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总想拯救我》有湖明瑟

44、清白晓愿（五）

　　俗语有云：莫道浮云终蔽日，严冬过尽绽春蕾。佳道十二年余朝与游人九战，胜八败一。

　　幸运存活的百姓对那个巫术家族抱有浓重的怨恨，长达一年。

　　又是一个冬季将来时，副鬼王亲往凡间，亲自昭示真相事实。方与鹤借着冉冉而生的太阳，与曾歌一齐，为那光中人送上了祝愿。

　　神光圣洁却刺眼，山顶众人不约而同捂上自己的眼睛，保护其不受伤害。

　　因着白影纱的遮蔽，步凡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不适。一片白亮之中，隐约间可辨得随法术移动的拐杖。

　　羲和天神洒下的太阳光带有净化万物作用，就在这小小山顶中，光照之处，本是干枯的树木以肉眼可见速度冒出嫩芽。

　　而在一众新绿中，有一树干粗壮的古木仍旧死气沉沉，甚是扎眼。

　　步凡眉头微皱，手腕间似有微弱银铃声响起。这番情景，好似在哪里见过……

　　正在她沉思之际，温暖和光亮猛然消失，山顶于一瞬间恢复正常，为一贯的冬默之景。

　　程卿云悄然走出，向师傅和副鬼王行礼感谢，举手投足间皆是恭敬守礼。正待离开的一神一鬼冲他点了点头，施法间离开了人间。

　　这场浴光礼来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方与鹤和曾歌出现得悄无声息，离开更是无影无踪。待到步凡等凡人适应过来后，那神与鬼早已不见，仿若刚刚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梦中梦到了天神与一届之王，梦醒了，他们也不在了。

　　“这位鬼兄，你还好吗？”叶枝霜半路出家，做巫师还不到一年。尽管她经常翻看背诵巫术大全，但对鬼界众事并不清晰。

　　就比如此刻，那叫张寒遗的鬼并没有随副鬼王离开，他只远离众人些，安静地站在阳光下。浴光而立，冬风微暖，细看之下，与辛醉遗眉眼有几分相似。

　　哥哥辛醉遗五官更显正气，而弟弟张/辛寒遗五官气质更显幼态些。黑色星火自张寒遗周身蔓延开，一点点吞噬住他，星火化为的灰烬很诡异的落在地上。

　　似有无形的手牵引着一般，这些星火落在地上后，瞬间融入土中，消散在……人间——鬼湮灭的迹象，很常见。

　　步凡杀恶鬼时，烈火包围中，那些鬼便在这火中痛苦湮灭。

　　鬼被湮灭后，会化作风雪花雨等常见的自然万物，滋润着鬼间。

　　没有来生。

　　“巫师死后，只可投胎转世，不能化鬼。当初我不甘就此丧命于战场，和各位一样，相信这不是简单的战败。为了求得真相，以仅有18个月的鬼命为代价化了鬼。”

　　似乎感受不到湮灭带来的苦痛，张寒遗只笑着，略带歉意地望了眼司步凡：“抱歉司巫，当初为了让你到白守山找真相，我私自用法力扭曲了司屏的传送符。”

　　他又望了眼阴影处站着的男子，顿感五味杂陈，微叹了口气：

　　“我做巫师时，平平无奇，甚至爱上了张家小姐；做将士时，无功无名，草草战死于边疆；做了鬼，也要依靠他人才能找到真相……

　　张寒遗这一生本就是平庸至极的。辛家我旧屋地下，有私攒的银两和信件。”

　　他望着辛醉遗，苦涩一笑，“劳烦辛巫交给我母亲。”

　　黑色星火燃烧地愈发激烈，已完全吞噬住张寒遗，在他要离去前，隐约听到句“你果然没失忆”。

　　又是短短一瞬后，星火消失，鬼亦湮灭，世上，永生永世不会再有这个人。

　　“！”叶枝霜眼眶微红，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明明还不到十八个月？”

　　“他想走，谁也拦不了。”辛醉遗卸下风流伪装，不自觉低笑，望着旁边女子，“怎么？怕了？现在结束还来得及，女娘做什么巫师，更何况你半路——”

　　“谁怕了！我，我第一次见这，自然不适应。”叶枝霜深吸一口气，仰头望他，“我祖母说了，有志向的人是最伟大的！别人不可以摧毁它！辛醉遗，你刚刚在打击我！”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浅笑起来，点头同意她所说，油嘴滑舌地道起歉来。

　　桃花眼眼中只映着她，叶枝霜心跳猛然一快，“哼”一声转过身去：“知道就好。”

　　她一转身，刚好看到不远处的云凡二人，看样子，他们正待离开。叶枝霜挥挥手，一脸崇拜的望着司步凡：

　　“司巫师！真相都解开了！我们不记恨你，你也不许再觉得白守山人民对你不友好喽！”

　　“好的！”司步凡也挥手应答，大家一起走过的路暂且到头，天下那么大，谁知下次相见是何时？思及此，步凡故作轻松，冲那二人摆手：“有缘再见！”

　　“再见！”

　　——

　　晨起天亮，人们照常起床，洗漱，劳作，开始新的一天。为避免夜长梦多，云凡二人特意挑了离琴安寺最近的饭馆，哐哐一顿大点，要了满满一桌菜。

　　趁着程卿云要事离开之际，司步凡巫镜联系上楚夏，楚夏表示司屏这几日贪睡，还未醒，她不打算来饭馆吃饭。

　　“这样啊。”步凡点点头，从过去回到现在，司屏是孩子，自然要多花些时间适应。她没多在意此事，非常真诚的又感谢一番楚夏。

　　镜子那段女子笑着摇头，继续绣着虎头帽上司屏喜欢的老虎图案。

　　短短几日相处，楚夏基本明晓了照顾孩子方法，每天带着司屏玩乐，全身散发出母性光辉，耀得步凡一阵心虚。

　　“夏夏，你别累着了。我吃完饭拜完庙就回，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楚夏和屏儿来吗？”程卿云从外面走进来时，见步凡一人待着，心下知晓，为了谨慎又问一遍。待看到她摇头，不免挑起眉：“怎么？”

　　“有事。那儿离着远，他们不来也行。”步凡草草回答，继续一脸心虚，深思熟虑起夏夏离开后，她该怎么和儿子相处。

　　“先别心虚，”程卿云敲敲桌上的菜单，“步凡你先想想这么多菜，我们吃得完吗？”他语气带笑：“饭馆里的菜你基本都点了……两份。”

　　步凡压低声音，靠近他些：“我这几日组梦，精力大耗，自然要好好补补。”

　　好好补补？确实该好好补补了。程卿云握住步凡的手，眉宇间晦暗不明。

　　饭馆里传来一阵嘶气声，步凡快速将手抽出来，寻众人方向望去，只见门口进来了一位俊美……老汉。

　　他风尘仆仆，发丝已尽花白，那双看透世间经历的眼眸深邃无比。毫不在乎众人眼光，他自顾走近饭馆。此时已近午时，饭馆中人很多。

　　这男子眉头微皱，想寻一处无人之位。无奈今日饭馆生意忒好，每个桌子旁都有人，环顾一周无果后，正待离开，赫然碰上一女清丽的眸子。

　　不对视还好，一对视不得了。这俊美老汉居然是柳树下的丹青师傅！怎么两日未见，苍老这么多。看神态，那老汉估计也认出了她。

　　本着礼貌和未得到的画，步凡得体一笑：

　　“师傅……介意来这里，与我们二人一桌吗？”不熟的人一般不会一桌，步凡深谙此理，看那老汉，肯定也是个洁癖。

　　本就是意思意思，随口说说，谁知他思考了一瞬，竟点头同意。

　　这是一个四方桌，各配一长条凳子。步凡和程卿云各做一边，那老汉顿了下，在程卿云对面坐下。

　　然后，三人沉默……

　　“今日人怎么那么多？”另有来者惊奇一叹，正愁无位时，又有一大爷向他挥手，表示可坐他们那桌。

　　“哎，听说了吗，这第九战，和那个家族无关。是朝廷逼良王的政治手段！”旁边桌人滔滔不绝谈论起来。

　　另一人附和：“听说了！知县还特意宣讲了。早该这么想，一个战争，关人家巫师什么事啊！”

　　“这么想想，还有点对不住他们。骂了一年了……”

　　隔壁桌的司巫师猛然一咳：居然被水呛住了！

　　程卿云拿出手帕，坐到步凡长条凳另一侧。直接递给她不就好了，还跑这么一趟做什么？

　　眼下这形势，成了步凡和程卿云坐一边，丹青师傅坐另一边，他们对面……各没有人。

　　步凡眼神示意，想让程卿云回到自己位上。无奈这少年非但不走，反倒黏起她来，一把握住步凡的右手，继续低头沉默。

　　隔壁桌继续谈论着去年那一战，不知怎么聊得，互相讨论着讨论着，“被骂了一年”的司家人最后成了他们的“恩人”！

　　嗯？还有这等……好事？饭菜没上来，三人继续听着旁边桌的讨论。

　　“怎么不算！去年那一战有鬼参与的！这些巫师来城中，也只是为了杀鬼而已！这么想，他们也和良王一样，是对我们好的。

　　只可惜了良王！年纪轻轻……才二十一岁！”

　　不远处一桌激烈讨论着，许是声音大了些，大家诧异抬头望了眼他们，随即低头……各自放生讨论起来。

　　原来大家来饭馆，吃饭是其次，讨论去年战争才是主因。

　　看这架势，只怕未来七天饭馆都会很热闹。热闹是他们，自己可能什么都没有。司步凡内心拂过暖流，却仍淡定地喝着茶，听他们讨论着自己。

　　“太慢了！走了。多谢二位。”丹青师傅言简意赅，许是不喜热闹，他目光从二人身上划过，随即离开，只留下孤傲又微显落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