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晚照》玄序莹莹

56、伍陆

　　余温恍然大悟。
　　“王老师，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现在其实就是想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这件事情做成功了，以后村小学的孩子们就能跟城里的孩子同上一堂课，再也不需要担心师资的差异了。”

　　“真的……有这么好？真的能实现吗？”王亮有些怀疑地看着她，“不会只是那种录播的公开课吧？”

　　余温摇摇头，“远不止如此。王老师，不如我们一起试试。”

　　餐后，靳濯临谢绝了阿伟哥的相送，三人溜达着回小院。
　　小潘有些轻微醉了，一只手搭在靳濯临肩上靠他扶着走，免得摔跤。

　　“想不到你酒量还可以。”靳濯临看看余温，“上一次婚礼怎么喝成了那样？”

　　余温白他一眼，“那次婚礼的事情你过不去了是吧？”
　　“好，不提了。”靳濯临收口，“刚才跟他们聊了什么？看你聊得挺开心。”

　　“没什么，随便聊聊。”
　　“没有聊出来汪校长到底为什么兴趣不大？”

　　余温觉得自己脑神经倏而扯了一下。
　　原来靳濯临当时那个眼神，还有让她去敬酒，竟然是看出来了汪校长有话没有说出来，想让余温去打听消息。

　　亏她当时还以为他是好心提醒，不想自己失了礼数罢了。说白了，她不过就是被他当作普通的工作伙伴，那时他需要她扮演的角色是公关。

　　“他还是那个靳濯临啊……”余温这么想着，近期对他积累的一些好感瞬间又碎了一地，“每一步都想得明白，什么时候可以把谁用起来，心中可是盘算得紧。”

　　她不露声色，嘴上只道：“你还挺能洞察人心的。早就看出来汪校长有顾虑？”

　　“洞察人心不敢说。不过是这样的场合看得多，自然也就有些经验罢了。”靳濯临道。

　　“那你怎么自己不去问？”
　　“他明显对我这种人无感，觉得我们商人都很圆滑呗！况且我问出来很容易得罪人。”

　　余温有些不高兴，“所以，与其你得罪人，不如我得罪人？”

　　“不是这个意思……”靳濯临忙找补，“你给人的感觉就是单纯无害的。你问出来，汪校长最多觉得你是心无城府，不会真的生气。可如果我去问，他会觉得我有挑衅的意味。”

　　余温这下明白了，“就是把我当‘傻大姐’，反正没人会跟个傻子计较，这个意思呗？”她暗嘲自己。

　　可就事论事，工作还是要做。
　　她顿一顿，正经地对靳濯临说道，“汪校长是担心我们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大概他也是这种场合见得多，有些经验罢了。”

　　靳濯临听到这句话无奈地挑了挑眉毛，这不是明晃晃的含沙射影嘛。

　　“他是对教育有信仰的人，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只要能证明我们的决心，这个项目一定能取得很好的效果。”余温不管他，继续道。

　　“你有主意了？”
　　“除了跟你们一起采风，我会利用其余时间到学校做支教老师。正好也可以多了解一下这里孩子们的情况，还有他们的真实需要。”

　　靳濯临点点头。又问：“就只说了这些？我看你跟王老师聊得挺开心的啊！”

　　“王老师人不错。”余温道，“至少还陪我吃菜，而不是让我去敬酒。”

　　靳濯临刚想说什么，小潘却忽然跟个木头一样站直，嘴里大喊：“对！王老师人不错！”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赶紧回去休息了……”靳濯临摇摇头，又继续把他扶好。

　　“我没事……靳总，我现在真的特别清晰，我完全没有醉。”
　　“是，我知道……但是也要回去休息了，明天就要正式开工了。”
　　“对对对……正式开工！开工大吉！”
　　……

　　余温听着两人的碎碎念，沉默着不再说话。
　　她略微缩了缩脖子，山中的晚风真冷。

　　过两日，靳濯临、小潘与团队开在线会议，沟通数据收集和研发进度。余温趁机去小学代课半天。

　　靳濯临开完会也没见余温回来，眼见着时间已到中午，也不知道她是否回来吃饭，手机又没有回复消息，便索性去学校找她。

　　沿着教室转了一圈，终于在一间教室发现了她的身影。
　　见她还站在讲台上上课，靳濯临便默默地倚在后门听。别说，“余老师”上课的样子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没有胆怯，也没有带刺，此时的她绽放出自信坚定的味道来，眼神中散发着柔和的爱与关照。台下的学生听得如痴如醉，还时不时举手与她互动。

　　“余老师今天上的是哪一课？”
　　汪校长忽然出现在靳濯临身旁，轻声问他。

　　“徐志摩的《再别康桥》。”靳濯临眼神锁死在余温身上，并没有顾得上看汪校长一眼。

　　“是一首好诗。不过这首诗很多同学都会背，要想讲好可不容易。”汪校长微笑。
　　“她还讲了徐志摩和张幼仪的故事。”靳濯临道。

　　课后。
　　汪校长招手喊余温出来，陪她一起往校门口走。

　　“靳总来过了。”汪校长道，“应该是本来想约你吃饭。见你一直没下课，他又要出去工作，便先离开了。”
　　“怎么样，我们一起去学校的食堂用餐？”

　　“好啊。”余温开心答应。
　　说起来她超级喜欢“食堂”这种地方，因为在这里就不需要思考一个重大问题——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以及“一会儿吃什么”。

　　学校的食堂在教室背后，是个独立的单层建筑，应该是后期修起来的。别看不大，桌椅板凳和窗口都很规范，五脏俱全。

　　“我们这里的东西就比较简单，比不得你们大城市。”汪校长招呼打菜的师傅，“给余老师多来两块肉！”

　　“哪里的话。”余温看着满满一碗饭菜，被他们的热情真诚深深打动，“你们的蔬菜都是自然生长无污染的，这些有机的食物我平时可是舍不得买呢！这次真是托村里和学校的福了……”

　　两人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一路上都有孩子们跑着给他们打招呼，余温的满足感在一声声“余老师”中彻底膨胀，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出现过的强烈自我认同和被需要感在此时不断被激发。

　　“汪校长，我有些明白您放弃大城市而选择这里的原因了。”余温满足地吃着午餐，感觉格外香甜。
　　“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这里的孩子也需要得到关注，也值得更好的引导。”

　　汪校长点点头，“看着他们一批批成长起来，又有新的一批批年轻孩子进来，我就感觉自己跟不会老一样。”

　　“关于我们的项目……我知道您的担心。捐了设备、机器，但是没人会用，或者后期没人管，信息不能实时更新，甚至坏了都没人理会……这些确实可能面临一些困境。”
　　“但是，我们的最终目标一定是，让村里的学校和学生都不再担心师资的问题，不用担心老师来了又走，不愿意留下来的困境。他们将与城市的孩子享受同样的教育资源，城市的孩子们能在自然中成长，而这里的孩子能了解外面的世界。”

　　“余老师，这几天我也看到你们的工作情况。老实说，对我确实有触动。”汪校长正色起来，“靳总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系统，小潘每天利用午休时间给我们老师做培训，教大家使用你们带来的先进设备。还有你，代课认真，同学们都很喜欢。”
　　“我信你们的决心，也愿意跟你们一起把这件事情做好。”

　　听了这话，余温总算吃上了定心丸。
　　她连忙把消息告诉了褚佩，请她务必要多教她一些教学管理的事宜，也便于两边更好的互通。

　　傍晚，余温下课回去，见靳濯临难得地坐在院子里看书。

　　“今天可还顺利？”余温同他打个招呼，“你竟然都有闲暇喝茶看书，看来是进展不错哦~”

　　靳濯临悠悠地举起书，把背面拿给余温看。

　　“图像追踪与应用……”余温尴尬，“好吧，低估你了。原来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看你的专业书。”

　　“你呢，怎么样？听汪校长说，现在‘余老师’呼声很高啊！”

　　“那可不。”余温得意的扬起了头，“同学们愿意给我面子喽~~”

　　“嗯……”靳濯临低吟一声，“我还真没想到，你倒是个很擅长讲述的人。过往还以为你不喜欢说太多话。”

　　“是不喜欢说太多话。”余温坐到他对面，“不过跟同学们相互分享，还是有意思的。他们都很直接，也很真诚、善意。”
　　“你喜欢跟他们相处就好。”靳濯临合上书，给她也倒上一杯茶。

　　他这么一说，余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说起来……有这么一个事儿……”

　　“什么？”

　　“后天村里要做古建筑保护。学校也组织了同学们一起，去帮忙打扫一所古庙。”余温尝试着问，“如果没有什么特别安排的话……我也想跟他们一起去。”

　　“后天？什么时候？”
　　“下午。就半天。”
　　“嗯……要不我也一起去？”

　　余温没想到他会愿意参加，禁不住问：“你……不是要工作吗？”

　　“后天下午小潘跟公司其他同事对细节，我不用全程守着，正好活动一下换换脑子。”靳濯临站起来伸个懒腰，“这几天强度不小，这么好的山色都被忽略了，多可惜。”
　　“再说，我也得跟汪校长他们赶紧熟络起来，总不能老是靠你一个人吧。”

　　“哎，这才是真实原因吧。”余温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