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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世事难料啊。”

      瘦弱的打败了魁梧的,倒地的打败了站着的。

      所以是……只要不放弃,一切就会有希望吗?

      披着雪白氅衣的年轻公子从头到尾看完了最后一场比试,视线放在那倒地昏死过去的白囚身上,忍不住感叹了句。

      黑衣男子正想询问自家主子,便听得身后传来敲门声,年轻公子裴殷启唇道:“扶风,去开门吧。”

      扶风应了一声,转身朝门走去。

      当黑狱主事走进屋内后,入眼的便是一位清风雪莲般的人。相貌极好,气质甚佳,气势也足。总结起来五个字,不可轻怠也。

      应当也是为了那件事而来的吧?

      主事心里拿捏个准,微笑着问道:“公子,您找在下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裴殷对他微微一笑,却是不答,而是侧过身让他也看见窗台下的场景,抬手一问:“大人,不知这位胜了的白囚,是何时进入这里的?”

      扶风有些讶异,主子为何不先问红玉仙髓花的事,反而首先问那个毫不相识的……奴隶?

      主事也愣了一下,却依然如实答道:“卖入这里的奴隶太多,所以公子问他是什么时候进入这里的,我也不怎么记得了。不过……”

      裴殷抬头看他。

      “那张脸我记得倒是清楚,将他卖到这里的人特地强调要让他至死不能离开黑狱。以我之见,这个白囚以前应该还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看相貌尚且年幼。”

      裴殷又若有所思地垂眸看着斗台,此时比赛已经结束,有人走上来打算将两个奴隶带下去。

      主事看着这位的背影,莫非他想要买走那个白囚?

      “公子,您可是看中他了?您放心,虽然客人有交代,但黑狱也是有规矩的,既然他夺得了第一,若是无人买他,那么便可还他自由。”

      裴殷默了片刻,兀自一笑,刚准备开口,一道粗犷洪亮的声音从某间观房里传出,赫然打断了他。

      “等等!爷要买了他!”那人大喊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观客们循声望去,虽然看不到说话之人是谁,但光是听此声音便有了猜测,继而围观席又瞬间沸腾起来。

      “这声音,不是那谁吗?”

      “刘德刘二爷啊!咱云城出了名的有龙阳癖之人!”

      “我当然知道,而且听说他折磨人的法子不计其数,被他玩儿死的男子不下二十!”

      “那这白囚要是落到他手里,可就算完了。”

      “啧啧啧,可惜啊。”

      “谁让他长得一副好相貌,还偏生被卖到这里来。”

      刚要把白囚拖下去的人听到刘德的声音就停了手,主事看到眼前此景,却只微微一笑,道:“公子,若您看中了他,只管说便是。”

      裴殷转过身,淡淡一摇头道:“我找你来,是有其他事想问。”

      “公子请说。”主事笑而颔首。

      “我是想问……”裴殷走至桌边坐下,抬起一双澈如春湖般的眼眸,问他:“前几日有关红玉仙髓花的事。”

      .

      玉闵岐是被痛醒的。

      身体不知为何在颠簸,使浑身的新旧伤口犹如被人撒了把盐,痛得钻心。

      他慢慢地、艰难地睁开了眼。

      可看到眼前此景,他瞳孔一缩,瞬间就清醒过来,连浑身的疼痛都忘在了脑后。

      此刻他靠坐在马车里的一角,车身有着轻微的抖动,应该是正朝着哪里而去。最重要的是,他眼前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油光满面,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

      见他醒来,刘德嘿嘿笑了一声:“你醒啦。”

      “你是谁?”玉闵岐眼神冷峻如刀。

      “我?我是你的恩人啊!是我将你从斗奴场带了出来,你应该要好好感谢我。”刘德伸手过去轻轻撩开他凌乱的鬓发,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面容,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脸上脏得很,有几道伤口,但长得实在不错。没想到看个斗奴赛还能碰上你这样一个奴隶,啧啧,不知是哪个瞎眼的人把你卖到那地儿去。”

      眼前这人轮廓清秀精致,就是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生生添了几分生硬的感觉。眉眼如琢玉,因为伤势导致唇色全无,却更令人想要品尝一番。

      一想到他比赛时的那股韧劲儿,刘德暗暗搓了搓手,真是让人兴奋啊。

      “这眼角还有颗痣呢,长得真好看。”刘德发现玉闵岐的左眼角处有颗泪痣,刚想伸手去摸,忽而就瞥见了他的喉结处,那里也长着一颗痣,虽然颜色较浅,很容易被忽略,但位置实在恰到好处。

      “哟!这个地方居然也有一颗!他奶奶的,这痣简直跟你一样,可迷死爷了。”刘德色眯眯伸出手,欲碰他的喉结处。

      “滚。”玉闵岐声音冰冷,盯着他的眼睛里仿佛飘着寒冬飞雪,无奈他实在伤得重,连抬手挥开他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勉强偏了下头。

      刘德乐了,“哟,脾气还不小?不错,二爷就喜欢你这样的。”说着他继续将手伸过去,“既然我把你买下来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安心待在我身边,爷不会亏待你的!”

      “放肆!”玉闵岐低低怒喝一声,似乎头一回碰上这样不知廉耻的人,但目前又只能任人拿捏,气得肩膀直颤。

      “放肆?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奴隶罢了,爷是好心收留你!今儿你再反抗也是没有用的,乖乖从了爷吧。将爷服侍得舒服了,爷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说罢,刘德想捏住玉闵岐的下颌,幸好他反应快,头一偏就躲了过去。

      “躲得够快嘛,我喜欢!”

      刘德来了兴趣,一头扑过去,没想到这个奴隶明明浑身是伤,却还有力气,身子一侧就躲开了他,不过还是因为伤倒在了地上。

      “还跑,这下看你往哪里跑!”他也扑过去,一把摁住了玉闵岐细瘦的腰,还猥琐地摸了两把。

      玉闵岐身子猛地一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眼神冷得似寒冬腊月。他将所剩的力气都攒于一条腿上,冒着崩开刚刚结痂的伤口的危险,狠狠向上一顶。

      “啊!!!”一声惨叫划破寂然的夜空。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外面响起下属的询问之声,得不到回答,他们又把门帘掀了开。

      入眼的是一幅惨烈之景。

      左侧趴着的是那个奴隶,面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着。他不知干了什么,身上多数伤口再次裂开,鲜血股股涌出。而右侧躺在地上、捂住两腿之间不停哀嚎的人……是刘二爷。

      他们好像知道那个奴隶干了什么了。

      “二爷您没事儿吧?”下属一个个凑近担忧地问。

      刘德疼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缓缓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们,继而怒吼一声:“把他给我拉出去打!往死里打!”

      “是!”

      .

      夜色寂寂,银辉遍地。

      车轱辘压着路面而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这般静谧的环境下,显得有些瘆人。

      马车里,披着一条雪色大氅的裴殷垂着眸,若有所思。

      两月前,北虞天衢海灵气波动异常,后来有人发现某座雪山之上长着一株花,后经证实,此花乃是上古灵药雪灵花。它生长于高寒之地,花开三期,且一次比一次长,第三次花期足足盛开五月,会引起周遭灵气波动,待花期结束后,才属于真正的灵药。

      能被叫做上古灵药的,除了来历久远,且是如今极为少见的,它们出世不易,一旦出世,便会引起无数人疯狂争抢。

      而这雪灵花,却是解他体内之毒不可或缺的灵药。

      他本打算动身去往天衢海,可就在几日前,一些关于红玉仙髓花的消息陡然传出。据传,在黑狱附近的乱葬山,有人运送尸体到那里的时候,见到了魑离。

      魑离是一种飞虫,无毒无害,也不可入药,但它随红玉仙髓花而生。若魑离一出现,便说明红玉仙髓花也浮现于世!

      红玉仙髓花,也是一种上古灵药,用途极广,已经上千年不曾出现过。

      同样,而他体内的毒……也缺它不解。

      两种上古灵药,在短短时间内接连出现,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

      裴殷唇角浮起一个无奈的笑。

      乱葬山是黑狱所管之地,想着他们应该清楚具体的一些消息。但方才与黑狱主事谈了一番,却怎么也套不出话。

      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毕竟这红玉仙髓花是上古灵药,还消失了许久,如今一现世,人人都想得到它。

      正想着下一步该做什么,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隔着布帘的前方隐约有些声响。

      “怎么了?”裴殷不得已抽出思绪,回到当前。

      “回主子,前面有人挡着路了。”外面传来扶风的声音,隐隐还夹着其他的杂声。

      裴殷顺着他的话轻轻撩开了门帘一角,初春的凉意趁机钻进。他淡淡瞥一眼对面几人围打一人的画面,便放下了门帘,轻声道:“不用管,绕过去便是。”

      “是。”

      车轮再次滚动起来,慢慢地驶向前,从路旁而过。

      裴殷闭起双眼静养神息,脑海中却一闪过方才看见的画面。那个蜷缩在地面,衣着破烂的男子……怎么有一丝熟悉?

      随着对面骂人声、踢打声以及闷哼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裴殷还是睁开了眼,看向车窗。

      凉风一起,车帘一阵翻飞。

      裴殷轻撩起帘子,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他。地上这个满身污秽和伤的少年,不就是刚才黑狱斗奴比赛获胜的那个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对了,他已经被人买走了,难不成是惹了他主子?

      “他奶奶的,别真的打死了!留一口气,爷还没好好收拾过他呢!”那辆马车里传出来一声憋闷的喝斥。

      听到主人的声音,几个下属赶紧停了手,又检查一下这个奴隶有没有被失手打死。

      两辆马车擦身而过,裴殷思索再三,淡唇轻启:“停车。”

      “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扶风在外面问道。

      裴殷吩咐他道:“你进来,我有事与你说。”

      另一边,刘德缓了过来,满头大汗地被手下搀扶出来。他狠狠踢了两脚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玉闵岐,卒了一口:“妈的,晦气!买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差点让老子绝后!”

      “二爷,那现在要怎么处置他?”

      刘德重重哼了声,又踢了玉闵岐两脚,“先带回去再说。”

      他说完转身想踏上马车,一道声音突兀响起:“阁下稍等。”

      刘德闻声停住,转过身来,看着一黑色劲衣男子走到他们面前,打量一眼,继而开口:“你是?”

      “我家主子看中了这个男子,想要带走他,阁下有何要求都可提。”扶风视线落到地上,平淡说道。

      刘德有些不悦地皱眉头:“你家主子是?”

      “主子身份不便透露,见谅。”

      对方出现的突然,态度也可见没多少诚意,刘德本来心中便有火气,闻言嗤了一声:“既然不方便透露,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是爷花钱买的奴隶,不想给别人。”说罢他便转身要上马车。

      “阁下且慢。”

      又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

      刘德再次转过身,便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一身着狐氅的男子。身姿挺拔卓绝,矜贵清雅之气仿佛与生俱来,即使在黑夜里,也挡不住其熠熠风华。

      气氛有一瞬的寂静。

      趴在地上的玉闵岐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他睁开眼,艰难抬头。

      裴殷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垂眸看去。

      街道月华似水,四眸相撞,一温润如春风化雨,一冷酷却黯淡无光。

      玉闵岐眼前模糊得厉害,只能看到那人气质不凡,却不能看清他的脸。最后还是因伤势太重,晕死过去。

      裴殷仍垂着眸,似有一丝晃神。

      刘德暗自打量着眼前白衣人,直觉告诉他此人身份定然不低,便笑道:“便是公子想要我这个奴隶?”

      “正是。”裴殷回以一笑:“可否让在下带走他?阁下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提。”

      饶是极不情愿,可刘德也知不能得罪权贵,心底暗骂了声倒霉,面上却笑着说:“能被公子看上,是他的福气,公子想要他,带走就是。不过他伤势过重,不知能活过几时,公子不如……”

      “无妨。”裴殷打断了他。

      刘德心里怒火燃烧,却不敢表现出来,依旧笑着说道:“那公子自便,在下还有事,先走了。”

      裴殷喊住他说:“他既是阁下的人,岂有让阁下空手而回的道理。”

      “一个奴隶而已,不值什么钱,就当送给公子了。”

      看着刘德的马车逐渐消失在黑暗里,裴殷收回视线,复而低眸看着那个已然昏迷的男子。

      扶风忽然走上前在裴殷耳边低声说:“主子,附近有几个人。”

      裴殷顿了顿,说:“问出是因何而来,如果是为了杀这少年,那就解决了。”

      “是!”扶风颔首,又看着地上的人问:“那他怎么办?”

      “……先把他带回去吧。”裴殷抿了抿唇,转身走向马车。

      .

      世界仿佛被泼下一缸墨水,浓浓渲染开来,入眼处尽是漆黑。

      玉闵岐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三分疑惑,七分茫然。突然眼前白光骤亮,他看到了自己和玉家子弟一起进入秘境试炼。

      玉家是浮灵大陆的大世家之一,位于四域中的北虞。自古以来,玉家对子弟的修行之事极为苛刻,只要修为踏上新的境界,或是想外出历练,则要进入玉家秘境进行试炼,此间危险不知、死生不论。

      若是不小小心死在里面,连尸体也不会有人收敛,只能与落叶一同腐烂在泥里。

      他是玉家当代家主唯一的嫡子,身怀圣元仙骨,修行之路顺畅无阻,年仅十五便已结丹,十八岁时就已是元婴中期修士,所到之处夸赞钦佩之声不绝于耳,是玉家所有人眼中的下一任家主。

      可伴随钦慕而来的,是可把人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的妒恨。

      秘境之中,他遭人暗算,金丹被废,灵脉被毁,一身修为如烟而散。

      闭上眼的前一刻,看见的是那一张温和的面庞,眼里带笑,可那笑意却让他感到如此陌生,震惊到心尖发颤——竟是他的二哥,玉玦明。

      是同他一起长大的二哥玉玦明!

      “五弟啊,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生来拥有圣元仙骨,修行顺畅,为长辈喜爱,为天下人称赞。什么‘生子当如玉闵岐,十五结丹少成名’,哼,风光都让你尽占了!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你知道吗,你就像一颗稀世明珠,世人都喜欢你,可惜就是太亮了,太亮了啊……”

      二哥蹲下摸着他的脸,如此对他说。他顿了一下,目光一变,妒火愤恨从眼底烧起来,掩都掩不住,指尖用力,恨不得捏烂他的脸,“所以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啊!他要收了你,给我们这些人一条活路!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我会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我劝你别想着回来,你知道为什么吗?不知道吧?那你猜猜,如果父亲知道天下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却连一个小小的秘境试炼都挺不过,会有多失望?他会允许这样的废物成为众望所归的下一任家主?担当大任?啊哈哈哈……所以二哥好心劝你,别回来了,最好默无声息地死在某个角落里,哈哈哈……”

      原来二哥不仅知道他最大的秘密,更知他最在乎父亲的看法。

      那失望二字,好像变成了一个巨石,将他压在了深渊底部。

      画面再一转,他被带到东尢,卖入嗜月国云城的黑狱。两月以来,他被当作狗一样看待,拳打脚踢,鞭打折辱,食不果腹,日日如此。

      “二公子说了,以后你就待在黑狱,生死由天!”将他卖给黑狱的人将他一把丢在地上,冷漠地睨着他。

      “进了这里,不管你从前是什么身份,有多高的修为,如今就是一条狗,人人唾弃的狗!人人可杀的狗!”黑狱看守对他说,一边还不忘狠狠踹他一脚。

      “别想了,不可能出得去的,认命吧。这里是什么地方?嗜月最大的斗奴场!无数人被送进这里,也有无数人被拉出去,丢入最大的乱葬坑!你是新来的吧?我劝你还是存点力气,这个月斗奴赛就快到了,到时候如果能夺得第一,运气好的话能离开这里获得自由,若是运气不好……总之这是唯一可以出去的机会啊。”坐在他身边的奴隶叹息着对他说。

      从前他站得多高,如今就摔得多惨。

      从前的骄傲,从前的春风得意,如今被人狠狠从心中剜出,丢到地上,任人践踏,碎成一摊落在污泥里,脏得再也分辨不出。

      凤凰于飞,却被半道折了双翅,再也不可能飞向浩瀚广阔的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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