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天下有病人终成眷属》疾风过岭

43、43

　　吴桐雨回学校了。

　　张梦尧随后给叶医生打了个电话。
　　她对吴桐雨的情况依旧保持乐观。张梦尧觉得她的说辞带着些敷衍的意味，但是话里话外你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聊来聊去，好像就只有张梦尧他一个人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日下课，张梦尧刚出教室就看见了趴在护栏上的吴桐雨。
　　被吴桐雨拒绝后，钟盛看似和往常差不多，但偶尔某些情景下，张梦尧还是能隐隐察觉他在和自己较劲。比如现在，一看到吴桐雨，钟盛直接冲张梦尧点了个头就闪人了，吴桐雨回头正要问候一声，他却只留给她一个冷峻的背影。

　　张梦尧顺着吴桐雨的目光看了眼钟盛，然后问她：“先吃饭？”
　　吴桐雨收回目光：“嗯。盛哥还生气呢？”
　　“不算生气。就是没想好怎么相处，你等他调整调整吧。”
　　吴桐雨“哦”了一声，又问：“你们…关系还好？”
　　“嗯。钟盛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张梦尧伸手去牵吴桐雨，“确实是我不地道，中途截胡了。最近一直在帮他带饭，算是赔罪了。”

　　“热。”吴桐雨拒绝张梦尧的牵手，“出汗了。”
　　张梦尧瞥她一眼，下一秒直接用力攥住了吴桐雨有些汗湿的小手，不让她挣开。
　　吴桐雨微微抬头，和张梦尧眼神相交，然后又低头躲开他那有些炽热的眼神，小声：“你们班的同学就在身后，你……”

　　“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张梦尧说着还和旁边几个擦肩而过的同学打了声招呼。
　　“好吧。”吴桐雨偏头看向教学楼中央绿地的那棵枇杷树，“下次不在教室门口找你了。”
　　“也行，我等你下课也是一样的。”

　　吴桐雨扭头看张梦尧：“你……”
　　“我怎么了？”张梦尧笑，指尖故意捏了捏吴桐雨的手心，语气带着那么几分慵懒，“你男朋友是拿不出手吗？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搞地下情？你是不是连室友都没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正经的名分？”

　　正经的名分。
　　吴桐雨眉尖一跳。
　　为什么复合之后，张梦尧越来越有“受气小媳妇”的气质了？

　　“室友知道。”吴桐雨说，“还有……你…咳咳…你正常一点。”
　　“我不正常吗？”张梦尧反问。

　　吴桐雨有些郁闷。
　　以前在图书馆、食堂、教室、宿舍楼下总是能看见一些情侣旁若无人地拥抱、亲吻，从他们旁边经过，会让人产生一种不自在的厌烦。
　　她不想这样，但是张梦尧似乎正在致力于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就是这里……好多人，公众场合，不合适。”
　　张梦尧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忽然拽了一把吴桐雨，吴桐雨一个没站稳，鼻尖直接磕到了他的下巴。
　　一股酸痛直冲大脑，吴桐雨捂着鼻子抬眸怒视：“干嘛？”
　　“自行车。”张梦尧将吴桐雨的肩膀揽在怀里。

　　然后，一辆自行车应景地从吴桐雨身后呼啸而过，随后张梦尧就放开了吴桐雨，他脸上那副表情好像在说“看吧，没骗你”。

　　吴桐雨：……
　　那好吧。

　　张梦尧看了眼她涨红的耳根，也不逗她了，只松松地拉着她的手说：“一会先去医院把线拆了。我和我哥约了下午三点。”
　　“你哥哥知道我会去吗？”
　　“我提了一下。”
　　“会不会太唐突了？要是他不想见的话，我先不去了吧，或者我在外面等你。”
　　“没关系，一起去吧。我这次想跟他聊聊出院的事，等我们期末考结束之后，我会接他出来。”张梦尧让吴桐雨走道路内侧，“暑假正好有空帮他适应一下。最好能帮他找个工作。”

　　吴桐雨看他一眼，然后捏了捏他的手指。
　　张梦尧侧头望过来：“怎么了？”

　　“别担心。”吴桐雨仰着头，“一步一步来，我会帮你的。”
　　张梦尧轻笑一声，看向前方，半晌，又玩笑道：“你别嫌弃我就行。这些事，我还是能解决的。”

　　*

　　吴桐雨和张梦尧通过安检，然后提着牛奶和水果进到了张梦森的病房。

　　张梦森正坐在窗边发呆，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向来人。

　　吴桐雨对张梦森的第一印象是瘦，非常瘦削。
　　整个人形销骨立，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她只能看见他关节突出的地方，其他全部都隐在衣服中，走起路来仿佛没肉没骨，像飘过来的幽灵。
　　走近了，她看见了张梦森高高凸起的颧骨和凹陷的眼窝。
　　张梦森展现出的萎靡的精神状态远远领先于他的实际年龄，给人一种又年轻又苍老的感觉。

　　“梦尧，这位就是你说的……”
　　张梦森声音不大，部分音节隐在唇齿之间，还带着乡音，吴桐雨不太能听清，于是扭头看了眼张梦尧，张梦尧立即反应过来，于是帮两人介绍道：“哥，这是吴桐雨。”
　　又转向吴桐雨：“这是我哥，张梦森。”

　　“哥哥好！”吴桐雨露出一个微笑。

　　张梦森明显有些拘谨，只作了简单问候就没有再和吴桐雨对视，张梦尧时不时丢出几个话题让两人慢慢熟络起来。
　　过了十几分钟，张梦尧准备去找刘医生，眼神询问吴桐雨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张梦森却叫住了吴桐雨，对张梦尧说：“你去吧，我们聊会。”

　　张梦尧看了眼吴桐雨，吴桐雨冲他点点头。

　　病房门开着，走廊时不时有医生和护士走过，张梦森虽然叫住了吴桐雨，但是两人好几分钟一句话也没说，就在吴桐雨以为他只是跟她客气一下时，张梦森忽然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口音有点重，我说慢一点，你可以听懂吧？”

　　“我能听懂的，哥哥请说。”吴桐雨看向张梦森。

　　“我们家的事，梦尧有和你讲过吗？”
　　“我知道一点。”
　　张梦森低着头搓了搓指尖：“我看得出，梦尧挺喜欢你的。这也是他第一次带女朋友来看我，我很高兴的。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我这个当哥哥的，没哥哥的样子，让你见笑了。”
　　吴桐雨正要开口，张梦森却摆摆手，呼出一口气继续道：“我听梦尧的意思是准备让我和他生活在金城，这样……这样难免拖累你们，我其实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回老家找个活干也能勉强糊口。我知道梦尧不放心，我和他说，他也不同意。”
　　“其实我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和家里人商量你们的事，如果…如果你因为我的事，将来不得不要和梦尧分手的话……”

　　张梦森抬起头，灰黑的瞳孔看向吴桐雨。
　　吴桐雨忽然发现他真的和张梦尧长得很像，但是浑身散发出的气质却完全不同。
　　张梦森像是长久地蜷缩在黑暗角落，双眼无神，一头长发拖在脑后阴郁又疲惫，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不会因为你分手，这个事情，我们在一起之前就已经讨论过了。哥哥不必担心。”吴桐雨说。

　　张梦森听到这句话，反应了一会才缓缓合上嘴唇，然后点点头：“原本就是我的错。我只是希望，梦尧别再因为我跌跤了，他吃得苦够多了。如果可以，你能劝劝他吗？我还是想离开金城，去哪都行。有时候，我是真希望他忘了我这个哥哥。”

　　吴桐雨半晌没说话。
　　有些人，犯错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忏悔的时候，却也是真心诚意的。
　　成不了完完全全的好人，却也当不了心狠手辣的坏人。

　　“哥，这话我不能说。”吴桐雨最后说，“他咬着牙撑了这么久，我不想让他前功尽弃。我不会因为这个和他闹别扭，我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那这件事就在我的可接受范围内。所以，哥，你不必太纠结自己以前的事，重要的是以后。”

　　张梦森嘴唇抖了抖，最后佝偻着脊背低下了头，他喃喃了几句什么，但吴桐雨没听清。

　　张梦尧没有去很久，和刘医生敲定出院的时间就回来了。
　　三人在医院吃了顿晚饭，张梦尧就带着吴桐雨往回走。

　　地铁上，张梦尧问吴桐雨：“我哥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让我好好对你之类的。”
　　张梦尧让吴桐雨靠在门边，自己抓着杆子将她圈在人群外：“真的？”
　　吴桐雨抬眼：“那你觉得呢？”
　　张梦尧往边上靠了靠，让旁边的人下车，等地铁门关上，才继续垂眸看着吴桐雨道：“我还以为你们在商量什么逃跑计划？”

　　吴桐雨挑了挑眉，心想：不愧是兄弟俩。
　　吴桐雨侧身换了个姿势：“你哥说，他想回老家。”
　　“他让你劝我？”
　　“嗯。”
　　“那你怎么想？”张梦尧低颌。
　　吴桐雨将他的肩膀往外推了推，看了眼周围的人，才道：“说实话，我觉得这件事的主要矛盾不在我们俩，在我们俩的家庭。我打不过我哥，我老爹知道，估计得上家法，但是这也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毕竟我们又不是要结婚，对吧？”

　　张梦尧眸光暗了下来，垂眼沉默了会，换了个话题：“要不要去看灯？”
　　“什么灯？”
　　“我们学校毕业季的保留节目，点灯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