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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依赖 ...

  •   柯跃尘本以为易少爷宽宏大量宅心仁厚,定能饶了他这回,没想到那人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并且蛮不讲理有仇必报。

      他只不过摸了大少爷几下,一没偷二没抢,正儿八经持证上岗,那人倒好,竟然变本加厉,掀了被子就朝他扑过来。

      有那么一秒钟柯跃尘怀疑,他男朋友上辈子是条狗,一条会咬人的狗。
      那人专挑柔软的脖子下手,来势汹汹,第一口便带着尖锐的刺痛。

      惊吓之余,柯跃尘大叫不止,挣扎中又是一个反手,试图把对方撂倒。
      却在手到达那人肩膀上时,忍住了。

      大少爷生着病,是个不经摔的易碎品。

      脖子已然挨了几口,变得又痛又痒,像被硬质的麻绳重重碾过。
      柯跃尘硬生生忍着,咬着牙闭着眼,做好了让那人泄愤的准备,尖牙利齿却在某个时刻消失不见了,变成柔软的舌头和温热的嘴唇。

      事后两人从宿舍出来,锁好门,在安静的楼道里牵着手下楼。

      易垒穿着厚重的棉服,雷锋帽遮住半张脸,圈口还翻着一截黄褐色的毛边,活像个老实巴交的外来务工人员。

      大少爷本人可没有这些行头,这一身从头到脚,从样式选择到风格搭配,全都是柯跃尘的主意。
      不枉他辛辛苦苦从宿舍拿来自己的衣服,那人穿着虽然略微嫌小,但紧绷绷的,正好暖和。

      经过开水房的时候两人分开,一个进去打水,一个在外等待。
      半分钟后,柯跃尘关掉“哗啦啦”的水阀,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他没太在意,拿着杯子往外走,刚到门口,就跟迎面站着的沈自鸣撞了个对脸。

      沈自鸣看了他一眼,目光随即转向易垒,问道:“小成在宿舍吗?”

      易垒没说话,但摇了摇头。

      柯跃尘将一切看在眼里,顿时愣在原地。
      他知道易垒摇头并非冲着他,但那举动还是让他觉得,自己不该走过去。

      那人是介意的,所以他们最好装作连朋友都不是。

      沉默须臾,沈自鸣率先开口:“那我就不上去了,你们玩儿。”

      他没再多问,只嘱咐一句天冷注意保暖,便走了。
      柯跃尘暗暗松了口气。

      半晌,突然想起来什么。

      “沈部长!”他疾步追出去,提醒道,“周小成被辅导员叫走了。”

      沈自鸣离开没多久,易垒就从后面跟上来,脸色不大好。

      “你见到周小成了?”

      “刚刚正好在食堂遇到。”

      “他跟你说了什么?”

      “让我把晚饭带给你。”

      易垒“哦”了一声,语调迅速沉下去:“所以是他叫你来的。”

      他不提还好,一提柯跃尘便立刻想到,周小成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帮他把该做的都做了,搞得他这个正牌男友像替补选手。

      “没错啊!”柯跃尘嚷嚷道,语气里凝着一团喊酸量极高的阴阳怪气,“不然这冻死人的天,我可没那好心帮人带饭!”

      话音未落,一阵寒风倏地卷起来,将那上扬且夸张的尾音刹那间吞没了。
      两人并排走在下山的路上,寒风裹着落叶和尘土,打着转儿地往衣服里钻。

      柯跃尘忍不住缩起脖子,那地方刚才遭遇重创,到现在还火辣辣的。
      而罪魁祸首此刻却铁青着一张脸,关闭了话匣子,把脚步迈得飞快。

      那人反倒跟他闹起了别扭,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哎——”柯跃尘感叹一声,“还好我们出来了,没被沈自鸣看到,不然——”

      他故意停下来,把话卡在一个神鬼莫测的地方。
      大少爷果然上当,立刻转过头来捕捉他的目光。

      “不然什么?”

      “不然得吓死!”

      那人脸绷得紧紧的,又问:“你害怕了?”

      “当然害怕啊!”

      柯跃尘抚抚胸口,下一秒忽地凑到易垒耳边,压低声音,欠嗖嗖地说:“我怕他看到我跟你挤在一张床上,会吓得再也不敢来找周小成!”

      这招果然有用,大少爷的脸瞬间不那么紧绷了,变成无奈中带着点一言难尽。
      简称无语。

      不过玩笑归玩笑,柯跃尘心里还是有点做贼心虚的,因为他们两个在床上,可不是挤在一起那么简单。
      得亏大少爷生着病,亲一嘴咳三口,咬一下喘半宿,不然这会儿他们铁定还在宿舍,那动静八成会被沈自鸣听见。

      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后背发凉。

      按理说,沈自鸣住润园,不该出现在澄园,想必是特地来找张一凡的。
      他俩关系看上去不错,张一凡虽然也在国贸专业,但跟沈自鸣并不同级。
      只能说沈部长确实厉害,人脉遍布各专业各部门,不愧是搞外联的。

      提起外联部,就不得不提一提易垒,大少爷如今身居副部长之位,亦是大权在握。
      至于柯跃尘自己,则放弃了组织部副部长的任命,转去编辑部从一名小干事做起。

      这其中也没什么深层次的原因,无非就是喜欢和不喜欢的问题。
      相比于三天两头的部门会和没完没了的汇报总结,他更喜欢做做采访,写写稿件。

      谁叫他自由散漫惯了。

      大少爷高烧38度9,伴随头晕咳嗽全身乏力,一键喜提三日输液套餐。
      这会儿吊针刚打上,他人在椅子上坐着,眼睛却盯着某只辛勤劳作的小蜜蜂。

      “小蜜蜂”柯跃尘关好门窗,打开空调,从保温杯里倒出热水,又绕着大少爷“盘旋”了一阵,这才老老实实在那人身边“降落”。

      其实也就老实了两秒。
      等他大步流星地从门外进来的时候,手里还多了只透明玻璃瓶。

      冬天打吊瓶堪称手部冰刑,空调的暖永远浮于表面,而药水的冷却是由内而外的。
      在柯跃尘遥远的记忆里,扎针的那只手时常因为没有热水袋,而被冻得失去知觉。

      后来他爸想出一个办法,在废弃的输液瓶里装上热水,用来暖手,效果绝佳。
      现在他便也有样学样,如法炮制一个给他男朋友,反正这屋里头也没其他人。

      柯跃尘有个好爸爸,这点毋庸置疑,而这件事之于易垒,似乎就没那么乐观了。
      大少爷的爸爸别说送温暖,不泼凉水就谢天谢地了。

      “其实我爸也很好。”易垒摸着瓶塞,将那小小的玻璃瓶整个儿揣在手里,“小提琴和足球都是他教我的,那时候他工作还不忙,我妈还在世,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

      这是易垒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妈妈,柯跃尘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我爸公司越做越大,我妈权衡之后,决定回归家庭。她自以为找到了可以依靠终身的人,只因那时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易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了一下,自嘲似的:“不知道依赖意味着失去自由。”

      柯跃尘从未在易垒脸上见过这种神情,心蓦地揪起来,变成乱糟糟的一团。
      混乱中他想起一句话,能为你遮风挡雨的,也会让你不见天日。

      依赖是一种慢性自杀,这个故事从开始就有了注定的结局。

      “我妈重新工作后就和我爸分开了,她是个记者,有次采访没能从战场上回来。当时我爸对我说,你妈宁愿死,也不愿要你。柯跃尘,你知道这句话对于一个八岁的小孩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说完不等回答,他又兀自笑起来。

      “意味着说这句话的人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意味着他会对那个人唯命是从,极尽讨好。”

      “讨好”这两个字如一枚细长而冰冷的银针,扎进盘根错节的脑部神经里。
      原来那一柜子的奖牌证书是这么来的,原来那句“我爸喜欢”是这个意思。

      柯跃尘用力抓住易垒的手,他心里有太多疑问。
      比如那个人还对你做过什么?比如这十年来你是快乐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
      然而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都过去了。”易垒拍拍他的手,安慰道,“现在他是易建业。”

      外面风声鹤唳,输液室的窗户关不严,总闪着条缝,“呼啦呼啦”的。

      其实就算易垒不说,柯跃尘也能想象得到,他不说话只因觉得自己没用。
      没有强大到可以支撑易垒与父亲抗衡,同时也成为不了他们父子冲突的缓冲剂。
      当然还有比这些更糟糕的,他连那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电话响了,是胡严。
      也就是在这时,柯跃尘才记起来,明天的财管课要交作业。

      彼时他正捧着杯子给大少爷喂水,手机开的外放,胡严的大嗓门就跟3D立体环绕声似的在屋子里回荡。

      “忘了?下午上课的时候你就说晚上有事,敢情不是写作业?”

      柯跃尘确实忘了,自从跟大少爷谈恋爱,他便隔三差五地忘这忘那。
      照这样下去,明年的奖学金都要保不住,红颜祸水这个词果然说得对。

      “你晚上有什么事?”“红颜祸水”本水突然问。

      电话里还响着忙音,柯跃尘一下没反应过来:“就是......帮周小成给你送饭啊。”

      “你什么时候遇到的周小成?”

      “晚饭的时候啊。”

      “你下午上课就知道晚上会遇到周小成了?”

      柯跃尘一拍大腿,总算想起来了:“我本来打算下课去宿舍找你来着。”

      然后因为天气太冷,以为大少爷懒得出门,就想去食堂买了饭顺路带过去。
      结果被周小成捷足先登,于是阴差阳错地变成了他帮周小成给大少爷送饭。

      雪中送炭硬生生成了为人作嫁,简直没地方说理。

      “你吃醋了?”易垒问。

      柯跃尘晚上吃的是周小成打包的那份煲仔饭,烧菜的师傅醋放多了,鱼香茄子酸不溜秋的。

      “对啊,我吃了一大碗,怎么了?”

      大少爷本来好端端的,听完这话突然瘫软在椅子上,一副随时要上西天的模样。
      不是输液器滴速太快让他头晕,就是空调温度太高让他头疼,简直就是天降劫难。

      “还有哪里不舒服?”

      刚刚调好滴速和空调温度的柯跃尘,此刻正摸着那人的额头,神情紧张。

      “没了。”大少爷陷在柔软的座椅里,懒洋洋地,“就是想吃东西。”

      “想吃什么?我去买。”

      “想吃油焖茄子、土豆肉丝、番茄炒蛋......”那人停顿几秒,接着一字一顿地补充,“你做的。”

      柯跃尘听得直愣,这些菜他会做是没错,可眼下上哪儿给易少爷弄去?

      易垒的手就在这时握上来,他的手刚从玻璃瓶上拿下来,很暖很热。

      “我说的不是现在,”他望着柯跃尘,“而是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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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差不多三天一更~写得慢但不会弃坑~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