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兰金》红莲白鸟

8、拆解

　　星海大陆，望京，西山别墅。

　　如果信息素能被看得见，此刻的地下角斗场则如同阴森诡异的沼泽，瘴气弥漫。遍地都是血脚印，白松郁胸腔剧烈地起伏，赤着双脚站在血斑点点的地板上，不想停下，身体中的燥热已经转化为了源源不断的嗜杀欲望，每挥出一拳，就能卸走一部分躁郁，但每击倒下一个人，那种欲望又会再次被填满。

　　门倏然打开，又一个赤膊上阵的Alpha从拳阁中走出来，他的目光落在白松郁身后的“鸟笼”，被一股近乎甜腻的Omega信息素刺激到血脉偾张，然后发疯似的冲向阻挡在面前的高阶Alpha。

　　“鸟笼”中，被动发情的Omega已经哭不出声音，他扭动着四肢，眼神空洞，身下一片狼藉，馥郁得近乎甜腻的信息素充盈着整个空间。

　　又是一记漂亮的摆踢，挑战者轰然倒下，沉闷的身躯在地面上反弹起来，直接归于沉寂。

　　“鸟笼”里，蓝色的镇定剂缓缓流进Omega的体内，输送进血液里，药物流向四肢百骸，终于，这个被捆缚在鸟笼里的Omega在白松郁击倒了第11个挑衅者后，陷入了昏迷。

　　……

　　观察室的门豁然开了，白慕雨顶着194的气场，三步并两步站到了一览无遗的透明玻璃前，浓密的银灰色的卷发散在肩膀上，像煮得刚刚好的乌冬面。

　　“大少爷，二少爷已经在里面一天一夜了。”白氏公馆的大管家步十灯恭敬地退了三步。

　　Valentino看向鸟笼，面无表情，“谁在里面？”

　　“易少爷在六个小时前带回来了一位A+的Omega，说是诺斯特拉送给雪山会的‘礼物’。二少爷让绑在了里面。”

　　“他做了什么？”

　　“二少爷用Omega的信息素来刺激拳室里的打手，他体内的S级信息素太高了，他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出来。”步十灯一字一句地回复，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

　　“信息素这么高，脑子也被门挤了么？”

　　“......”

　　“诺斯特拉家的直升机门太小，伤到了我弟弟。是吧，十灯叔。”

　　Valentino伸出修长的手指划了划观察室的窗，隔着玻璃，犹如睬猫逗狗。玻璃房间内，白松郁咬着手腕间的绑带，摇摇晃晃走近，踢了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loser，舔了舔渗血的牙龈，在察觉到另一股森寒的高阶信息素就在一墙之隔，汗毛竖起，双眼猩红，白松郁下意识地抬头，露出一个发现猎物的表情。

　　Valentino轻启朱唇，嘴角轻扬，更加挑衅，“Loser”。

　　白松郁看懂了，他瞬间挥舞起拳头，观察室的玻璃表面被敲成了鼓，他的愤怒来自无名，不知道从何处排解，直到在看到对方的脸时，又因为对方和自己长得太像而诧异地歪过头。

　　“喵。”Valentino叫了一声，同时将镇定剂调到最大，敲下了红钮。

　　白松郁整个身体都消失在镇定剂的浓雾里，只能听见磕碰、挥拳的声音，终于在镇定剂狂喷了一分钟后，白松郁回过神，四肢和身体上的疼痛排山倒海袭来。肾上腺素超过临界值，他已经很久感受不到疼痛了。

　　意识回炉，在发现半年没见的白慕雨正一个人坐观察室里，白松郁乖戾散尽，“太丢脸了...”

　　几分钟之后，纯白的安全屋内，白慕雨给白松郁递上了一杯水。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安抚信息素，包裹着白松郁身上几乎灼伤的烈日琥珀，抽象信息素河流润泽了Alpha的躁郁，白松郁放弃了抵抗，接受疗愈，接受臣服。

　　白慕雨盯了他一会，极有耐心，在他不紧不慢的动作间扫视他身上的淤青，甚至觉那些毛细血管在皮下破裂而晕染的形状，好似一只倔强、不服输的......猫咪。

　　是的，猫咪，白慕雨不太喜欢听话的狗狗。

　　白松郁从小很听他的话，可是在二次分化以后，就开始躲着他，白慕雨问不到理由，那孩子似乎彻底避了口。医生说，Alpha在进入成熟期后，会对领地里的“王”产生与生俱来的敌意。白慕雨觉得可惜，他那么喜欢这个弟弟。

　　几个月不见，他又长高了，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模糊不清的界限在他身上像风暴之下的丁达尔之光，把所有矛盾和锋芒隐藏在浓云迷雾的背后。

　　真是个倔强的小孩。身为S级Alpha，却不得不压抑在哥哥的锋芒下，不屈和不甘肯定有的，积累得越多，爆发得越强烈，就如同今天，如果，白慕雨也走进斗室，他不确定，白松郁是不是会对自己拳脚相加。

　　“饿吗？”白慕雨问。

　　白松郁摇了摇头，很乖。

　　突然想抱抱他，肾上腺素骤然降低，他现在肯定又累又饿，还可能低血糖。可白慕雨没有伸手，17岁时，他推开过自己一次，他没有勇气再被推开第二次。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明明几年前，他还在自己怀里哭，哭着哭着就枕着自己的肩膀睡着了，乖巧得让人发不起脾气。

　　“你饿吗？”白松郁同样问。

　　白慕雨也摇了摇头，“飞机上吃了一点。”

　　“哦。”

　　两人隔了好几分钟，没说一句话。

　　总要有人先开口的，不然谁来教会他怎么去做一个Alpha？白慕雨率先打破了沉默，伸脚踢了踢对方。

　　终将变成恶龙的少年还不知道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

　　“为什么不标记他？”白慕雨道。

　　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白松郁继续将多出来的纱布头掖好，然后一点一点活动着手指，白松郁咬着腮，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喜欢。”

　　“你可以戴止咬器，也不需要对他负责。”

　　白松郁不回答，只是用鼻腔里的呼吸□□着。

　　“你让一个Omega被动发情，你让他做诱饵，就为了和一整个拳阁的拳手一较高下？”

　　“白松郁，你想让所有人知道你不举吗？”

　　白松郁愣了几秒，他试图消化“不举”这个词的含义。他很难相信，这个词是从禁欲系的哥哥的口中发出来的。然后，白松郁下意识地盯着自己和对方的胯瞧了瞧，似乎在质疑刚刚的诘问，白慕雨年长他11岁，他们从未一起聊过这个话题。

　　白慕雨起身，“你无力回天，就装傻充愣吧！”

　　“......”

　　有人送来了急救箱，白慕雨关上门，示意白松郁把脸伸过去，他听话地照做，眼角的伤口已经结了痂，白慕雨狠压了几下棉签，白松郁捏着手指，连额角的筋都在颤。

　　两个都是嘴强达人，哥哥还是先妥协了，白慕雨朝着伤口吹了两下，白松郁从耳朵红到了脖颈。

　　“别吹，痒。”

　　“忍着。”白慕雨还是不苟言笑，“如果十灯叔不联系我，你就准备这么耗过易感期？”

　　“不是易感期，S级Alpha没有易感期。”白松郁似乎从骨子里就坚信这一结论，他用为数不多的经验总结下来，因为标记了一个S级的Omega，又不得不放走那个Omega，从而产生了类似易感期的躁郁。

　　“那你是？”白慕雨想把他的脑袋拆开来看看，看看这个从二次分化后就性情大变的弟弟到底在想什么。

　　但白松郁不敢回答，一个S级Omega的存在太微妙了。

　　药上好了，白松郁起身，对着旁边的钢化玻璃当镜子照了照，试图在哥哥面前展示脸皮厚的本性。

　　白慕雨盯着他赤裸的足看了看，提醒道，“医生说你的信息素波动明显，最好近期都不要出门。”然后把纱布和药水收回急救箱，“我还有雪山会的事要忙，不能整天看着你。”药箱咔哒一声，合上了，“但如果你一定要出去，跟十灯叔说一声，记得带上Universe，另外，和爱丽丝商量一下，我不介意和你共享实时定位。”

　　哥哥竟然允许自己离开了？那要去找她吗？白松郁想。然后他就看了看时间，距离在星钻的天台上标记那个Omega，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也不知道外面怎样了。

　　“外面怎样了？”

　　白慕雨不回答，反而道，“Universe是战术大师，并不具备与战斗型机器人对拼的实力。如果遇上诺斯特拉的人，不要硬碰硬。”

　　“她被抓了吗？”白松郁又问。

　　“白松郁，你还没有跟我共享你在星钻的数据。”

　　“哦！”白松郁第一反应是打开Universe，输入和白慕雨的共享链接，但是他想了想，又把“息壤”放了回去。

　　白慕雨把他的动作收进眼底，叹了口气。一个已经学会藏着掖着的弟弟，白慕雨道，

　　“那你先听我说。来之前我去见了行川，他被诺拉·罗西关了10个小时的禁闭才放出来，诺斯特拉的禁闭室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你应该听过，易老爷子也打电话问过了，说是让行川先回去，暂时避避风头。”

　　“他还好吗？”

　　“之前也有雪山会的卧底进去过，留下了ptsd。”

　　白慕雨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又道，“你动了靳星，这个人我不会用了。”

　　“我...没动他。”白松郁气闷。

　　白慕雨单手拄在皮质长椅上，“就凭易行川替你换药之前，在和靳星在滚床单，他都脱不了关系。你想把所有事情推到自己身上，并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不是你的棋子，不会听你的话。你知道靳星怎么对诺斯特拉坦白的吗？他说你和易行川有一腿。”

　　白松郁的眉微蹙了一下。

　　白慕雨将另外一只手也拄在了身后，“所以，整件事情简单到，可以归结为，你一个雪山会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突然心血来潮要抓一个深渊杀手，而这个杀手好巧不巧是一个S级的Omega，一个稀有程度让三大家族都为之咂舌的Omega，然后你咬了她，又放了她。我亲爱的弟弟，希望你能坦诚地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然我真的不知道你聪明的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没想到，她是S级。”

　　“我也没想到。所以，易家，靳星，整个地下拳室的拳手，还有这个被罗西送来的鹿氏Omega，全军覆没。这就是你跟我保证，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然后带上爱丽丝去星钻体验生活的结果吗？”

　　白松郁垂着头，又抬起，“那个饲童，还好吗？我没有意识了。”

　　“我会把他带走，解决你的麻烦。”白慕雨张开自己的左手，在白松郁前晃了晃，白松郁看见哥哥手张的虎口上留着一排整齐的，小小的，粉红色的牙印，“他咬的时候，用尽了全力。眼泪都哭干了。”

　　“行川的妹妹，每隔一个月就需要一瓶35结晶稀雪，她有腺体缺陷。”

　　“好的，我会安排。”

　　“你等我一下。”说着，白松郁将Universe投影到了对面的墙上，同时开启了视网膜跟踪模式，开始向白慕雨展现出了红幕剧场中曾经发生的一切，但隐去了天台上的部分。

　　白慕雨敲了敲食指上的戒指，一帧一帧地翻看着。“你给她注射了什么？”

　　“含量30%的S级Alpha信息素提取物，我自己的。”

　　“为什么这么做？”

　　“我在调查赤河的死因。三个月前，他被发现死于南极塔的家中，死因不明，但尸检报告显示，死者面部表情安详，未见任何痛苦迹象，且体内未检测出任何有毒物质。在进一步的现场DNA分析中，法医在赤河的中指和无名指上提取出了不属于他的DNA样本，经实验室分析，该DNA样本含有双元Omega信息素。”

　　“双元Omega信息素，并不多见。”白慕雨补充道，“继续。”

　　“大概一个月之后，上帝之眼的COO蔡圣泰被发现死在梨花岛度假村。和赤河一样，未见任何痛苦和挣扎迹象，现场提取出的DNA经过比对，同样是一个在智库中零记录的双元Omega信息素样本。”

　　“你怀疑他们是同一个人杀的？”

　　“不止一个。后来，仅在部落湾航道内，死于相似原因的案件高达12起。再没有发现双元Omega信息素，但是死者身上含有Omega信息素的，超过9起。双元的1起。”

　　“紧接着一个月前，蛇岛爆炸，花旗被发现处死在岛外一公里的礁石上，他的死状想必你已经看过那条新闻了，赛伦提的名作——”

　　“《Omega的复仇》。”白慕雨回应道。

　　“是的，就是那幅画挑衅权力派的血色阉割。”白松郁继续道，“我在调查赤河死因的时候还发现，花旗曾通过蔡圣泰向南极塔采购制作‘苔原’的原材料蓝晶稀雪，但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蔡圣泰直接放弃了对蓝晶稀雪的采购，导致花旗失去了部落湾航道对‘苔原’’控制权，我猜，他们因此结下了梁子。”

　　“这和S级Omega有什么关系？”白慕雨接道。

　　“你还记得，曾经极昼大陆有一条新闻，是越级转化期的高阶Omega会释放一种带有神经麻醉作用的自我保护信息素，这种信息素能够防止被Alpha标记，甚至直接杀死Alpha吗？”

　　白慕雨顺着白松郁的思路推断，“所以你的意思是，花旗利用某些Omega的越级转化时腺体产生的麻痹信息素来杀人。赤河、蔡圣泰都死于麻痹信息素。”

　　白松郁继续说道，“蛇岛有定期上供的习惯，那些有怪癖的权势玩得花儿，被送去的Omega非死即残，如果这些Omega是被送去上供的，他们杀了人，回不来。但就在蛇岛爆炸后，在距离蛇岛不到七公里的彩虹岛上，诺斯特拉发现了另一批在地窖里的Omega。”

　　“所以，蛇岛的爆炸不是意外，是Omega的集体复仇。”

　　“我更倾向这个推断。但这里也有两件事解释不通，第一，越级分化极其偶然，花旗运气再好，也不可能有12个越级分化的Omega为他杀人；第二，这些Omega能去而复返，一定有人接他们回来。”

　　“我在星钻待了三天，我通过Universe查阅所有礼物的信息素，只有3012号瑞泽沅是双元信息素，而碰巧他被发现的时候，正是在彩虹岛的地窖里。”

　　白慕雨看着一脸认真的白松郁，“你觉得，是瑞泽沅杀死了赤河、蔡圣泰？在完全不知道对方腺体里含有神经麻痹素的情况下，死于非命？”白慕雨若有所思，“还是说，我们想得一样——”

　　“瑞泽沅不是杀手。”
　　“真正的杀手是那个S级的Omega。”
　　“她才是真正的越级分化。”

　　白松郁神色痛苦，隐忍开口，“这也才解释得通为什么，所有的死者对这个Omega毫无抵抗力，因为只有S级的信息素对Alpha来说才存在致命吸引。”

　　白慕雨察觉到了白松郁的异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能在红幕剧场里杀出重围，没事的。”

　　白松郁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这也就解释得通，她为什么要救瑞泽沅了。”

　　“因为，她曾用过瑞泽沅的DNA，造成杀死赤河、蔡圣泰的假象，瑞泽沅无法生活在天光之下。”

　　白慕雨拉着白松郁靠在墙上。“你一早就笃定，双元信息素是个障眼法。因为没有一个杀手蠢到给自己的作品留下记号，是吗？”

　　“但我猜得到她等级很高，或者，是诱导型信息素。”

　　“所以你用自己的信息素，让她提前结束转化，进入结合热，在排除她是诱导型信息素之后，你才让易行川帮你检测等级。”

　　“我从来没有想过，1%的可能，她是S级。”

　　“因为你查验过，17岁时黑了三大组织的智库，却一无所获，3015年的人类世界，不存在任何记录在册S级Omega。”

　　“给你讲个故事。”白慕雨将一只腿搭在了另一只腿上，“你听过国王的新娘吗？”

　　白松郁轻轻摇头。

　　“30年前，和我一同出生的S级Omega，出生时就被认定是所有高阶Alpha最理想的伴侣，被称作国王的新娘。”

　　白松郁转头看向自己的哥哥，“后来呢？”白松郁问。

　　“6岁时，死掉了。没有原因。后来高阶Alpha里就流传这样一句话，国王的新娘，没人活到成年。”

　　白松郁仰起头，闭上眼，“嗯。”

　　白慕雨长叹一口气，“后来再没有S级Omega出现过。然后国王的新娘成了高阶Omega宿命的谶言，越高阶的Omega下场通常都不会好。因为太稀有的东西不是被制成了标本，就是被送进了实验室里，太多人盯着她，逼她成为权利争夺之下的牺牲品。”

　　白松郁睁开眼，手臂护在胸前。

　　“国王的新娘死后，三大家族协商隐藏了这一段历史，所以，很久都没有S级Omega的记录了。”

　　白慕雨起身，“我们该做点什么了。Universe，调取昨天下午的星海新闻。”

　　“是，主人。”

　　投屏变换，20多条新闻报道一张一张叠落在屏幕上。

　　“星海大陆惊现S级Omega，罗西家族继承人与神秘女友共筑爱巢”
　　“只身赴爱，打破阶级鸿沟，罗西家族第五代饲童又添新人”
　　“神秘Omega只身闯龙潭，大闹龙宫S级继承人一见倾心”
　　“罗西家族继承人疑似秘密订婚，共赴萨卡兰斯六天七夜”

　　新闻轮番播放，照片正式四正街上的云顶宫和罗西家族的私岛萨卡兰斯。

　　“你被信息素控制太久了。”白慕雨一条一条地翻着新闻，“才一天一夜，就让诺斯特拉占尽风头。看样子，罗西小姐对S级Omega志在必得啊。而且，这些新闻有效地转移了星钻的负面新闻，诺斯特拉的股票不跌反涨。连我都不得不赞一句，漂亮。”白慕雨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不过，我弟弟也不差，对么？”

　　白松郁看着自己的哥哥，“你不跟我抢？”

　　“抢什么？Omega吗？我不喜欢Omega，你不知道吗？”

　　“......”

　　白慕雨几步走到白松郁跟前，“你可以追查到那个S级的Omega下落，对吗？”“不是在商量，把她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