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拯救我》有湖明瑟

48、全身退愿（三）

　　人间的天气总比鬼界要慢些，十二月的天，鬼界仿若已度过了最寒冷的时节，余下则为冬天末梢。司步凡再踏入此界时，切身感受到这里未有之前那般冷冽。

　　第一巫术家族的人见鬼王，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迎着带有暖意的风，鎏金殿大门缓缓打开，步凡遥遥而望，一眼即看到殿中贵椅上坐着的女子。

　　“司巫师，里面请。”鬼侍低声提醒，并做了个“请”的手势。步凡冲她点点头，不经意间向天际之处瞥了一眼，随即迈入温暖明亮的大殿内。

　　自殿门打开那刻，步凡便感觉到投射在身上的目光。这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待她距离赵平鸠几尺远时，目光也停止移动，随意又执着地盯住她。

　　“近来天气暖和些，我看东边远山上已出现淡淡的绿意。”迎着赵平鸠大量的目光，步凡抿唇一笑，一身的不卑不亢。

　　“司巫师怎么说便是怎么样。反正本王看不到绿色，察觉不出来。”

　　步凡清晨前来，距离正午还有一会儿。这样早的天色下，水汽朦胧映照在远山周围，将山衬托成一股暗灰色。青绿色辨不出来，暗灰色却是人鬼都认得的。

　　步凡笑笑，不理会赵平鸠语气中的疏离，只从袖中掏出一符纸，三五下间单手捏在手心里，唤出了生死簿。

　　“我看这簿上，有不少人的名字已经泛绿。可能是近日天气好的原因，不少鬼友的青山逐渐青茂，是时候让巫师组梦帮助了。”

　　“这个梦能不能组起来，看的是鬼和人的心意是否相同，彼此想见的意念是否强烈，与青山关系不大。”

　　“殿下所言极是。”经赵平鸠这一说明，步凡突然想起程卿云来：程叔叔仍然在世，他们父子却一次都没梦到过彼此。

　　难道二人都不愿见对方？怎么可能，程叔叔那么爱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不思念，不想见？那他们之间为何一个梦也没成功过？

　　司步凡知道求助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她从袖中取出一黄符，轻捏在手，上下一挥间，一本“古书”显于她手。

　　“殿下，这最近的生死簿里，有个人名，你可能会感兴趣。”

　　这是近三个月的，近来无战事，生死簿也薄，赵平鸠随意一番，盯着其中一面看了足足一会儿。

　　透过红色帷幕，看到这“黑衣”女子一脸淡定，赵平鸠暗笑：果真沉得住气，自己的养子名字在上面几日了，她现在才来。

　　她赵平鸠不说救，这司屏再过几日，便该成她的养子了：“你今日前来，便是想让我救司屏？”

　　语调是一贯的柔媚引人，说到最后，她语气轻下来，眉轻挑，望着司步凡：

　　“凭什么？”

　　司步凡将生死簿抛向空中，在仙鹤飞月灯的照耀下，生死簿上的众泛绿名字浮现在大殿空中，一个个鲜绿的名字背后，都是一场场期待已久的美梦。

　　她随手圈起几个名字，将其人生简历传到赵平鸠面前，在她阅读时，做出解释：“这些人，十天便能做一次青山梦，频率非常高。

　　而看他们的故事，有个共同现象：都是白守山人，都死于一年前那场大屠杀。

　　“生死簿出了问题。”步凡敛起笑容，一脸严肃地望着水晶椅上的女鬼，“正如殿下所见，司屏，他也在生死簿上。

　　我每天都会看生死簿，某一天，他的名字突然就出现了。这个状况，和白守山之战一模一样。”

　　那三万人名字，突然就出现了，一瞬之间。

　　“你怀疑二者之间有关系？救司屏也就是查明白守山那突然出现的三万人情况？”赵平鸠精准总结出来意，她呵呵一笑，微眯起眼睛，

　　“你想说什么？”

　　“青山梦出了问题。我可以帮助殿下解决。”

　　“你很信任我。”赵平鸠佩服眼前女子的伶牙俐齿和思维敏捷，不过……

　　“太聪明不一定是件好事。司巫师，你要知道，鬼间青山梦有异这个问题，是我们的内部事务。你作为一介凡人，不该探讨此事。

　　你逾界了。”

　　话语刚落，步凡便感到眼前一痛，反应过来时，白影纱布已经到了赵平鸠手上——她可赠予，也可随意收回。

　　女鬼红得滴血的眼眸刺向司步凡，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全身因剧烈的恐惧而颤抖起来。这未结束，她感觉自己被光圈环绕着，随即女子空灵的声音环绕在大殿上空：

　　“抓起来，押入大牢，待此事结束后再审问。另外……通知他。”

　　方与鹤进入大殿时，看到的便是一道光圈的消失，速度太快，他甚至没有看清光圈内是人是鬼。

　　“哦？通知他？他是谁？”方老头笑得慈祥，踩着拐杖飞入大殿内。别看他人老发白，但身子骨不比赵平鸠，伍合许等鬼差。

　　鬼有法力，可选择自己的样貌形态，大多数鬼都愿保持自己年轻的面容。

　　像方与鹤这种，一幅老者模样示人的，还真是少见。

　　“‘他’，自然是方老您啊。”赵平鸠皮笑肉不笑，暗骂这老头来得无声无息，狡诈异常。当真是万年的老狐狸，万年的姜，老的最辣！

　　“方老您若是不喜欢这拐杖，大可说出来，换一个，这踩着它，可不太好吧。”用神木制成的拐杖，不朽不腐，还会散发出幽幽清香，自带仙气飘飘范儿。

　　见赵平鸠要收走脚下的拐杖，方与鹤眼珠一转，将其拿握在手中：“今日殿下怎么了，这般鲁莽。我的拐杖，自然想怎么用便怎么用，不劳烦殿下操心。”

　　“是，方老说的对。本王的错，方老不必着急。”赵平鸠从红色帷幔中走出，仍旧是一身的婀娜多姿。柔和圣洁的光线散落在她身上，竟比方与鹤还多了几丝仙气。

　　两个鬼王，竟皆有仙气感，一个比一个圣洁。

　　“老朽今日踩它，也是迫不得已。属实是出了些状况，情况危急，不得不快速赶来，这不来得及，甚至未提前向殿下说明——”

　　“所以是什么事？”絮絮叨叨一堆废话，也没说到点子上。不知道是人老唠叨，还是他文学素养不高，难以总结出想要说的事情；亦或是心态不好，太紧张了，说了一堆没边际的话。

　　方与鹤挥挥手，示意鬼侍将殿门打开。门打开那瞬，久违的阴冷之气再次袭入暖殿之中，起起伏伏的红眸银发鬼在外站着，虽有鬼卫阻拦，但阻的了围攻，却组不住他们的嘴巴。

　　见赵平鸠现身了，最前方的年轻贵眼睛一亮，眸子愈发显红，他扬起手臂，将一鲜花扔到鬼王脚下：

　　“这是我青山的花木，长得如此明艳，为何我还不可做梦？为何那些青山建得像狗窝的鬼却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有青山梦？”

　　赵平鸠低头，见到这是朵红艳的山茶花。花瓣上还带着露水，因着从远处扔来，有几滴露珠洒落在白绒毯上，衬得此花更加孤寂寥落。

　　在鬼间，青山上的一朵花一株草，不仅仅是自然界的草木，更是鬼的回忆。果不其然，感到有目光折射，这山茶花兀自抖动几番，随即少女银铃般的笑声绽放开来。

　　——这当是那男鬼的娘子笑声，声音很好听，感觉她笑得也很甜，但是……真的有几分诡异。

　　赵平鸠不常去青山，对于这种青山文化也是敬而远之。

　　“各位父老们，最近天气转暖，大家的青山逐渐繁茂，这是很好的状况。你们的名字也都会泛绿，但巫师只有那么多，猛然出现这么多青山梦需要组，是需要时间慢慢来的。

　　这些都是正常现象，大家不用着急。”

　　鬼群之中，不知何时传来一道坚定的少年音。起初他说时，周围还是一片嘈杂，但随着少年音色穿透混乱，到达每位鬼友耳中时，大家都不自觉安静下来。

　　等到最后，那句‘大家不用着急’清晰传入每个鬼的耳中。空气静默了一阵，随即又是一股聒噪：“哪来的臭小子？你谁啊？”

　　“你们的鬼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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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若是废话，在场的哪个不是鬼？

　　待鬼群再度暴躁之前，程卿云一个灵活跳跃，借助从司家学来的招式，灵活穿过众鬼，最终来到他们面前：“我，程卿云，鬼，以及青山师。”

　　“青山师亲口承认这些正常现象，凡请众位冷静下来，不要被别鬼三言两语挑拨了，失去自己的理智。”

　　赵平鸠长袖一挥，似有几缕光线从她手掌穿过，带着强烈的劲风，吹得众鬼后退几尺，

　　“知道你们好奇，特请副鬼王方与鹤为众位解释程卿云与青山师的相关疑问。”

　　赵平鸠笑得不明所以，巧手一点，便将方老送到众鬼之中，见他靠近，众鬼立马围住他，七嘴八舌地八卦起来：

　　“方老，程卿云是不是那唯一的鬼籍青山师？”

　　“程卿云不是在修青山时受伤了，然后闭关不出了吗？”

　　“对呀！他好像闭关有个四五年了。养了这么久的伤，终于好了？”

　　自古以来，八卦都是众生物的爱好。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他们能谈论三天三夜还不停歇。反正方老头也是喜欢唠叨的，不妨与他们说个够。

　　赵平鸠一把将殿门关上，周身劲风还未消散。伴着飞舞的发丝和起伏摇摆的红衣，她回首，不远处，程卿云已将山茶花捧在手中，低头浅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