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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一夜春雨骤然打落海棠无数,晨曦间带着点轻雾,仿佛一切又都归于平静。凌清秋有些累,斜倚着床头浅眠。何伯放心不下,一早就请来了长安城有名的大夫。
      “李老,我家少爷伤势可要紧?”何伯紧张,洛云诗端来熬好的退烧药也立于一侧。
      “公子高热不退,乃气血凝滞,痈肿发炎之症,痊愈之前忌急怒,容易引得经脉膨胀,血气逆转走火入魔。”李大夫年近古稀,头发花白,自是也是见多识广,探向他的脉搏,皱眉沉思。
      只见凌清秋无奈的摇摇头,又似默认,向着大夫的方向颔首,却未再睁眼。凌清秋本就眼膜受了残蚀,又受了刺激,红肿一夜未退。大夫看见了他泛红的眼框,眼角略微渗出的浅黄色猩咸粘液和眼睫上结上的黄霜,微微一叹,已是了然。
      “我且再开个方子,需用鲜蛇胆汁为药引配以药方熬制一个时辰,捣碎的药汁敷眼,七日内切忌见光,辛辣饮酒是万万不可。”
      洛云诗听着大夫的依着嘱托嘱,又看他近日来更消瘦的脸颊,有些愠怒。凌清秋本就清瘦,白净立体的脸上便蒙上了厚实不透光的玄色布巾,每日入暮才换一次药。人倒趁的如今下颌线更加冷厉起来,少了几分少年的清秀,多了几分成熟的英气。
      “很多事一时半会也急不来,养好身子要紧,这两日就别下床走动了。”洛云诗的口气倒像是在吩咐,气他不爱惜身子。
      凌清秋默默点头,实在难受的紧,又昏睡了大半天,申时烧退了下去才转醒。
      凌清秋勉强喝了点粥,百无聊赖,想了想,便让何伯送来了近一年产业分布及变动和汇总纪要。虽然他不懂经营之道,但既然是何家只有他一支外孙血脉,有些事情他还是必须了解。不然父亲当年又怎会费尽心思要娶一商人之女,这么多年随感情不深厚,却不敢纳妾。当下的局势不稳,有些事要提前部署。何家富庶,上下被打理的很好,账本用的都是上好柔顺平滑的绢纸,墨迹不难分辨。只是他摸的并不熟练,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指腹轻触于纸上,缓缓沿着墨痕移动,遇到复杂的字形,还需多描摹几遍,微微偏头在脑中勾勒出笔画走势的样子,才能辨认出写的是什么。但有些事他需要自己去静静思考,联络分点都是最高要密,并不能假手于人。况且以后若是要想读些什么便只能靠指腹的触感,因此他也能耐着性子,十分专注。凌清秋本就没有公子哥的习气,不喜欢人伺候,众人只当他需要休息,按他的吩咐并未打扰。一个人在房间时,他并不喜欢掌灯。烛光摇曳,在眼中零落成一块块忽闪忽闪的光晕,时不时若自己要拿些东西,他判断不了位置和距离去避开烛火,摸索间反而容易烫到,更为麻烦。不多的两本册子,等他翻完亦是子夜,四周已经黑透他也浑然不觉。
      除了明面上的支柱产业缣缃阁,何家还埋了许多散布各地零零散散不起眼的小生意,像是米粮杂货店,打铁铺,中药铺,小面馆一类,隐于民间,方便收集情报灵活流动和供给,都是寄在有功业的隐士名下。凌清秋合上册子,扶着床缘起身,又探到桌子摸来杯水。凌清秋悟性不错,细读下来觉得这样的部署很是精巧。一来他们都是自小养大的被卖来这边的孤儿,孑然一身,背景干净。二来便于笼络人心,上了年纪或因伤退役也有份活计,更会忠心不二,无惧生死。三来各行各业都有涉及,做生意低买高卖也好,出于自保也好,信息都是这其中核心。而长安最大酒肆的杏花楼便是记在何伯名下,三教九流,达官贵人都喜好汇聚与此。有热闹的大堂,也有雅致的包间小榭。前些日子,何伯一直在酒肆打点。
      凌清秋到达长安也有几日了,养伤的这几日到是显得格外安静。
      “我记得江陵城突然药材缺的紧,看着局势怕是要打仗。米面我们也应多囤少卖。另外,若有商队经过,可送些外伤药材去朔州交到梁副将,边关驻军应是需要的。”凌清秋想着襄王送来的信,又接着问道。“中书令那边有回音吗?”
      “暂时还没有。”何伯派人打探过,“不过,最近朝中几位重臣的府邸倒是把手严密,基本都是闭门不出的状态。少主人觉得这个中书令可信?”
      “不知,出于礼节,我们是需要拜会一下,不过每个人终有他们的立场,谈不上什么可信不可信。”凌清秋并不是个多疑之人,看不见以后许多事都需要耐着性子,用更多心去做,不被这表象迷惑,许多事也就明朗了。“黄金一事混在了货物中,说小了是我们押送监管不力,说大了那是走私通敌卖国。就算我手里有真凭实据,朝堂之上却没人能真的为我们正名主持公道,知道的多了反而引来杀身之祸。终究还是我们自己内部有人存有异心,处置不当。如今已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人性贪婪,不如尽快交接出去为安。何伯怎么看?”
      “我们虽然做的是达官贵人的生意,但老爷,也就是您外公还在世时便有言,权力更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平头百姓,审时度势,明哲保身,不入棋局,做个旁观者,才是最好的选择。”
      何伯的话让凌清秋沉默了片刻,显然是在深思。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何伯所言极是,我会思量。”
      人们总是这样,习以为常的不知珍惜,等到失去方知可贵。右眼仅存的一点模糊光影虽没多大用,真的全部遮去了确让凌清秋一时间有些更难以适应。心事重重本就睡的不安稳,如今不辨日夜,一连几日都难以入眠。
      大夫虽说他不得心急动怒,习武练剑不利于伤口愈合。大多时候便更专于练着道长给的心法口诀,要融合内力,尽数为以己用,收放自如,纵使他天资极佳也绝非速成之功。时局不明,千丝万缕,他丝毫不敢懈怠,有时一打坐就是一整夜。
      好在洛云诗生性开朗,每日都把各处听来看来的事一一讲给他听。她拎着食盒放在桌上,做工精巧两层八小格的木盒拆开,露出精致的小点心。“快来尝尝,听人说桃叶居的点心最是好吃,我排了一个多时辰才抢到一盒。”
      凌清秋循着碰撞的声音,随意捻起一块优雅送入口中,宽松的袖袍垂落胸前。“入口软糯,带着花香,却不甜腻,确实不错。”
      “你知道吗?我今日发现很多下人的面孔都变了。”四月末的天到是开始有些热了,洛云诗给自己倒了杯水,和着糕点一同下肚。
      凌清秋把脸转向窗外的方向,若有所思:“是吗?我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吗?”
      洛云诗想起她五日前去厨房拿药,看到的有些发毛的目光。“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的那天,厨房送菜的韩老伯吗?”
      凌清秋想了想,忆起好像是有那么个人,像是推着板车,脚步声却很特别,一深一浅,每一步还有缓慢拖地的长音。“他是不是腿脚不利索?”
      “嗯,听厨房的张婶子说,他病了,由他远房的侄子代劳。那日我路过伙房,到是见过这个侄子一面,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发毛。院子的陈管家知道后便赶紧报告给何掌事,也就是何伯。这里干活多年的下人都知道,韩老伯是六十多岁的跛脚孤寡老人,左腿是在打仗中受的伤。家中其他壮年男丁早就战死,老伴五年前也过世了,只得一把年纪拖着残腿出来讨生活。何伯见他生活不易人又老实,厨房的蔬果便都从他那里采送。这么多年都是他一个人,哪里来的远房侄子。我今天在街上却听卖菜的叹息,这个韩老伯并没有生病,而是在家中摔倒磕到头摔死了,尸体今日才被人发现。”
      闻言凌清秋放下手中的点心,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这事情确实蹊跷,我们怕不是时时被人监视。”
      洛云诗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何伯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将阁中原本临时工,下人基本都遣散了。如今院中的这些人随是小厮打扮,但一看就是练家子。”

      凌清秋到不惊讶,“何伯是老江湖,不必太过担心。”看来他已经着手调整缩减人力,将暗卫都调回来布防。凌清秋刚收到了信,西北边陲江大哥险胜一局,至于擅自出兵,有过无功的隐情,信中确并没说明。
      “还有更劲爆的消息。”洛云诗这几日并没有闲着,打探来不少情报。“这个安武王才刚过半百,却不知何故去年入冬身体突然就不行了。他与已故的先皇后有一子却早夭。成年的只有襄王和英王。英王虽是齐贵妃所出,荒淫无度,还与那些氏族浪荡子吸食五石散,又干出当街强抢民女之事。只得削了爵位,禁足于王府。而这个襄王,生母还并不是一般的婢女,而是当年武王酒醉与从敌军俘虏来的舞姬生下孩子。”
      “那就难怪了,大安朝中血统,母凭子贵,子亦凭母贵,舞姬身份比侍婢还要低微,更别说是俘虏而来的。”凌清秋解释。
      “是啊我听说这舞姬侥幸生下孩子,便在没获得过临幸,居所与冷宫无异,落得个芳华早逝。而襄王幼时听说赢弱不堪,长年卧病在床,总被欺负,这样的出身,无论如何是不在皇储考虑范围内的,襄王也因此,一直没能入得当今皇后的眼才得以活到成年外放。”
      “如今嫡子年幼,难堪重任,武王思来想去并没有其他更合适的继承人,更担心故去之后外戚专权或是豪强挟天子以令诸侯,因此对重臣和江湖势力都颇有忌惮。同为女子,所以皇后也在尽可能拉拢你师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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