是听觉与嗅觉的灵敏,习武之人多仰赖气息,他甚至能辨析出房上有几个人守着,屋外有多少人,以及这是哪。

      这是东宫。

      李宸那日吓唬他,说什么金屋藏娇暗度陈仓,更多的是为了对付自己。

      因为东宫除了是太子的东宫,也是秦遥的少年时。

      他并不比他更陌生。

      李宸终归是不忍拘着他,容忍他在东宫里来去。

      他每日无所事事极了,简直要从头上长出草来,可怜他又听不懂戏,也没心情听戏。每日最有趣的事莫过于跟李宸有来有往地互相试探,几次差点直接杀了他。

      后来李宸怕麻烦,流血毕竟要时间养,只是眼下不行。他打掉秦遥的剑,“矜远,等我登基后,再给你戳着玩。”

      “登基?呵,你毫无君德,竟还妄想着登基?”

      此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李宸只当个屁放了,可那人是秦矜远。

      他不阴不阳地笑了笑,“矜远,你不怕疼,有的是人怕。”

      秦遥面色一白,抿着嘴不再言语。

      两人不欢而散。

      早该如此。

      清晨雨后,燕啼草芳,清新得令人动容。秦遥坐在院中,握笔挥毫,熟悉着他也许再也看不到的墨字。

      “叩“

      ”叩“

      ”叩叩“

      这声音细微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秦遥面色如常,叹了口气收起宣纸。

      收到一半他发起狂来,狠命撕了纸砸了砚台,弄得自己好不狼狈。

      至此,他跌撞着跑进屋中,将屋内的摆设用具全都砸在地上,手被划了几口道子也全然不觉。

      ”让李宸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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