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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卡民众低迷的情绪从国耻日持续到十二月，眼看着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新年。
不管时间再怎么流逝，不管人类社会如何变迁，对于新年这个特殊的节日，人类总有一种情怀，毕竟人活着不可能事事如意，人们在新年辞旧迎新，安慰自己或亲朋“新年里有新的开始”，与其沉浸在不痛快的过往里，不如怀着憧憬朝前看。
于是，过新年的传统保留了下来，在银河诸国，虽然可能使用的历法不尽相同，但只要是有人的地方，过新年就是一个重大节日。
一年之中只在三天新年假期间闭院休息的托卡议院这回遇到了棘手难题：五天前，一小撮年青议员联名提交了重审塞维利亚保卫战役中校级以上指挥官对战败应负责任的议案，想不到三天后的全席审议中这份提案竟然以半数以上的支持率通过！
消息传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西斯炸锅了！！
一名经历过那场战役得以生还的退役中尉通过西斯第三大媒体的网络门户发布视频，倡议所有参加过塞维利亚保卫战役的官兵站出来“捍卫荣誉”。
一位住在大冼沙的中级机械师为了在塞维利亚保卫战役中战死的儿子发起“百万、人、签名”活动，意在声援那些“蒙受不白之冤”的“爱国将士”。
前著名议员老南齐伯爵在参加《琳娜会客厅》节目的录制时明确表示，“从程序上来说，那场审判有不合程序的地方，现在仔细想想，审判中出示的那些证据有的也不尽详实……”
公众的目光聚集到议院，托卡议院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
与塞维利亚保卫战役有关的话题重新成为托卡人讨论的焦点，街头巷尾都在热议那场战役的指挥官，已逝的“屠夫”上将——伽•琉卡，甚至有人想起了几乎要被舆论淡忘的还住在毗莱圣母大教堂中的孕人父子。
一段明显非正常拍摄的小孕人给女儿过生日的影像被尺道当地的一家知名媒体放在黄金时段播出，虽然画面效果没有经过处理光线有些暗淡，但孕人抱着漂亮的小娃娃轻声唱生日歌的情景感动了无数守着观看节目或偶尔正好看到节目的观众，尤其当那个坚强的孕人指着电子相册上从媒体报道中剪切下来的琉卡军装照对小塞维利亚说这是你的父亲时，不少人不禁潸然泪下……
就在皇室保持沉默对媒体所有发问一律拒绝回应的同时，皇后陛下以个人名义发表声明，呼吁议院尽快重新调查塞维利亚保卫战役。
“让英烈得以安息。”这是皇后那份简短的亲笔声明中结尾的原话。
虽然皇后并未在声明中直接否定之前的秘密审判，但皇后这番高调的表态令事情发展变得微妙。
当初得知塞维利亚失陷的始末，坐镇西斯最后一道防守线的茱莉将军就对副官感叹，“大皇子断送了一位优秀的帝国将军！”
身为十二上将之一的茱莉将军的那番话自然是很少人知道，但在后来马修上将死后各方权力角逐的结果导致的军部人事变动中，茱莉将军还是被拉下上将的位置。
回过去看，塞维利亚保卫战役发生在一个敏感的时间。皇室总管贺容至今不愿透露皇帝陛下陷入昏迷的确切日期，不少有心人从皇室和帝科院公布的有限的皇帝陛下医疗档案记录推断出皇帝应该在塞维利亚战役打响的前三天就陷入昏迷。而那个时候，华公主恰好因病暂停一切公开活动在西斯的私人住所里谢绝访客足不出户。
联系到大皇子殿下在塞维利亚保卫战役最后作出那个关键的撤退决策，却在审判中只因“贻误战机”而获罪，实际上的惩罚却不过是解除皇子军职并解散他手下的第一军团，可以说对大皇子本人根本无关痛痒。
这就难怪有客居异国的托卡激进人士居然会异想天开地揣测，塞维利亚失陷也许就是皇室年轻一代嫉妒深受皇帝倚重的琉卡上将进而合谋出的一场卖国阴谋！
虽然这种绝大多数托卡人无法想象也难以接受的阴谋论只能在角落里等着销声匿迹，但是如今事件的发展令人不由怀疑起阴谋论的可能性来。
假如真相就是托卡的皇子和公主联手对付“屠夫”上将，那么洛和华无论是谁在掌控大局，都不可能让伽•琉卡为首的那群军官翻案，所以目前皇室当然要明智地保持沉默。
不过，托卡《皇室继承法》中有一条明确皇后作为皇帝所有子女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规定。
难道托卡的皇后陛下要铲除不争气的皇子和公主，自己上位？
可是，塞维利亚失陷之后，调查，和谈及审判都有拉姆斯菲奈德议长的身影，尽管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这位议长大人都极尽可能地淡化自己的存在，但作为皇后陛下的兄长，在外人看来他的立场多少都能代表皇后陛下。
……
西斯的那滩浑水再浑浊，也泼不到蒂奇侯爵的身上。
关起门来躲在宁静的教堂中旁观着西斯局势，曾经的蒂奇侯爵多少有点庆幸自己现在顶着的是伯顿主教的身份。
“无论之前干过什么事，无论他在外面欠了多少债，从他在圣母像下立下神圣誓约的那一刻起，尘世的纠葛都与他无关。”这是教会与俗世的约定，得益的人称之为“圣母的庇护”。
当然，历代受圣母庇护的教职人员中，有多少是真真正正与前尘往事完全绝断的，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
至少，伯顿主教就不是心无旁鹜的人。
对于长年形同隐居深宫的皇后，别说伯顿主教，就是西斯经常出入宫廷的那些大贵族们，想必也没有多深的印象。
冰冷，少笑，严肃，寡言。
这是媒体对皇后陛下的评价，一言带之，相比之下别的皇室成员每个都比皇后更能产生话题。
公众也很少对这位皇后感兴趣。
要说皇后有野心，伯顿主教相信，毕竟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至高权力的诱惑，但是皇后会做出打自己脸面的蠢事吗？或者她脱离家族又能得到多少好处呢？
伯顿主教所过之处，无论是神职人员还是信徒，看到主教大人眉头深锁的凝重模样，都不敢上前打搅，就连每周必来教堂告解的思瓦奇夫人也自觉地生生吞下到嘴边的请求，侧身退到一旁让出路来。
而想得太过入神的伯顿主教根本不在乎他遇上了谁走到了哪儿，对所有人均是不咸不淡地点头致意。等伯顿主教终于停下来，抬眼扫出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墓园来。
他的前任约翰主教就葬在墓园的名人区，每天都有虔诚的信徒来到这里给约翰点上一支白色的蜡烛或送上一束鲜花，有时甚至还有人带来亲手制作的礼物，相比之下，这里其它的死者就冷清得多，有的坟墓已经彻底被人遗忘。
所以，即使隔着高高低低的林立墓碑，伯顿主教还是一眼就注意到角落里的小孕人。
那座墓碑恐怕是这里最普通的样式，简单的十字型，走近些就能看出上面连半个字都没有，一个无名氏居然葬在著名的毗莱大教堂里……伯顿主教不再上前，静静地站在原地眼色深沉。
小孕人没有发现身后的主教，爬在他脚边的小塞维利亚倒是伸长了脖子带了点兴奋地冲着主教的方向呜哇叫了声。
“怎么了？”怔怔发呆的小孕人抱起女儿，小塞维利亚虽然还不能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但她懂得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指过去。
小孕人回头，面色苍白身材瘦削的伯顿主教一身黑色衣袍站在光线不太好的墓园里，正逢主教面无表情地瞪过来，乍一看有种阴森森的寒意从脚底漫延。
小孕人抱着女儿的手紧了紧，踯躅了会儿，还是朝主教走去。
伯顿主教想到小孕人这段时间都在找那个神秘的肯特，不知他这回靠过来是不是又想向他打听。伯顿主教有点厌烦，冷漠地调头就走，一刻也不耽搁。
“伯顿主教。”明喊道，脚步加快。
伯顿主教顿了顿，转身看着小孕人，“阁下，现在这种情况，我认为您还是呆在房间里比较安全，毕竟我们都不知道会不会有狂热分子或什么激进人士冲进教堂对您和您的孩子造成威胁。”
议院已经组成新的调查小组对塞维利亚保卫战役进行全面调查，有媒体评论说这是托卡权力高层中的一部分人要为伽•琉卡翻案而进行的实质行动。蹲守在教堂周围的人也随之增多，虽然里面确实有部分是媒体记者，但也混杂了别有用心的人。
【在圣母的面前赎回你犯下的罪吧。本•蒂奇，我要你发誓，如果那个孕人和他的女儿在你手上出了事，就用整个蒂奇家族为他们陪葬！】
来毗莱之前，皇后陛下的嘱咐犹在耳边，托卡的教堂实际上控制在皇后的手中，作为让他得到圣母教会庇护的交换，皇后命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这个孕人和他的孩子。
伯顿主教一想起这些，就觉得头隐隐作痛。
毕竟要对付伽•琉卡的人可不全是华公主那样的水准！
明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终是平静地低声说，“非常感谢您的照顾，主教大人。”
带女儿回到房间，把女儿放到玩具堆里自己玩耍后，明满腹心事地坐在一旁想得出神。
半身扒在圆滚滚的蓝尾猪上，几乎和那只会说话的仿生猪一样胖的小孩睁大了眼仰望孕人爸爸，她不明白为什么孕人爸爸不高兴，她想要孕人爸爸看看她，同她一起玩。
“帕……”软软的小手指轻轻勾住孕人爸爸的大手，塞维利亚一边四肢并用抱住蓝尾猪，一边还要艰难地撅起小屁股一拱一拱地挪过去，讨好地将脸颊蹭在孕人爸爸的手背上，那双奇特的晶亮大眼顿时笑得弯起来，声音又软又糯地撒娇，“帕帕～”
女儿主动凑过来亲近，明当然不会把她推开，心情再复杂忧虑再多，都抵不过女儿那声口齿不清的“爸爸”，抬手在女儿头顶揉了揉，明忽然低头用力地亲了女儿一口，啵地一声，亲得小孩咯咯直笑。
这一刻，明做出了某个决定，心中迅速勾勒出大概的计划。
筹备了几天，在伯顿主教的帮助下，新闻发布会终于在教堂门前如期举行。
这是托卡乃至银河诸国首场由孕人个人直接出面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发布会邀请的不光是托卡国内媒体，还有其他国家的知名媒体。
由于发布会主角的身份特殊，又是最近托卡舆论的焦点人物“屠夫”上将的孕人，各家媒体对此相当重视，没有受邀的媒体也设法弄到邀请卡，挤进露天广场上临时搭建的会场，会场自然显得人头攒动异常热闹。
黑压压一片记者摄像师挤在简陋的封闭会场里，虽是冬天外面还飘着零星的雪花，时间等久了也令人觉得有些闷热。
小孕人的出场拿捏很好，没有准时，也不太拖，恰恰是人们的好奇升到满格的时候。
当一个白衣黑裤装束休闲简单的少年低头跟在伯顿主教身后走上台坐定时，记者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就是今天的主角。等主持人介绍完，记者们集体出现两秒钟的大脑当机，然后所有镜头对准少年疯狂拍摄，现场沸腾了！
这个著名的孕人竟然抛弃了传统的孕人服饰，反而以一身男性的装扮出现！
不过，明显面容憔悴神色哀愁的小孕人在素白衣服的衬托下更易让人心生怜惜和同情。
小孕人目光中带着点胆怯地粗略扫视会场，见众人都望着他，马上紧张地垂下眼，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捏了起来，磕磕碰碰地轻声说，“非常……首先非常感谢你们能来！我要说的是，我相信将军……是的，将军很优秀，他为他的国家做了很多事，最后却……我觉得很困扰，虽然我也希望能证明将军是无罪的，但是我和我的孩子需要安静地生活……塞维利亚刚刚学会喊‘爸爸’，她还不明白大人的事。我请求你们，请求那些人……”
说到这里，小孕人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主持人心生不忍地递过手帕，一手按在他的肩上以示安慰，三十出头的女主持人清晰地感觉到手下肩头的细瘦，顿时心中可怜更甚。
握住手帕吸了吸鼻子，在得到身旁主教慈爱的眼神鼓励后，小孕人提高音量喊出，“我请求你们放过我的女儿！”
小孕人话音刚落，记者争相发问，可小孕人低头擦去眼泪后，只是哀伤地坐在那里，头都不再抬起来，不时拿手帕揩下眼角，肩膀细细地颤抖。
伯顿主教神色严峻地补充道：“明阁下作出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决定，确实是迫于无奈。五天前，有伙身份不明的人持枪闯入教堂，目标是明阁下和他的女儿。幸好发现及时，他们没有得逞。不过阁下和孩子受到惊吓，至今不能恢复。目前孕人中心派出医生为阁下和孩子进行心理诊断及治疗。我作为毗莱圣母大教堂的主教，在此严厉谴责这种对孕人和孩子实施的暴行及伤害！”
伯顿主教透露的信息令在场记者敏锐地捕捉到爆炸性头条，原本就激奋的记者群涌上前，众人也顾不上秩序和冷静，七嘴八舌地高声提问，各种问题混声在一处，现场开始失控。
“请问伯顿主教，您能详细描述事件的经过吗？”
“主教大人，这件事情警方介入调查了吗？为什么事情发生至今，都没有相关信息传出？”
“请问西斯方面对此是什么态度？大皇子殿下表示过关心吗？”
“明阁下，您还会继续留在教堂吗？”
“如果证明伽•琉卡不应对托卡战败负责，明阁下您会回琉卡家吗？”
“请问那些人身份是否查明？有没有怀疑对象？”
“既然事情发生在教堂，教堂方面是怎么挫败绑架阴谋的？教堂里有秘密武装力量应对持枪匪徒吗？”
“阁下，您爱上将吗？”
……
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正往会场外退出的小孕人闻言蓦然驻足，围追上去的记者眼前一亮，从对准小孕人的镜头里能清楚地看到小孕人回过头来的那瞬间眼神迷茫而迟疑。
自以为问到关键问题的记者急急重复道：“明阁下，虽然议院对塞战全面调查还没有结果，但早在去年塞维利亚失陷后，就流传着上将战败完全是因为顾及到您的缘故的说法。当时有人用‘倾国之恋’形容您和上将之间的感情。那么请问，明阁下，您爱上将吗？”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大家默契地屏住呼吸，似乎期待着小孕人说是，又似乎盼望着小孕人否认。
原本打算将小孕人带走的伯顿主教也对小孕人的回答产生一丝好奇，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静默地瞧着小孕人。
然而，小孕人想了想，又想了想，眼中的迷茫不减反增，最后只说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7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