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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读书 ...

  •   乞颜赤纳撩开帐帘缝隙看外面落雪,草原的雪清软,挂在树梢凝成雾凇,牛羊马匹都被关进草棚,天地之间因着雪的覆盖变得寂静。
      李琉风默默的站在乞颜赤纳身后侍奉,帐篷内只有奶茶咕嘟冒泡的响动,静的似乎气味也有动静,潜伏在人四周,围绕,包裹,倾吐心声。
      乞颜赤纳嗓音放轻“中原的军队是无法踏过这般厚的雪来偷袭的,豺狼虎豹也无法出来觅食,此时节最为孤独,连敌人都没有。我屏退旁人留下你,是为了亲自教导你,你莫要辜负我一番苦心。”
      李琉风乖顺的应下,心里却在想,这样大的风雪,纳兰姐姐怕是无法来护着她了,自己该如何应对如外间冰雪一般冷漠的乞颜赤纳呢……
      她视线移向乞颜赤纳的背影,高挑,清瘦,与草原女子截然不同,若非见过她小臂上的线条,只看被宽大衣袍罩住的模样,或许还会觉得羸弱。
      一方帐篷,炉火烧的旺,到处充斥着奶茶的香甜。
      檀木的长条书案李琉风与乞颜赤纳一里一外,一左一右,各占一半。
      “李琉风。”乞颜赤纳唤她,手持着书本为她讲课,声音冷淡低沉“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
      “以法治国,举措而已矣。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辟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故矫上之失,诘下之邪,治乱决缪,绌羡齐非,一民之轨,莫如法。”
      乞颜赤纳读出来,原本艰涩的文字落在李琉风耳中变得动听有趣,乞颜赤纳身上似乎有种魔力,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好,却还是不由自主让人想要靠近。
      或许是长的美罢……
      她直直的望着乞颜赤纳认真的眼眸,心头一颤。乞颜赤纳琥珀色的眼眸像是阳光下清澈的石潭,看着清浅纯澈,可实际深不见底,掉进去便再也出不来,只能静静的坠落,沉溺。
      石潭突然泛起涟漪。
      她问“李琉风,你可听懂了?”
      明明前些时日还面无表情的警告着不会对李琉风再讲中原话,可此刻讲起书来她却仍说着一口清楚流利的中原话。
      李琉风急忙点头。
      见此,乞颜赤纳便继续讲了下去。
      心想,诸子百家,政事军事,阴谋阳谋,日后她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尽数教给她。
      她肯教,李琉风也肯学。
      时刻不敢忘记自己身为俘虏,命捏在他人手中,学起来分外卖力。
      每日除了铲雪便是读书。
      乞颜赤纳帐篷周边的雪都是她铲出去的。
      雪清干净这日,乞颜赤纳罕见的出来拿过了李琉风手中的锨镐,在帐篷门外堆出两个雪堆,用匕首细细的雕刻出麒麟的模样。
      李琉风插不上手帮忙,但在冷风里,她待在一旁陪着乞颜赤纳刻完了最后一刀。
      院落内两尊雪麒麟活灵活现。
      乞颜赤纳端详片刻后,满意的点头,而后回到帐内将桌上的马奶酒端起一饮而尽。
      她又取出一坛酒,倒在银碗里递给李琉风。
      听她吩咐“喝。”
      李琉风甚少饮酒,学着乞颜赤纳的模样一饮而尽,却被呛的咳嗽不止,憋红了脸。
      乞颜赤纳抿出一个清浅的笑,从怀里掏出白玉笛凑到唇边,帐篷内传出悠扬的笛声。
      笛声凄惨悲切。
      凄惨年来岁往,断鸿去燕悠悠。
      乞颜赤纳吹完一曲,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白玉笛,不发一言。
      李琉风自觉的将二人面前的酒碗斟满。
      犹疑宽慰“不如再饮一杯。”
      乞颜赤纳诧异的打量眼前的女人。
      嗤笑道“胆子何时这般大了——”
      一双纤手捧起酒盏悬空,面对乞颜赤纳的阴阳,她垂头不敢妄动。
      “本公主平生所厌有三,一者忘恩负义,二者行事狡诈,三者恃强凌弱。”她接过李琉风手中的银盏,语气轻佻“你对我恨之入骨,偏又殷勤侍奉,便算做狡诈。”
      她一片真心,何来狡诈?
      委屈咬唇“我不曾。”
      乞颜赤纳饮尽马奶酒,指尖拨动酒盏,空酒盏晃了几圈后稳稳停住。
      “李琉风……”
      她又在唤自己了。
      闻声抬头,正对上那双清澄的眼眸,看见那琥珀色眼眸里闪动的光,李琉风一霎时以为自己眼花。
      她怎会用如此眼神看自己?
      以往的冷漠无情去哪里了?
      若非她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李琉风甚至怀疑眼前人的真假。
      又听她言“你要学的还很多……”
      说完起身径直去内室睡下……
      徒留她迷茫的坐在炉火旁。
      帐外的寒风怒号。
      李琉风垂眸浅笑,躺到自己卧榻上,用羊皮毯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她觉得乞颜赤纳就好像一块冰,在阳光照耀下晶莹剔透,失去了寒冷。
      草原的冬季漫长,近两个月内乞颜赤纳与李琉风虽是共处一室,可平日里除去吃喝外,仅两件事,铲雪,读书。
      枯燥漫长的日子总会让人本能的去寻找消遣,这时候的人极其容易把寻欢作乐的有趣误以为是动情。
      李琉风不知不觉的盯着对面的乞颜赤纳出神,那双专注看她文章的眼眸格外光彩。
      又长又密的睫毛映着暖阳的光辉,尾端微微翘起,略带妩媚。
      出神间,对面的人轻轻敲了敲桌案。
      “李琉风,倘若你回到衡国,面对衡国的内政你该当如何?”
      读书已然两月余,她已习惯了乞颜赤纳不时提问,李琉风回过神来看着乞颜赤纳答“培植势力,权衡各方。”
      下一刻,乞颜赤纳手中的书便打在她肩头,清脆的啪一声,却不痛。
      头顶传来斥责“第一夜便教你的,竟还不曾学会。弱时要找棵大树抱紧,待你变强后再谈权衡。”
      “哦……”李琉风难堪的低头。
      见状乞颜赤纳也不曾再追究,只是说道“今日纳兰唤你去帮她绣花,道你的女红甚好。特许你歇一日,无需背书。”
      她眼里泛起光。
      “那额真可有喜欢的花样……我为您绣。”看着冷脸将桌案上纸张叠放好的人,她小心翼翼问询。
      乞颜赤纳不曾抬头,看都懒的看她一眼。
      冷漠道“不必。”
      哦……
      李琉风失落的转身去找纳兰,却不知她转身的瞬间,案后的乞颜赤纳长叹了口气。
      到纳兰处时,她正挑选着花样,零零碎碎的图纸摆满了一桌子。
      李琉风一进去,纳兰便欢喜的拉她过去看。
      “你看这些如何,有不少是中原的样式,不得不说你们中原的绣工是要比草原好上许多的。”
      此次大战草原抢掠的不止金银,大量的丝绸布帛也被抢走,纳兰桌案上这些不乏抢掠而来的,李琉风伸手拿起几张图纸递给纳兰。
      “琉风绣工不算出众,我的那些丫鬟有善刺绣者,纳兰姐姐不如唤来留在身边,必能用着顺心。”
      纳兰迎上李琉风恳切的目光,笑道“言之有理,只不过你的丫鬟不少已经许配了人家,难得安稳的生活,我也不做恶人非要将人弄来了,不如你空闲时教教我这些丫鬟。”
      李琉风未曾多想,坐下后将纳兰选定的图样精描轮廓后固定在绣架之上。
      李琉风一整日都与纳兰在一处,乞颜赤纳一日不曾出过帐篷,性子寡淡的简直可怕。
      待李琉风回来进帐后欢喜的递过去一个荷包,道“与纳兰姐姐一起做的,想送给额真。”
      帐篷内总算有了一丝人气。
      乞颜赤纳只是瞥了一眼,不曾伸手去接。
      “不要,下次若是再摆到我眼前,我便直接丢进火盆里。”
      一番好意不被领情,李琉风眉眼间难掩失落。
      她低着头并不知晓乞颜赤纳看着她将那月白丝绸金丝刺绣的丹顶鹤祥云纹荷包收起来,眸光暗了几分。
      荷包用料精贵,做工上好,丹顶鹤乘云踏雪,谁能不喜爱呢……
      不过是不能喜爱罢了。
      自那日与纳兰刺绣之后,大雪齐腰,外间的奴隶日日被鞭挞着扫雪清路,路未清出来人便出不去,李琉风无事可做被乞颜赤纳困在屋子里日日背书。
      书读的愈多,堆积的案头便愈发狭窄,乞颜赤纳命人给她抬了方檀木书案,二人自此不再同案读书。
      及至雪停后的一日纳兰来访,观李琉风写下的文章赞不绝口。
      “字里行间有几分阿纳的风采,这字与之前也大不相同,果真字如其人,琉风你如今可不似那畏首畏尾的衡国女子。”
      李琉风心底欢喜,瞥眼看向赤纳,也祈求得她一句称赞。
      可乞颜赤纳只是挑眉不屑道 “一篇策论耗费一个时辰,我未曾如此拖沓,通篇废话,表意不清。犹如大树无根,一堆烂柴。
      李琉风眼里光芒黯淡,落寞的低下头。
      这些时日不论自己怎样努力都得不来乞颜赤纳一句夸赞,前二十年居于宫闱使得本就不灵光的她更是闭塞,无半分才情能得到乞颜赤纳的认可。
      一旁的纳兰看着嘴硬的乞颜赤纳忍笑道“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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