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天下有病人终成眷属》疾风过岭

46、46

　　吴和宇远远盯着吴桐雨走进学校大门才转头重新看向张梦尧。

　　张梦尧也刚从吴桐雨的背影上收回目光。

　　吴和宇觉得那目光有些过于平静了。
　　吴和宇撇嘴冷笑了一声，然后双臂一抱，左腿一弯，脚尖点在右脚旁，上身倚着路边不知是哪位路人的电动车头，下巴一抬，懒得寒暄客气：“走读？”

　　张梦尧顺着吴和宇的视线看向旁边的居民楼，点头道：“是。”

　　吴和宇一吸鼻子：“两人一起喝酒？”
　　张梦尧微微一顿，又点头：“喝了点，不多。”
　　“不多。”吴和宇重复他的回答，声音大了点，“怎么？这么晚，是要干什么，还得喝酒壮胆？”

　　吴和宇说的隐晦，但张梦尧听明白了。
　　两人一起从楼上下来，不管做了没做，总是有瓜田李下之嫌，况且他们……

　　“今天学校有活动，我们挺高兴的，随便喝了点。”
　　“随便喝了点？”吴和宇眉头皱着，嘴角却向上撇了下。
　　张梦尧垂眼看到吴和宇把身侧的手握拳搭在了电动车的把手上，再抬眼，对上吴和宇利刃一般的眼神。

　　“交往多久了？”吴和宇又问。
　　张梦尧感觉他下一句就要问“做到什么程度了?”，接下来两人非得在路边打起来，不对，这应该算是他单方面被殴。

　　张梦尧瞥了眼吴和宇的拳头，再次迎上对面的目光，答非所问道：“宇哥，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其实还挺想和您聊聊的。我和吴桐雨也是没进社会，没经验，我身边也没长辈，刚才我还跟吴桐雨要了您的联系方式，想问问您的看法。正巧今天遇见您，不然我们去旁边那个小店，坐着边吃边聊？”

　　三句话。
　　信息量很大。
　　吴和宇眉头皱得更紧，可是拳头却松了点。
　　转移话题，暴露自己的家境示弱，最后还有点戴高帽的嫌疑。

　　吴和宇直起身子，冷嗤了一声，往张梦尧面前走了一步。
　　两人差不多高，但是吴和宇更壮实些，往前一走，压迫感十足。

　　小店专做夜宵，这个点生意红火。

　　吴和宇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对面张梦尧递过来的菜单上。
　　“宇哥看看想吃什么？”
　　吴和宇手一扬，菜单被推回去——老子哪有心情吃饭。

　　张梦尧也不知是没看懂还是故意的，看着菜单道：“那我点吧，宇哥有什么忌口吗？”
　　吴和宇静了一秒，觉得面前这小子脸皮挺厚。他左手往膝盖上一撑，右手剑指一敲桌面。
　　张梦尧抬头。

　　“专门找个人多的地方，怕我动手？”
　　张梦尧一笑：“怎么会。宇哥是民警，肯定不会知法犯法，况且，我一直听吴桐雨说，宇哥行事向来以德服人，就算生气，也不会用暴力解决的。”

　　吴和宇一晃神，对面的张梦尧就又低下头看菜单了。

　　肉串滋滋冒油，张梦尧把竹签递到吴和宇手边：“宇哥工作这么忙，还大老远地过来，肯定饿了。”

　　吴和宇不客气地拿了一串，撕下一块肉，眯着眼看张梦尧：“小心拍马屁拍马腿上。吴桐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能这么说我？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转述一下，意思差不多。”张梦尧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宇哥你生气我觉得再正常不过了，这事儿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我先向您道歉。对不起，我们做事欠考虑，这种大事不应该瞒着家里。”

　　张梦尧微微欠身。
　　吴和宇看到他身上洗得软塌塌的T恤领子的后颈标签处有一个很小的洞，突然吴和宇的思绪飘了点，想起点别的事。

　　“宇哥刚才问起我和吴桐雨的事，我们认识大半年了，正式在一起其实也就几天，感情还不稳定，我们原本是打算稳定之后再告诉你们的，免得你们担心。”

　　吴和宇咽下嘴里的肉，脑子里想的却是他口中那句“身边没长辈”，于是眉头蹙起：“你们什么打算……”
　　“我们谈恋爱是认真的，从打算在一起就是奔着最后那个结果去的，所以宇哥你放心，我绝对会担起责任。”

　　最后那个结果。
　　吴和宇放下竹签：“你们倒是想得多。你爸妈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我爸妈去世了，我哥……我的事基本都是我拿主意，只是之后要跟叔婶讲讲。”

　　张梦尧讲得坦然，吴和宇听了之后沉默了几秒，才道：“你刚才不是有事要说吗？什么事？”
　　张梦尧把徐靖那件事挑重点和吴和宇讲了讲，末了，问吴和宇道：“吴桐雨应该没和您讲过这些。我觉得吴桐雨挺厉害的，比我行事果决，您教了她不少。”

　　吴和宇心里想得却是：吴桐雨这小兔崽子，现在能耐了，挺能瞒，这么大的事一声不吭。

　　“宇哥。”
　　吴和宇抬眼。
　　“我今天跟您递情报这事儿，您别让吴桐雨发现了。”张梦尧小声，“她其实就是不想让您老把她当小孩，处处护着她，她想有点自己发挥的余地。”
　　“嗯？”吴和宇斜眼。
　　“其实，她这事儿办得挺漂亮的，你觉得呢，哥？”
　　吴和宇心里说了句“还成”，回给张梦尧的话却是：“行事冒险，不计后果，漂亮个屁。以后有这种事，你告诉我，我把我号码给你。”
　　“哥，我有你号码，我们再加个v？”

　　吴和宇拿出手机，神色已经缓和不少。
　　“我们不熟时，我还觉得吴桐雨挺内向的，这次我也算是大开眼界了。哥，她从小就这样吗？”张梦尧起身给吴和宇添了杯水，悄然转移了话题，“是不是小时候挺皮的？”
　　“可难管了。你不知道，女孩闹腾起来，比男孩难管教多了。她小时候，幼儿园和班上同学打架，又是故意绊别人，还把幼儿园给大家冲的小柴胡偷偷浇给老师养的蝴蝶兰，当时可是赔了不少钱，这要是我，我爸直接就上鸡毛掸子抽了。”
　　张梦尧跟着吴和宇笑了几声：“完全看不出来，她平时挺文静的。”

　　吴和宇一顿，片刻后才又说：“现在确实挺文静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什么事也不说。”
　　“她是什么时候变文静的？完全想象不出她原来是这种性格诶。”
　　吴和宇想了会，然后看向张梦尧：“初中。”
　　张梦尧“哦”了一声，正要再问，吴和宇突然道：“你不是在这儿跟我套话吧？”

　　张梦尧不藏着，直接道：“哥，太敏锐了。我听吴桐雨提过几句，但是她没详细跟我讲，哥你果然知道啊。”
　　“她跟你说什么了？”
　　“就是过生日的时候，见到你女朋友了，所以跟我聊了几句。”

　　吴和宇想起吴桐雨反常的样子：“初中被几个女生堵厕所打了一顿，后来人就静了。她怎么说？对我女朋友有意见吗？”
　　“也不是。”张梦尧想了想，“吴桐雨非常在乎家人，非常在乎你，但是性格又别扭，说话拐弯抹角的，她和你吵架也不是真的想吵，就是害怕……”
　　“害怕什么？”
　　张梦尧一笑：“就……一句俗话‘娶了媳妇忘了…’，不太准确，但是就那么个意思。她不喜欢因为当年那些不愉快，影响到你以后的生活，也不想因为这个伤了你们的感情。”
　　吴和宇一愣，直了直身子：“不会。”
　　“嗯。”

　　张梦尧看到空了盘子，问：“哥，再加几串？”
　　“不，饱了。”吴和宇看到自己手边的签子，不知不觉竟然吃了这么多，抬眼看向张梦尧，“说了这么多，现在回归正题。”

　　张梦尧手指一蜷，看向吴和宇。

　　“你和吴桐雨的事，我不同意。”

　　听完，张梦尧嘴唇一抿，低头静了几秒，再次抬头也没什么太多情绪：“哥，我……”

　　吴和宇抬手打断他：“我对你印象挺好的，不管从相貌从学业还是为人处事，你都属于出类拔萃的那种，但是，既然你们是认真的，那我也认真跟你聊。结婚很复杂，婚姻其实就是经济关系的绑定，和合伙开公司没两样，不能只谈感情，两个家庭悬殊太大，婚后矛盾会很多，你们那点感情很快就会被鸡毛蒜皮的小事消耗殆尽。”

　　“如果因为这个，我以后会……”
　　“我一开始就觉得你有点眼熟，你哥……是叫张梦森吗？”
　　张梦尧垂在身侧的手一颤。
　　“我不是歧视。”吴和宇说，“因为工作原因，接触过一些人。我有私心，如果只是认识，帮一把没什么，但是你们以后要过日子，我不想让吴桐雨现在就扛上一个巨石往前走。”

　　“对不起。”张梦尧低头，“我刚才…我不想隐瞒，只是觉得，你看到我的能力，或许会……”
　　“我可以理解你说不出口，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困难，也可以直接找我。”吴和宇看着张梦尧，“但是你和吴桐雨，还是断了吧，免得以后感情深了，分开更痛苦。”

　　断了……
　　张梦尧猛地抬起头：“哥，我……”会努力，保证不会让我哥的事情影响到以后的生活，保证会照顾好吴桐雨，保证你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发生，我保证我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的……

　　真的吗？
　　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你不想让吴桐雨插手，吴桐雨就真的会袖手旁观吗？

　　拖累根本就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张梦尧哽住了。
　　万语千言在他心中汇集成一句话——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