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天下有病人终成眷属》疾风过岭

2、2

　　张梦尧洗完澡，用浴巾随意擦了擦头发，然后打开了下午没看完的论文。

　　手机震动起来，在桌子上转了一圈。
　　陌生号码。
　　张梦尧盯着屏幕上的号码，几秒后，还是接了起来。

　　“是梦尧吗？是我。”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张梦尧捏着手机的手指骤然紧缩，手背上的血管根根分明。
　　“喂，听得到吗？梦尧？”那边的人稍微提高音量，有些急切。

　　“哥。”张梦尧声音低涩，一手扶着额头，“你在哪？用的谁的手机？”
　　“我还能在哪。这是别人借给我的，就几分钟时间。”
　　听到这句话，张梦尧好像忽然松了口气，继续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张梦森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好久没见你了。”
　　“最近学校有很多事，我有空就会去看你的。要帮忙带什么东西吗？”
　　“没有，没有，我不缺什么。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最近怎么样。钱还够吧？”
　　“嗯。”

　　“你之前说你在打工，很辛苦吧，要是太累的话，你可以跟叔叔婶婶……”
　　张梦尧一拳砸在桌子上，打断张梦森的话：“哥，你要是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就行，不要去找叔婶，你还嫌……”
　　张梦尧顿住，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将更伤人的话直接说出口。

　　通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张梦尧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其他人的声音，接着张梦森就对他道：“梦尧，我回去了，你自己注意身体啊，别把自己搞得压力太大了。”
　　“我知道。哥，我刚才……”
　　张梦尧话没说完，电话就被对方挂断了，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嘟嘟”声，压着他的呼吸和心跳。

　　张梦尧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直到隔壁的出租屋里传来男女粗重的呼吸声，他才微微醒神，看了眼时间，用鼠标轻点新建文档开始准备过几天的组会汇报内容。
　　进展并不顺利。
　　最近一切都不怎么顺利。

　　吴桐雨的消息发过来时，张梦尧依旧坐在电脑前，时不时敲几行字上去。
　　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张梦尧才瞟了一眼消息，没回。

　　吴桐雨是一个很普通的女生。
　　长相普通，成绩普通，人际关系也普通。
　　她第一次出现在老师办公室时，他就看出她喜欢他，这种目光追随，他见得多了。
　　你要让她们说出，为什么喜欢他时，她们能回答的理由也就那几种。
　　优秀，聪明，努力，对人友好，诙谐……
　　不过，张梦尧觉得这些可以全部归纳成一个理由：见色起意。

　　吴桐雨没有什么不同，张梦尧觉得交女朋友也不需要想那么多。
　　大差不差就行了。
　　反正最后，她们都会腻的，一张脸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他也不打算带着学生时期的女朋友步入婚姻殿堂，或者说，他没想过结婚。
　　没人会想和他这样的人结婚。

　　唯一有一点不同的是，吴桐雨大概是第一个还没表白就放弃的女生。

　　张梦尧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是躺在床上没几分钟，他就睡着了，并且没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直到闹钟快响的时候，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清亮的眸子，很亮很亮，像小时候夏夜的月光，像他曾经养过的那只土狗，像门前那条灌溉田地的水渠。
　　摁掉闹钟之后，张梦尧在床上呆滞了几秒，然后下床洗掉了内裤。

　　这也不是春.梦，张梦尧归结为他空窗太久了。

　　*

　　下雨了。
　　吴桐雨打着一把透明伞在实验楼下等张梦尧。

　　张梦尧刚露出一个脑袋，她正准备上前，然后张梦尧就被一个同门师姐截胡了。
　　张梦尧没看见她，或许他不记得昨天晚上和她约饭的事情了，昨晚发过去的消息也一直没有回复。

　　难道这就是“一.夜.情”?

　　吴桐雨耸了耸肩，然后打着伞跟在了两人身后。
　　她心里其实不是特别纠结张梦尧的事情，她只是有点纠结“男朋友”的事情，或者说她只是想在大学谈一场恋爱，这个人是谁都无关紧要。
　　吴桐雨觉得自己这种“任务打卡”的强迫症有点严重了，但是她爸妈倒是喜闻乐见。从小时候的学习打卡，家务打卡，中考打卡，大学打卡，到现在的谈恋爱打卡，未来的结婚打卡，一步一步按部就班，无聊但是稳妥。

　　当然，这不是否认张梦尧对她胃口的事情，对胃口其实也不一定当男朋友，她远观男神这种生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清楚自己不太能跨越“想要”和“得到”，或者说“梦想”和“现实”之间的鸿沟。
　　毕竟，以前一次也没有成功过，这次被张梦尧一天就甩了，也只是增强她脚踏实地、按照爸妈的“to do list”打卡的决心。

　　“梦尧，我今天带卡了，请你吃饭吧，谢谢你上次帮忙。”师姐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校园卡在张梦尧眼前晃了晃。
　　“随便挑？”张梦尧笑着问。
　　“当然是随便挑啦！”
　　张梦尧略一思考：“那就一食堂那家烤鱼吧！惦记老久了。”
　　“一开口就不一般啊，张梦尧。”师姐一咬牙，豁出两三天伙食费，“行，没问题。那就以后还找你帮忙了。”
　　张梦尧拱手欠身，仿佛真是什么江湖中人：“为师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师姐一拍他的肩膀：“别贫，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张梦尧抬眼轻笑一声。

　　话音未落，张梦尧头顶上多出半扇伞翼，为他挡住了从天而降的绵绵雾雨。
　　张梦尧看向右侧，吴桐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瞥他一眼，让他无端想起了早上那个梦。

　　“这位是……”师姐偏头看向吴桐雨。

　　“哦，我之前和学长在一个实验室……”吴桐雨其实也不太清楚她和张梦尧是什么关系，昨晚那些话谁知道张梦尧是不是一时昏头了，所以她很“贴心”地没提起男女朋友的事。
　　张梦尧有些意外，他以为吴桐雨是那种不善交际的人，没想到会直接凑上来，于是他打断了吴桐雨对两人模模糊糊的界定，直接对师姐道：“这是吴桐雨，我女朋友。”

　　师姐瞪大眼睛，一句“卧槽”将出未出，她及时捂住了嘴：“张梦尧，什么时候的事？”
　　张梦尧看了一眼吴桐雨：“额，就这两天吧。”

　　师姐拿出手机，直接点出一个聊天框：【惊天大新闻！张梦尧！又交女朋友了！】

　　张梦尧离得近，看到了师姐手机上刷屏的感叹号，他轻咳一声：“那个，师姐，你……”
　　“没事，没事，你们请便，我自己随便吃点什么，快去快去，约会吧，那个什么，你叫吴桐雨是吧？”师姐抬头看了吴桐雨一眼。
　　吴桐雨点点头。
　　师姐低头又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
　　又是一片刷屏。

　　吴桐雨眼皮跳了几下，她忽然压力倍增。
　　会不会一会自己祖宗三代是谁都被这些人挖出来了呀。

　　“走吧。伞给我。”张梦尧伸手要接吴桐雨手里的伞。
　　“没关系，我拿吧。”
　　“不是。”张梦尧指了指戳着自己脑袋的伞架，“我高一点，我举着大家都舒服。”
　　“哦。”吴桐雨把伞交给张梦尧，“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张梦尧“嗯”了一声，冲师姐挥了挥手就带着吴桐雨往食堂走。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张梦尧自然地伸手揽住吴桐雨的肩膀，原本低头认真走路的吴桐雨被吓了一跳，惊愕地扭头看他。
　　“靠里面一点，你的衣服都湿了。”张梦尧淡淡道。

　　“哦……”作为男朋友，张梦尧真的没话说，吴桐雨甚至有点受宠若惊，她以为他是那种高冷范的，没想到还挺温柔。不过，也可能是谈过很多任女朋友的缘故，他做这些很熟练。
　　“学长，我昨天发给你的消息……你是生气了吗？不好意思，我之前清理好友列表的时候不小心……”

　　“你不用这么尊敬，叫我名字就好。”张梦尧说。
　　“啊？”
　　张梦尧看着她有些呆滞的表情：“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吗？”
　　“知道。张梦尧。”
　　“嗯。我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生气，早上没带手机到实验室，忘记回你了。”
　　“哦。”吴桐雨低头跨过一排水坑，她还不太适应这种恋爱关系，但是张梦尧好像一下子就入戏了，“要吃什么？烤鱼吗？”

　　张梦尧垂眸看着吴桐雨的发旋。他这才发现，她精心编了好几条小辫，眉毛的颜色也比平常深了些，唇色微红。人看上去比往常精神些，但也谈不上突然就绝世美女了。
　　“都行。”
　　“那我们吃快餐吧。”

　　张梦尧收伞的动作一顿。
　　人总是在自己缺乏的事物上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吴桐雨的提议只是提议，但张梦尧还是突然心里一紧，继而又想到，她不会知道的。
　　为了和学校的同学老师少点接触，他办了走读。
　　这里不会有人知道以前的事。

　　“好。”
　　张梦尧排在了她的身后。
　　在他正打算用饭卡刷两人的饭钱时，吴桐雨先他一步把卡贴在了机器上。
　　“嘀”一声，钱被划走了，没有一点犹豫的机会。

　　“学长，那边有个空位。”吴桐雨什么也没察觉。
　　张梦尧跟在她身后，坐在了空位上，他把手里的筷子递给吴桐雨，在她伸手去接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手腕上那块不起眼的手表。
　　他不懂表，但是一般学生也不会戴这种样式的表。
　　张梦尧忽然觉得，他对她对面这个女生了解地太少了。
　　她好像，和他以前的女朋友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