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北归雁

20、带回家

　　“奶奶，都要买什么啊?”周言推着空空的购物车在零食区晃来晃去。时不时还要躲避大妈们“扫荡式”购物的步伐。
　　“买条草鱼，海鲜你看着再买点，再买点火锅丸子、调料、豆腐什么的。”姚奶奶一手拿着漏勺一手拿着一个盘子正在往出捞炸好的丸子，把手机夹在脖子和肩膀之间指点着周言应该买什么。
　　“再买几袋大白兔奶糖，称三斤炒瓜子、花生，零食你看着买点儿你喜欢吃的，给可乐买点罐头。对了再——”
　　“我的好奶奶哎，您能不能说慢点?”周言听着电话里姚奶奶的声音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哎呦，我这正忙着呢。回来的时候记着去街头买俩窗花回来啊。”

　　周言还想再说些什么。“嘟嘟嘟”电话已经被挂断，将手机重新揣回兜后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推着购物车往海鲜区走去。

　　正当他跟透明水箱里的一条鱼大眼瞪小眼时，突然被撞的往前踉跄了一步，差点跟水箱玻璃来个爱的拥抱。
　　“你是不是有病，眼睛长脑——”还未说出口的脏字在回头看到一颗只到自己下巴的灰白短发脑袋时及时刹住车。
　　“对不起啊，小伙子，刚有点挤。”灰白短发奶奶推着跟周言一样的推车欠身抱歉地说。
　　“没事儿，需不需要我帮您把东西拿出去啊?”周言小同学态度八十度转变，露出八颗牙齿笑的活像忽悠老年人买保健品的推销员。
　　“没事不用，我能拿动。”
　　“那您慢点啊。”

　　灰白短发奶奶走远后，周言调整了一下站姿，寻找着刚才跟自己“对视”的那一条鱼。
　　看了一分钟还是没找到便放弃了，看着三个水箱里的“鱼群”，犯起了难。
　　内心cos: 额……emmm，这活鱼怎么挑啊?
　　随即周言同学想到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方法——买死鱼。
　　活鱼不会买，我还不能买现成的了?被自己的聪明所折服的周言走到一个标着‘草鱼一斤七元’‘鲢鱼一斤5.3元’等的摊主面前。
　　看着摆成一排的鱼，“这怎么感觉都长一个样啊?”
　　“买第三条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周言一跳，往声源处看去。
　　“你怎么在这?”周言讶异地看了眼前穿着浅咖色短款棉服的男生一眼。
　　“买菜。”宋闻璟说。
　　“哦，不过为什么要买第三条啊?”周言盯着宋闻璟说的那条鱼实在想不到这条鱼有什么特别。
　　“你看它的眼睛是不是跟活鱼眼睛差不多。”宋闻璟上前一步指着鱼眼睛。
　　“嗯，然后呢?”周言还是没看出来这条鱼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再看它的鱼鳞是不是比其它鱼的鳞片有光泽，鱼鳃是不是鲜红色?”
　　“有区别吗?”周言手抵在下巴上还是看不出来这条鱼跟其它鱼有什么区别。
　　“刚杀的鱼的鱼鳃是鲜红色鱼鳞也是贴在身上的眼球跟活着的时候一样是凸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周言一副受教的表情。

　　内心表示，看不出来啊，宋闻璟这种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竟然还会挑鱼。
　　“叔，这条鱼我要了，麻烦帮我称一下。”周言对老板说。
　　老板问道:“好勒，要不要把鳞刮了?”
　　“刮了吧。”
　　在等鱼的间隙里周言用余光打量着旁边一只手拿着手机打字的男生。
　　手指还挺长。
　　“三斤，三十五，帅哥。”老板看着秤上的数字说。
　　周言接过装着塑料袋的鱼道了一句谢就把鱼丢进小推车里。
　　“你过年在哪过啊?”周言推着推车跟宋闻璟并排走在一起漫不经心地问。
　　“一个人。”宋闻璟从货架上拿下一瓶可乐回答着。

　　怎么从这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儿委屈呢?说起来自己好像这半年里一次都没见过他家里人。
　　原来是一个人住的小可怜儿，怪不得小小年纪脸上就挂着“我不高兴”这四个字，还会挑鱼，做饭，打扫卫生呢。
　　一旁专注挑着零食的宋闻璟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周言心里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可怜儿形象。

　　周言做出一幅很慷慨的样子拍了拍宋闻璟的肩膀，说:“要不今晚你到我家吃饭吧，我爸妈今年也不在，我跟我爷爷奶奶还有可乐一起过年。”
　　宋闻璟问道:“可以吗?”
　　周言道:“我奶奶做饭特好吃。”
　　宋闻璟忐忑地问道:“快过年了，去你家的话爷爷奶奶会不会嫌我?”
　　“不会，我奶特慈祥一小老太太，我爷爷一向对我朋友很好的。”周言丝毫没发现旁边的男生对自己爷爷奶奶的称呼有什么不对，还在热情地“推销”自己爷爷奶奶。
　　“那就麻烦了。”宋闻璟说。
　　“不麻烦不麻烦，你帮我再挑挑别的菜。”周言让宋闻璟当自己一天的“挑菜员”也算是带他回家吃饭的报酬了。

　　买完菜逛到零食区的时候，推车不知怎的到了宋闻璟手里，周言从货架上一包一包拿着爱吃的零食丢进推车里，悠闲自在，刚进超市时的郁闷也一扫而光。
　　-
　　寒风呼啸，除夕将近，温度却一点没升。
　　广场大电视底下黑色大音响里播放着每年过年都会放的《好日子》，声音还特大，满大街都是

　　“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
　　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
　　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
　　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
　　今天是个好日子，
　　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今天是个好日子，
　　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门外的灯笼露出红红的光景。”

　　周言一度觉得这是一首洗脑神曲，因为他年年都听，一次听一周，歌词都快会背了。
　　街道两旁都支起了各种各样的小摊，摊主的吆喝声一个比一个大。
　　顾客欲拒还迎式购物和讨价还价比比皆是，方言里夹杂着普通话，整条街比以往热闹的不是一星半点。
　　周言左右看了看各个小摊前的一堆穿着花花绿绿棉衣的一群人，锁定了一个人最少的，把两个购物袋靠在电线杆上。
　　“你帮忙看一下，我去对面买点东西。”
　　还未等回答就急匆匆过了马路直奔目标小摊而去。

　　“左右耳朵也埋怨着，
　　最近好像少了些什么，
　　谁的脚步近了谁的脚步远了，
　　我都竖起耳朵——”

　　“喂，妈怎么了?”
　　“闻璟啊，妈妈给你订机票，你来这边过年吧。”
　　宋闻璟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小摊上穿着黑色长款运动棉服从兜里掏出一张红票子跟摊主问价格的男生，道:“不用了妈，我一个人可以的。”
　　“大过年的，一个人怎么行?”沈溪清有些生气，说:“过年，过年，一个人还能叫过年吗?”
　　“在超市碰见同桌了，他听说了我一个人在家就叫我去他家里吃饭。”顿了顿继续说:“我答应人家了，这会儿放人鸽子不太合适。”
　　沈溪清将手机拿远了些跟身旁人说着什么，片刻后妥协。“那你去人家家里拿点东西去，别空着手去。”
　　“嗯，知道了。”
　　“那行，挂了，医院这边还忙着呢。”
　　“嗯。”
　　刚准备将手机揣兜里，‘叮咚’一声，点开屏幕一看，霍——
　　‘妈向你转账2000元’。
　　扣了个问号过去。
　　【妈:补偿你的。】
　　点了收款后发了一句“谢谢妈。”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
　　指关节被冻的泛白，原地跺了跺脚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给。”周言回来时手里拿着四个用塑料膜密封着的红色窗花，递给宋闻璟两个。

　　宋闻璟不明所以。
　　“拿着啊，一个人过年就不用贴窗花了吗?对联你买了吗?”
　　宋闻璟懵懵的接过，又懵懵的回答。“还没。”
　　“那你有福气了，我爷爷今天正好要写对联，给你也写一副你带回家贴上。”周言炫耀的说:“好多人过年前都来求我爷爷写的呢，还有花钱买的。”
　　“那提前谢谢爷爷了。”

　　周言穿的很厚，在外面待了许久也有些扛不住，站在路边向来往的出租车招着手。
　　等了约莫十五分钟才有一辆空出租车。
　　“师傅去红领巾街八号楼。”周言说。
　　“好嘞。”司机打开计价器，脚踩油门。

　　‘叩叩叩’
　　“来了来了。”姚奶奶开门时还穿着前段时间周言给买的新围裙。
　　“言言啊，东西买全了吗?”姚奶奶接过大孙子手里提着的其中一个袋子，看到右后方还站着一个冷脸俊小伙时，问:“言言这位是?”
　　“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班第一名，宋闻璟，家里人有事过年回不来，我就带到家里了。”
　　宋闻璟微点了下头。“奶奶好。”
　　“小宋啊，来来来，进来坐。”姚滢兰热情的把人叫进屋子。

　　姚奶奶一向对周言的同学很好，更别提是个学习好又有礼貌的小帅哥，热情的招呼人坐下又让周言给人家倒水喝。
　　倒完水，周言说了句“你先坐着，我出去一趟，接一下我爷爷。”

　　宋闻璟坐的端正乖顺，从玻璃门里看到姚奶奶在厨房忙的恨不得长出三双手的时候，单手推开厨房门，道:“奶奶，我帮您吧。”
　　“啊，不用不用，你坐着就行，等会老头子回来了帮我。”姚奶奶没停下手里挥动的锅铲也没回头看。
　　宋闻璟问道:“怎么不让周言帮您呢?”
　　姚奶奶嫌弃道:“那小兔崽子只会炸厨房。”。
　　我记得他煮的粥味道还可以啊，难道只有在给我做的时候才会认真么。

　　宋闻璟把棉衣脱了放在红木沙发扶手上，卷起毛衣袖子走进厨房拿起沥水篮走到垃圾桶前蹲下开始用小刀开虾背挑虾线。
　　“不是让你坐着吗?”姚奶奶洗菜的时候被垃圾桶旁蹲着正在认认真真挑虾线的男生吓一跳。
　　“您都收留我吃饭了，总得让我做点什么吧。”宋闻璟停下挑虾线的动作抬头真诚的看着姚奶奶。
　　姚奶奶越看越喜欢这个男生，嘴里是藏不住的夸奖。

　　“我们回来了。”周言把钥匙挂在墙上的挂钩上，换着鞋。
　　周爷爷脱下羊绒老头衫挂在落地衣架上大步跨进，看起来精神抖擞。
　　周言换好鞋后往沙发上看去，唉，那么大一个宋闻璟呢?
　　把买来的笔墨和大红纸放在茶几上，到处张望着。
　　“看什么呢?”周爷爷坐在沙发上拿起桌子上一个沙糖桔边剥皮边问。
　　“就我在路上给您说的那个男生，他不见了。”周言拉开厕所门往里瞅了一眼，发现人还是不在。

　　走到卧室把正在睡觉的可乐从窝里捞出来“可乐，别睡了，去闻闻味儿，闻闻上次你撞的那个哥哥还在不在家里。”可乐掀起眼皮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后在客厅地毯式搜索。

　　宋闻璟眼尾红红的，鼻子一抽一抽，似在忍耐着什么，往下一看，修长的手指正在给紫红色的洋葱剥去外衣，旁边铁盆里面已经放了三个被剥的干干净净的洋葱。
　　终于剥完最后一个，宋闻璟站起身仰了仰头抬起胳膊用半卷起来的袖子擦了擦眼睛，把刚剥好的洋葱放进铁盆里给姚奶奶递过去。
　　姚奶奶笑着递过去一张纸，道:“别拿剥了洋葱的手擦眼睛，拿纸擦擦，然后洗洗手。”

　　宋闻璟接过擦了擦眼角处干涸的泪痕，将纸团扔进垃圾桶，打开水龙头搓洗着双手。
　　门被顶开一个缝隙，可乐摇着尾巴悄无声息地溜进来，嗅了嗅，朝正在洗手的男生脚边走去。
　　宋闻璟还在洋葱的后劲里没缓过神，突然裤脚被拽了拽，又听见一声狗叫，低头一看。
　　“怎么了，可乐?”宋闻璟蹲下身与可乐平视。
　　可乐用嘴咬着宋闻璟的裤腿示意跟着它走。

　　周言正喝着水，突然厨房门打开，一个穿着粉色围裙的男生被可乐用嘴拽着裤腿从厨房出来时，眼睛瞪大了些，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直直喷到前方。
　　周爷爷取下老花镜，嫌弃的挥散了飘过来的些许水雾。

　　周言放下杯子抹了抹嘴，走到宋闻璟面前笑盈盈地围着他转了两圈。
　　“怎么了?”宋闻璟不明所以。
　　“这造型，挺别致啊，这围裙怎么有点眼熟呢。”

　　姚奶奶拿着碗筷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时，说:“你上周买的，这颜色适合年轻人穿，小宋这孩子今天非要帮我做饭，我怕弄脏他衣服就给他穿上了。”毫不吝啬的夸赞着，顺带贬低一下自己大孙子:“小宋这孩子手脚麻利，以后小宋老婆可有福气咯，不像你除了炸厨房，什么都不会。以后还怎么找女朋友?”
　　“奶奶～你怎么这样说我啊，我帮您拿。”周言右手握成拳抵在嘴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接过姚奶奶手里的一摞碗，摆在桌子上。
　　姚奶奶笑着瞪了周言一眼:“没事多跟小宋学习学习，听见没有?”
　　周言看了一眼正在伸长手在后背解围裙系带的男生。
　　做饭我压根就没天赋好吧。

　　红木圆桌上正中央摆了，红烧肉炖鹌鹑蛋、油焖大虾、青椒炒肉、酸菜炖肉。外围摆了，粉条白菜炒肉、素炒平菇、手撕包菜、香煎豆腐、洋葱炒鸡蛋、凉拌黄瓜。
　　堪比过年。
　　在爷爷奶奶家吃饭不能说话，因为周爷爷是退休老教师，做事比较严谨，觉得吃饭说话会让口水喷到饭里，影响食欲。
　　宋闻璟看着旁边人夹每道菜的频率，默默记下夹菜的频率最高的几道。
　　吃完饭宋闻璟主动提出要去洗碗，被姚奶奶拒绝，并且揪着周言和周爷爷的耳朵，让爷孙俩去洗，让宋闻璟在沙发上坐着。

　　宋闻璟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本习题集，和错题本，拿起翻了起来，扉页上写着周言两个字，刚劲有力，能看出来是有认真练过书法的，翻开习题集，里面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勾勾画画，错题本里被剪下的题目端端正正的贴在上面，剪下来的题目下面是完整的解题过程，每道题为一页，字迹有时潦草有时端正。
　　“宋闻璟，你想想在对联上写什么，等会儿我爷爷给你写副对联你拿回去贴门上。”周言穿着那条粉色围裙洗着盘子大声说着。
　　“知道了。”

　　‘叩叩叩’
　　宋闻璟打开门，门外的老人愣了一下，进来后打量着这个给他开门的小伙子。
　　“老周，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孙子?”
　　周则安蘸了一下墨，不疾不徐地说:“言言同桌，来家里玩的。”
　　“我还以为你又多了个俊孙子。老周，我的对联写好了吗?”
　　周则安笑着把早已准备好的对联递过去。:“早写好了，就等你来拿。”
　　邻居爷爷接过，道:“那老周我走了，赶明儿喝两杯。”
　　“哎，好。”
　　闻声而来的周言把邻居爷爷送至门外:“朱爷爷再见。”
　　邻居爷爷摆摆手道:“哎，言言再见，初一记得来家里拜年。”
　　“知道了，朱爷爷。”

　　周言折回叫上宋闻璟走到书房立在桌子旁看周则安写对联。
　　只见笔锋如流水般流畅，字形如松柏般苍劲有力。
　　宋闻璟看着周则安的笔势走向，框架，联想到刚才习题集上的名字，明白了周言的字是跟他爷爷学的，可惜只学了个大概笔锋和走向。
　　写完收笔，周言很有眼力见地趁着周则安蘸墨的间隙里换上新的红纸。

　　“小宋，想写什么啊?”
　　“ 上联：新春新气象万象更新
　　下联：旧岁旧时光美好如初
　　横批：新年新景”
　　周则安夸赞着:“含义不错。”

　　说完周则安立马下笔，不到十五分钟写完拿起来端详片刻，满意的点了点头。
　　“言言啊，待会儿你跟小宋一起走，帮他贴一下。”
　　周言道:“我不去。”

　　宋闻璟表示非常理解:“没事的，爷爷，我一个人可以的，我不怕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