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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用不着 ...

  •   卧室灯亮起来的时候,那眩晕的感觉仍在,柯跃尘眨眨眼,赫然看清卧室中间那张宽敞的双人床。

      易垒把人放在床上,转身合上窗帘。

      “你躺好。”

      柯跃尘回以很轻的“嗯”,下意识想要翻身趴过去,反应过来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屋里灯光明晃晃的,他蜷了蜷腿,把被子扯过来遮住半张脸。

      “把灯关了吧。”

      “不急。”

      话音刚落,床垫突然小范围陷下去,易垒俯身撑在床上,气息越来越近。

      呼吸快得不受控制,柯跃尘猛地闭上眼,听到夹克被脱下来扔到地上的声音,手里的被子被抽走,一小阵凉风拂过脸颊。

      不一会儿,被子紧挨着下巴落下来。
      又过了半分钟,周围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睁开眼,那人侧卧在旁,穿着那件染血的灰T恤,手掌托着下巴,正在看他。

      “看什么?”

      “看你。”

      “这是奖励我还是奖励你自己?”

      易垒垂眼,抿嘴笑了笑,半晌重新看回来:“着急了?”

      能不着急吗?过去的一天像一辈子那么长。

      “不着急,你慢慢来。”

      然后易垒又笑了,他的笑像夏日海边的风,透着干净爽朗的味道。
      柯跃尘看得发愣,下一刻,便见对方的脸快速朝自己而来。

      他眼睛很亮,嘴唇抿成一道好看的曲线,不待反应过来,那唇已经变成一个吻,落在额头上。

      “这样够吗?”

      那一小块被嘴唇掠过的额头凉凉的,像是出了汗。

      柯跃尘不说话,却睁大眼睛与他对视。

      不一会儿,易垒率先认输,往前凑了凑,有些无奈似的:“那你还要什么?”

      我要的,你又不会给。

      凌晨四点过,易垒抱着一个人在房间里,干起了人力观光车的行当。

      他怀里那人,身上盖着夹克衫,眼睛半眯半睁,懒手懒脚的样子活像一只智商不高的大“考拉”。

      “先去书房。”窝在别人怀里也不妨碍“考拉”发号施令,他以手指门,“然后再去客厅,厨房和卫生间也要去!”

      就好像他没来过自己家似的。

      易垒遵命似的点点头,两人刚在书架前站定,柯跃尘又蹬鼻子上脸,打出了新的主意。

      “我想听你讲故事。”

      “什么故事?”

      “睡前故事。”柯跃尘歪着脑袋,嘴边勾着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你给你女儿讲过吧?就那种故事,随便讲一个就行。”

      易垒沉默了一阵,低声说:“我没讲过。”

      没讲过?你不是爱女如命吗?

      心底没来由地一阵窃喜,柯跃尘干咳两声,嘴边的笑容加重了:“算了算了,你还是说说你身上这些怎么来的吧。”

      原来易垒大老远跑到安徽,是去帮/人/追/债。

      有一个流浪歌手被车撞了,肇事者把他送进医院,过后便对他不闻不问。
      不得已之下,歌手只能自己掏钱治病,但没过多久就因无力支付而出院。

      等到他去找肇事者要钱的时候,对方竟玩起了拖字诀,好话说尽但就是不肯给钱。
      歌手有伤在身,没办法天天追在别人身后要钱,有人告诉他这种情况只能打官司,他于是在微博上找到易垒,请他帮忙。

      “那你答应帮他打官司了?”

      柯跃尘说这话的时候,易垒正抱着他从书房出来,两人在阳台窗户前,一起看着漆黑的夜空。

      那人沉默半晌,才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他们这些人游离在社会边缘,日子过一天是一天,没有时间和精力打官司。”

      “你知道吗?”易垒又说,“他们就算有一天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都不会有人发现。”

      举目无亲,居无定所,肇事者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地欠钱不还吧?

      难道易垒经常跟这些人打交道吗?
      他是否看多了这个世界黑暗肮脏的一面,才如此深谙人性的复杂之处?

      柯跃尘低头,一抹很淡很淡的光线从身后打过来,落在那团枯竭干涸的血渍上,他忍不住伸手触摸,是坚硬粗糙的质感。

      “那人是个出了名的老赖,我不得不用点手段。”

      “你......”柯跃尘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两秒后才讷讷地问,“逼他出手打你?”

      “本来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易垒露出一个微笑,像是默认了,“只是我有点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忍不住——想早点回来。”

      柯跃尘在他怀里,感觉自己身体小幅度颤抖了一下。

      “那......你就这么放过那个老赖了?”他记得上次面对黑恶势力,易律师可是势必要将对方斩草除根的。

      “暂时先这样,那个歌手身上有残疾走不远,还得留在那个地方混饭吃。”易垒顿了顿,转而望向他,“不是你说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

      他说过这种话?柯跃尘张大嘴巴,完全想不起来了。

      六年,足够他忘记以前许多事,比如拍过的照片,比如看过的风景,比如第一次送花时说了什么。
      可是易垒却记得,记得他说过的话,记得他爱吃的菜,他的记忆远比六年久远。

      早上九点过,柯跃尘刚睡醒,躺在床上看手机。

      他向来没有睡觉开静音或者关机的习惯,这会儿手机里一堆未读消息,而他还能睡到自然醒,应该是昨晚手机被人调成了静音。

      微信第一条是易垒的留言:出门买菜,厨房有早饭。

      柯跃尘咧着嘴,立刻回过去:不用买啊,昨天的饭菜还没吃完呢。

      其实昨晚他也对易垒手机做了手脚——替他收下了自己转过去的那两千块钱,睡在一起就是很方便做这些偷偷摸摸的事。

      此刻,在他们头像前都有一个“已收款”的提示,柯跃尘看得清清楚楚,那么易垒一定也看见了。
      那人没有把钱退回来,这是不是说明,他愿意收下他的钱了?

      往下,早上八点多,薛律师在群里发布消息:暂定今天下午三点,于政法大学经世楼三楼多功能厅,召开周小成案专项小组会,届时请各位准时参加。

      八点二十分易垒回复:收到。

      他就睡了四个小时?

      再往下,早上七点不到,陈家恒发来消息,两条60秒的语音长条,看得柯跃尘直皱眉,他直接滑掉微信,回到主界面,这才看到左下角五个鲜红的未接来电。

      下午两点五十五分,匆匆赶到经世楼三楼的柯跃尘险些迟到。
      说来离谱,其实他根本没跑远,并且一直在政法大学附近——陈家恒在校外租的小房子里。

      那个恋爱脑法学研究生因为跟他哥的那点破事备受打击,本想找人寻求安慰,结果发出去的语音和电话统统石沉大海,导致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这不,作为“罪魁祸首”之一的柯跃尘只好勉为其难过来陪他。
      没想到这一陪就陪到现在,以至于他五个多小时没见到易垒,没能跟他一起吃午饭,没能带他一起来这里开会。

      眼前这个多功能厅是政法大学特意劈出来,给专项小组日常开会和讨论案情使用的。
      组会在厅里的一个小会议室举行,推开门,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见到他皆是笑脸相迎。

      几番客套下来柯跃尘发现,这里的人对他都是和善且尊敬的,甚至还有些刻意地讨好与奉承。
      想想并不奇怪,后面的工作需要寻找涉案人员,有大量外出走访,仰仗他自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更别说他还写了几本书,获过几个奖,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

      说话间,薛律师捧着一叠资料进来,易垒跟在他后面,一手热水瓶,一手茶叶和纸杯。
      会议室安静下来,有拖动桌椅的声音,易垒独自走近角落里的一张小木桌,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上面。

      接着他又起身去电脑前,调音响,开话筒,把ppt打开到起始页,机器声、耳语声、纸张翻动声在耳边此起彼伏。
      然后他回到小桌边,分纸杯,放茶叶,倒热水,水声、脚步声、谈笑声在身边来了又回。

      柯跃尘默然看着,端茶倒水,调试设备,不知道他是在何时学会并且习惯了在外人面前做这些小事。

      是在五年前吗?不知道,可一想到他缺席了他五年多的人生,对这期间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柯跃尘就恨不得握紧拳头,要把他攥在手里一辈子。

      易垒就在这时走过来,在他面前放下一杯水。

      “易律师,”柯跃尘拽住那人西装一角,仰着头欠嗖嗖地笑,“晚上能否赏个脸?”

      周围好几双眼睛纷纷看向他,唯独易垒没有,那人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手,一声不响地走出了会议室。

      真是铁面无情啊,柯跃尘咬牙切齿地想,就让易律师在外人面前装吧,反正晚上回了家,他该抱还得抱,该哄还得哄。

      “欢迎各位准时到场。”不远处传来薛律师的声音,他把话筒靠近嘴边吹了吹,“下面我们正式开始会议,首先由我向大家介绍周小成案的详细情况。”

      “薛律师。”柯跃尘出声打断他。

      “有什么事吗?”

      “易律师还没进来。”

      “哦,小易不参与这个会。”

      “为什么?”

      “周小成的案子他太熟悉了,”薛律师朝他笑了笑,有些抱歉似的,“一会分配任务的时候我再叫他过来。”

      “那怎么行?”柯跃尘板着脸,大剌剌地靠在椅背上,“既然是开会那肯定都该到场啊,而且今天第一次会,就算他了解案情,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薛律师沉思片刻,示意身边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出去了,半分钟后,易垒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易律师坐我这儿吧。”柯跃尘起身,利落地拉开手边的椅子,“我们两个本就是校友,这个案子又是发生在我们学校,今后咱俩少不了要一起行动。”

      一众目光齐刷刷看过去,易垒站在门口,像是愣了一下。

      “小易,过去坐吧。”薛律师指了指柯跃尘,一众目光又齐刷刷看过来。

      “对啊,快过来坐吧,我可盼着你这个大律师帮我指点迷津呢。”

      柯跃尘笑眯眯地晃出座位,又笑眯眯地晃到小桌边,沏了杯热茶放在易垒面前,他眼神看向四周,声音却朝着薛律师的方向。

      “所以这种端茶倒水的小事,以后就不要麻烦易律师了吧。”

      会一直开到六点,柯跃尘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会议室人走楼空,他在多功能厅另一个陈列着铁皮柜的小房间里,看到正背对他,俯身在一张方桌前的易垒。

      这里看起来像是档案室,四下无人,柯跃尘索性大步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他。

      “一会去哪吃饭?”

      他稍稍踮着脚,下巴抵在易垒肩膀上,看到那人正把一大叠整齐的资料封进档案盒里。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鸡公煲不错,还有家火锅也不错,你想吃哪个?”

      易垒不回答,兀自拉开铁皮柜的柜门,这一转身,柯跃尘便跟个包袱似的从他身上滑下来。

      “你对这边很熟。”

      “对啊,这边大学城嘛!”柯跃尘得意地想,何止大学城,整个南京城都在我脑子里刻着呢。

      那人平静地“哦”了一声。

      “你想吃什么?”他复又把自己贴上去,顺势张望那人的脸,“商业街那边有条湖,吃完可以去湖边散散步。”

      易垒说:“我有事。”

      有事也得吃饭啊!

      话还没说出口,陈家恒的电话就掐着点地打了进来,不用问也知道那家伙是来喊他吃饭的。

      “卧槽吃什么牛蛙啊!那玩意儿恶心死了!我想吃鸡公煲。”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我不信!哈哈哈哈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行!试试就试试!你在南门红绿灯下边儿等我。”

      挂了电话,柯跃尘凑到易垒身边,够了够脑袋,依旧看不见那人的表情。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打包带过来。”

      “不用。”

      “那我给你点个外卖。”

      “不用。”

      “那你忙完了打我电话。”柯跃尘有些烦躁,“啪”一声将铁皮柜的柜门合上,“我开车来的,晚上我们一起回家。”

      “用不着。”

      易垒背对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语调。

      “我晚上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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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还有差不多9章的存稿,然而我慌得一批~所以更新会显得扣扣搜搜~勿怪~写得慢但不会弃坑~另外还给小情侣约了手绘封面,浅浅期待一下~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