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 18 章 ...

  •   夜已深了,晚风渐渐凛冽。

      秦遥穿过呜呜咽咽的宫殿,独身一人来到萧瑟寒凉的广晟宫。

      当年元妃宠冠一时,广晟宫扩了三次,成了整个后宫仅次于皇后的妃子殿。可中宫无主,元妃便是那不言而喻的皇后。

      “宸儿,你是绝无仅有的太子,娘会看着你登基的。”

      彼时躲在床柱后的秦遥不懂这句话的深意,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物是人非,太多的旧事蒙尘,掸得手痛。

      他立在寝殿前,抬头看空空如也的檐角和布满蛛网的横梁。

      元妃喜欢所有风过留痕的东西,广晟宫的风吹到哪里,都有清脆的铃音。

      李宸身边从来不留这种东西。

      秦遥提灯而入,推开漆已掉尽的大门,在宫中仔细寻觅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身尘灰地揩了揩脸,把一个铜制的八角盒捧出来,上面的锁锈得厉害,轻轻一掰便寿终正寝。

      “矜远,你在找什么?”

      秦遥没有理会,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盒子里的物件——李宸百日时穿的狮头鞋,颜色竟然还鲜亮着。

      那人踱步而来,走入烛光映照的地方,嘴角好脾气地勾着,眼神冷得发黑,里面圈着一个视若无睹的秦遥。

      “你做事向来斩草除根,不留痕迹,”他合上铜盖,毫不在意地把手上的狮头鞋扔在李宸面前,两人隔着一盏灯,谁也看不真切谁,“那你为什么留着我?”

      狮头鞋在地上滚了几圈,天真可爱地停在李宸鞋尖,和他打了个久别重逢的照面。

      李宸蹲下身去捡起它,就着这个姿势仰起头,不轻不重道:“你生气了?”

      秦遥太熟悉他了,熟悉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种卖乖和阴狠,熟悉到无言以对。

      李宸微微蹙眉,真情实意地不解道:“可是时过境迁,逝者已逝,你为什么要为过去的事情生气呢?”

      他见秦遥不说话,又道:“我年少时执念重,不留余地,患得患失,做了不少错事,现如今你我眼看就要修成正果,难道要为了这些事止步于此吗?”

      “修成正果?是指踩着我家人的骨血讨来的?”他太轻描淡写义正辞严了,秦遥没法不动气。

      “你的家人?难道我母妃的血不算吗?”他扬声质问,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久久不散。

      秦遥和他对峙着,目光悲凉,轻声道:“难道不是你送她去死的吗?”

      元妃与侍卫私通,被儿子告到殿前,元妃受千刀万剐之刑,长广王受封太子。

      大义灭亲也好自保前程也罢,都好过无中生有。

      李宸颤声道:“你怪我?你怪我如此对她?”

      广晟宫的风悄无声息浸入骨髓,他冷声道:“轮不到我来怪你。”

      “呵,”李宸的面色淡下来,压下那个愤愤不平的自己,从容道:“夜深了,回吧。”

      秦遥听出他息事宁人的意思,以前只觉是宽容大度,是偏爱有加,“我能回哪里?”

      “哦?矜远,”他笑起来,没有半点隔阂的模样:“你是要跟本宫生分了?”

      他走上前来,在腰间摸了一圈,将匕首拔出来。

      秦遥后退几步,被他一把抓住手臂,掰开手指把匕首嵌入手心,对准自己的心口无奈道:“来吧,往这里刺,你为了他们生我的气,没办法,只好给你泄泄愤了,好啦,别生气啦。”

      “混账!你把我当什么,把钟家上下当成什么?你的玩意吗?”他气得浑身发抖,刀尖划开布帛刺入血肉,血腥味弥漫开来。

      李宸伸手在他脸侧,被他一偏头躲开,“哪有玩意值得我处心积虑,矜远,你说过会陪着我的。”

      秦遥甩开他的桎梏,恨声道:“把你杀了,陪在你的尸骨旁可好?”他环顾一周,“怎么,还不把内侍召出来杀了我,那我可要下手了!”

      匕首狠狠扎向岿然不动的人,冷光悬在他眼前,前进不了半分。

      “怎么不动了?”

      秦遥恨他心狠手辣,更恨自己软弱无能,垂下颤抖的手哽咽道:“是我识人不清,与狼为伍,才害得他们……”

      他再次举起刀,李宸神色惊骇倾身去拦,终究是慢了一步。

      “矜远——”

      秦遥痛得站不住,倒在他怀里嘶声大叫,脸上的血汩汩而流,两只眼睛血肉模糊,惨状骇人。

      ”你这是何苦!我都说了任你处置!!”李宸又气又恨,欲抱起他离开。

      秦遥从小就是怕疼的软柿子,后来勤奋练功一半是为了给自己挣口气,一半是为了在家中在场上都少挨些打。

      他疼得手脚并用,毫无章法地摆脱李宸圈上来的手,“别……滚远……”

      李宸不再和他闲来,打晕人带走了。

      那么深重那么黑的夜里,凄凉的风哀声阵阵。他快步走着,渐渐慢下来,望着怀里白纱浸血的人,转瞬即逝地笑了。

      京兆尹唐府。

      “小姐,小姐都两日不曾出门了,这婚丧嫁娶由不得人,小姐就别放在心上,老爷会给小姐找更好的夫婿的。”

      门外的丫鬟婆子苦口婆心,门内的人躺在床上心烦意乱,翘着腿翻着柜上取来的诗集,吝啬了一眼门的方向,捏着嗓子声气虚道:“别管我了,你们去忙别的吧,别来打扰我……”

      门外几声长叹,似乎是走了。

      她一把将书扔在床边,望着帐顶发起呆来。

      “咯哧”

      后窗被支起,探出个不甚熟练的脑袋。

      她敛目起身,躲在床帐后屏息以待。

      那人放下窗去,扫了一眼阿弥陀佛道:“我平生行得正坐得直,闯姑娘闺房的事还是头一回干,莫怪莫怪。”

      ……还是个才开张的采花贼。

      她摸向腰间,旋身甩手而出。

      那人毫不费力地躲过,直奔她而来。她心道不好,这人武功怕是在她之上。正打算破门而逃,身后人冷不丁地开了口。

      “你不是唐小姐吧,冒牌货。”

      她停住脚步,微微侧身:“你是何人?”

      “与你所求同道之人,”他叹了口气,“不过,你何苦夺人性命。”

      她并指为刀向他刺去:“优柔寡断,还谈什么所求同道。”

      话没落地,两人连过几招,她很快被压制住,那人手下还收着几分,“你不就是想杀了太子吗?可以,我能帮你。”

      她不信似的,“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真真假假的废话!”

      “如今皇上驾崩,三年守丧之期,你的算盘人算不如天算,与其耗在这里,不如信我。”

      她看着这人,言谈举止都是自有贵气,冷笑一声道:“哪里的公子,来掺我的浑水?”

      他想起独身入宫的那人,顺着她的力道松了手,“这摊浑水里不止你一人。”

      “名字。”

      “瞿忘渊。”

      她皱眉细想,笑开了:“瞿家的人?你瞿家忠肝义胆,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难怪你会出手。”

      这确实听起来更像样些……他想着,没有反驳,“走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书香满室的“闺房”,冷漠地垂下眼跟在他身后。

      可惜了,来世投个寻常人家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