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之牢》宅一只猫

8、波澜

　　傍晚的时候，母亲叫我去吃饭。
　　我只是缩在被窝里，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我只想当作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的样子。
　　可是我知道现在的我做不到。
　　我不想出去……
　　我不想让她伤心。
　　“叩叩叩”
　　有人在敲门。
　　“叩叩叩”
　　又敲了几下。然后门被拉开。我只是继续装睡。
　　“是我。”银古的声音。
　　我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看着他背对着夕阳坐下来，把晚饭推到我面前。
　　“快吃。”
　　“不想吃……”我转个方向又躺下，“那个……我妈妈知道了么？”
　　“我没有告诉她刚才的事情。”
　　“那就好……”虽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一提到母亲，我依然会感到担忧。
　　“咕……”我的肚子不和适宜地发出了声音。
　　“难道要我喂你么……”
　　我从他手里接过碗，虽然很饿，可是嘴好干，什么也不想放进去。
　　“还有件事情，答应过告诉你的。”银古看着我不想吃饭的样子，就决定先说说话。我才想起来他的眼睛。
　　“当时，吓到了？”
　　“嗯……”
　　“我跟你说，不记得自己的年龄了，跟这个也有关系。我真的没撒谎。”
　　“嗯，我相信你说的。”我放下碗。干脆不吃了。他却又把汤碗递到我面前。“至少喝点汤吧，你现在比较弱。”
　　我接过碗，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
　　“心情好点儿了么？”
　　“怎么说……不好也不坏吧。”我吹吹那烫嘴的汤。眯着眼睛说。
　　他看着我，右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执念啊……”我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
　　“怎么？”
　　“如果我执着于什么的话，地焱会转移吗？”
　　“这个啊，不知道呢……”
　　“是么……”
　　“怎么了？也有那么让你放不下的东西么？”
　　我没有回答。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那算不算执着。
　　“如果我说：‘你要是不走就好了’……”我尴尬地笑笑，“这算执念吗？”
　　“……”银古停下了动作，似乎有些意外。
　　“你现在去外面走走，看看热不热啊？”我开他的玩笑。
　　“啊……”银古吸了口烟，搔了搔头。
　　“开玩笑的。”我说
　　“啊啊……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不可能的留下的。我只是感慨一下罢了。我盯着捧在手里的碗，自己苦笑自己。
　　“不执著于任何东西，也许会比较快乐吧。”他手托着下巴，目光延伸到了远方，“爱，有时也是一种借口吧。一种冠冕堂皇的借口。”
　　“对于执着的东西，如果失去了，是怎么都无法弥补的吧。与其这样去受伤，不如从一开始就看开一点。”
　　“说到底，都是自己的脆弱吧，所以才会那样拼命去追求。”
　　银古说着，让烟一点一点四散开来，这场景看上去就像一种仪式。
　　这些话，你想说给谁听呢。
　　给我？给母亲？或者是自己？
　　银古，不管是对谁，这话都有些伤人。

　　你要是不走就好了。这真的不是玩笑啊，银古。
　　是自私也好，脆弱也好，会受伤也好。
　　我承认我自私，我脆弱。
　　我更明白，你的到来就是要告诉我，失去所带来的痛苦。
　　可是……

　　“我不怕啊。”
　　脑子里的话竟然无意识地从嘴里跳了出来。
　　银古的表情显然是说他被我这没有上下语境的话弄得满头雾水。
　　“反正我已经这样了，倒不如想做什么的时候就做什么好了。”
　　“我还是想试试。”我看着他，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力量，我意识到我是想向他传递什么信息，也许我只是想告诉他，对于我现在执着的事情，我并不后悔，更不会害怕。
　　虽然我还不清楚，自己执着的究竟是什么。
　　也许是他带来的那未知的世界，也许是他的秘密。
　　我只知道，那些，都和他有关。
　　银古白发后的眼睛，始终看着我的方向，却又像穿过我，看向远方。
　　永远是淡淡的，淡淡的。
　　他的表情也好，音调也好。
　　让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像现在一样。
　　“你还真是有趣。”他笑，“好了。继续说眼睛的事情……”
　　后来他说了他遇到奴伊以后的事情，说了自己失去那只眼睛的事情，也说了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名字的事情。这些事情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样。我试着去理解，可是每次看见眼前这个人这么平静地坐在这里，总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我注视着他的脸，“可以让我再看一眼么，眼睛……”
　　“啊，可以。我已经习惯了。”
　　我凑上前去，用手指轻轻拨开他白色的头发，几缕发丝从指缝里滑落，我能感觉到我的呼吸在他的脸上散开，同时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能看到么……这只眼睛？”
　　“不能。”
　　“闭上另一只眼睛。”我对他说。
　　“嗯？干吗？”
　　“我想看看你这只眼睛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银古拿我没办法，就闭上了眼睛。
　　我用手指，在那只眼睛前面，比划了一个字。
　　“你说我写的是什么字？”
　　“鬼才知道……”
　　“呵呵……”
　　我停下动作，跟他面对面。
　　头一次这么近地看银古，感觉真好啊。
　　每次看见银古的脸，总是会被那只眼睛吸引，所以从来没有注意过其他的部位。
　　白色的头发，比想象中更好看呢。
　　眉毛被头发盖住了一大部分，但还是能看到。
　　鼻梁很直，因为光线的缘故使得脸的两半阴阳分明。
　　也许是长期在外面走动的缘故吧，嘴上有一些因为干燥而翘起的角质。

　　为什么，我会希望这样的时光能更多一些呢？
　　一种叫做眷恋的东西让我对这一切变得贪婪。

　　在我正看得入神的时候，银古皱了一下眉头。
　　“打算让我这样到什么时候……？”他问。
　　于是我强迫他多闭了一会儿眼睛。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多写了两个字。

　　如果你能看见，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心情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