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東雲綾野

1、第一章

　　那是夏天某日的一个午后。
　　少年把汽水拉环拉开，发出滋啦的声响。他仰头灌了一口，凑到面前正准备坐下的另一人前。
　　站在他眼前的另一人瞅了他一眼，把手里的便当盒打开，里面装着小巧的几个紫菜饭团与撒着抹茶粉的福团。
　　少年惊呼一声：“嘿，我刚上课就一直想着抹茶呢，你真懂我啊。”
　　而眼前人耸了耸肩，答道：“碰巧做了。”
　　少年伸手小心捏了一个福团咬了一口，虽说是夏天，但便当盒内装了冰块保温，福团的奶油内馅倒是没有花掉。
　　“唔！”咀嚼片刻，他塞着满嘴香甜支吾感叹道：“好吃。”
　　“好吃就好。”
　　一间无人使用的社团活动社，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秘密基地。两人在这里吃饭、午休。想要翘掉体育课的后半节但又不知道去哪时，也会第一时间想到这里。
　　“喂，佑正，我说。”
　　名为佑正的少年看向他，泛着棕色光泽的眸子深邃，手里的便当盒子还没放下。“嗯？”
　　”....”
　　眼前人虽叫了他，却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
　　“你要说什么？”佑正瞅他半天，叹口气，唤了他的名字。“阳介。”
　　“我不确定你会不会生气。”
　　眼前的少年一副焉了的样子，他总是这样，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佑正看他这样难免有些好笑。
　　他轻咳一声，把唇角压下去。
　　“你见过我生气吗？”
　　阳介抬起眸子看他一眼，似乎还在犹豫。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那你凑近点，我小声点告诉你。”
　　佑正照他说的做，往前凑了凑。
　　俩人先前为了凉快点，把窗帘拉上了，但是并没有拉严实，线形的阳光就透过这一缝隙照在了少年的衬衣上。
　　隐约听到外边的蝉鸣声。
　　少年修长的手指抚上另一人的脸颊。
　　佑正睁开眼，只能看见黑暗中天花板上电灯的轮廓。
　　对着一片漆黑愣了许久，他才像刚反应过来一般，缓缓的将指尖碰上嘴唇。
　　是梦吗....
　　但这触感未免也太过真实了。

　　“啊，早上好。”衬衣领带，脖子上挂着工作证的男人有些奇怪的打量打量眼前人。“没休息好吗，气色很不好啊，佑正。”
　　气色很不好的佑正嘴里叼着面包，领带打的有些歪。他把面包三两口啃干净。含糊道：“不会耽误工作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叹口气，解释道：“我说啊，偶尔放松一下也不错不是吗，你很年轻吧。上个月你又没休假吧？”
　　佑正顿了顿，薄唇抿了抿。扯出一个很标准的浅笑。“只是昨晚稍微有点失眠，没事的。”说完，他就提起自己放在一旁的公文包，走向工位。
　　男人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又叹了口气。
　　“何必呢。”

　　下班时间是五点。
　　佑正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随后看向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
　　晚上9：42
　　他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酸涩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令人心跳加速的记忆。
　　回忆刚开了个头，佑正就把它掐掉了，开始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也许是其他加班的员工，他不以为意，手上动作不慢。
　　“对啊，我也觉得，感觉他像是在压榨自己一样。”
　　他刚要去够摆在一旁的咖啡杯，手却顿住了。
　　“以前XX不是喜欢他来着吗，看他总是随便应付午餐，做了一个多月的便当。他也接受了。”
　　“那之后XX和我说，“我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感情，像是应付我一样，简直可以用按部就班来形容”。”
　　另外一个声音符合：“嗯，是呢...总感觉他丝毫不在乎别人，别人做什么都和他没有太大关系的样子。他只知道上班。”声音停了停，片刻又补充道：“不过...佑正他长的倒是确实帅啦。”
　　“你这个花痴！”
　　说笑的声音渐渐远了。
　　他将公文包拉链拉上，关上显示器。
　　走出暖气开的很足的公司，迎面而来的冷气顿时就让佑正打了个寒战。
　　虽然还不是深秋最冷的时候，但夜晚的寒风也足以让他好受。
　　他摸出手机，打算叫辆网约车。就这样走路回去的话，明天肯定会感冒。
　　摁亮手机，系统自带的随机壁纸出现在眼前。
　　“今日宜小酌。”
　　佑正在风中盯着这行字许久，最后还是向右划掉了，点开了约车软件。
　　只不过，他选择的目的地是一家酒馆。
　　偶尔放松一下... 吗。
　　到也不是不能尝试，喝醉了的话... 也只会睡死过去吧。
　　酒馆是他在搜索栏输入“酒”之后随便选的，他也不知道多远。于是便把头抵在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斑斓的霓虹灯光飞速闪过。

　　这家酒馆很小，仿古风格的装修，被木板分割成几小块的窗户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佑正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个姑娘，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着一身红色的古典服饰，兴许是这家店的风格吧。
　　“客官这边请。”
　　佑正在那姑娘的带领下落了座，虽说是喝酒的地方，但却并不很吵，也没有刺鼻的酒臭味。空气中反倒是飘着淡淡的木调香味，配着古典的弦乐声，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卷轴，布制的，摸上去有些粗糙。上面印着各种酒名与菜品。他看了许久，别的没看进去，倒是盯着一个小角落看了半天。
　　“抹茶福团”
　　他反应过来，移开视线。
　　“客官，需要点什么？”
　　一道男声突然在身边响起，佑正被吓了一跳，边抬眼向声音源头看去边道：
　　“啊，我要一份抹茶福团和......”
　　与那双黑色的眸子对上时，他的话戛然而止。
　　就在一瞬间，他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
　　扑通扑通的，佑正感觉自己这辈子的心跳从没有像这样快过。
　　而那双漆黑眸子的主人在看见佑正的脸之后，也愣在了原地。
　　“阳...”
　　“好久不见。”
　　眼前人立马露出一个微笑，似乎方才的错愕只是一个错觉。
　　“一份抹茶福团，还要什么呢。”
　　阳介在点菜单上快速的写着。
　　佑正怔住了。
　　他没认出自己？不... 他说了“好久不见。”... 那，为什么？
　　阳介微笑着看着他，他移开目光，看向面前的卷轴菜单，脑子实在是太乱了，他随便指向一张图片。“这个。”
　　“好的。”
　　当他反应过来时，阳介已经拿着单子转身走了。
　　他深呼吸，在脑海中描摹着方才阳介的样貌。
　　虽然比起高中时期，早就少了那份独属于少年的青涩感。但他绝对不会认错。绝对不会。
　　那就是他。
　　......
　　是又怎么样呢。
　　方才那客气的态度，完全表达了他并不想见到自己吧。
　　佑正垂眸。

　　“客官，您的酒和甜点。”片刻，原来接待他的那位姑娘端上了福团与粉色的酒。
　　佑正道谢，就在姑娘放下餐盘，转身欲走时，他却下意识叫住了。
　　总感觉，不做些什么，会后悔。
　　“可以告诉我你们店的电话吗？我以后会经常来。”
　　姑娘有些奇怪的看了看他，随后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那酒，大概度数很高。
　　佑正坐在长椅上，伸手去扯领带，奈何使不上力气，扯到一半索性放弃，就这样任松松垮垮的领带垂在胸前。

　　少年叉起一个章鱼烧递到他嘴边。“张嘴。”
　　佑正轻微的向后躲了一下，道：“我自己来。”
　　阳介见他不愿意，眯了眯眼。把木签递到他手里。
　　“好吧。”
　　.......

　　“佑正。”
　　他的肩膀忽的一沉。
　　“怎么了？”
　　阳介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闷声道。
　　“我喜欢你。”
　　“嗯。”
　　前者不满的把脸抬起来。
　　“你就不能说“我也喜欢你”吗？”
　　佑正笑了笑。
　　......

　　玻璃清脆的碎裂声。
　　阳介怔在了原地。
　　那是佑正的小姨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个水晶钢琴模型。他很喜欢，将它放在防尘柜的最顶上，时不时还会拿出来擦拭。
　　而现在，原本精致的模型碎成了无数块小小的碎片。
　　佑正的瞳孔缩了缩。
　　“我...”
　　阳介有些不知所措，慌乱的蹲下身去用手拾那些残片。锋利的边缘划伤了他的手指。
　　他知道佑正很喜欢这个模型。不顾手上的疼痛，捡起所有大块残片后放在桌上后，他又不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有什么意义。
　　碎成这样，肯定修不好了。
　　也许是为了赔罪而下意识做出来的。
　　“...对不起。”阳介不敢直视佑正的眼睛，只得闷声道歉。
　　佑正不语，皱着眉。
　　阳介知道，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他放大了声音，甚至鞠了个躬。小心翼翼的看向佑正的眼睛，却发现对方并没有看着他。
　　“我...会赔你的，这样可以吗？”
　　佑正依旧不语。
　　第二天，佑正还是像以往一样，和阳介在废弃活动室吃饭，午休，放学结伴而行。仿佛昨天发生什么都没发生。
　　深夜，阳介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摸过枕边的手机。发送了一条消息。
　　“你还在生气吗？”
　　“我买了一个和原来那个一模一样的。”
　　随后的日子，佑正还是和以往无异。
　　只是，佑正再也没有提这一件事，就算是阳介把那价值不菲的模型送到他的手上时间，他也只是说了声“谢谢。”

　　“对不起啊，阳介。”
　　.......
　　“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有些迟了。”
　　“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眼皮太过沉重了，佑正在说完最后一个字后，终于睡了过去。
　　电话迟迟没有被挂断。

　　阳介将手机扔到一边，叹了一口气，将后背靠在沙发上。
　　这种时候，他总会想吸一支薄荷烟。于是他便起身及拉着拖鞋走到了阳台前，伸手打开窗户。火光明灭，他吸了一口，随后吐出。乳白的烟气在空中短暂保留了丝状的形态，但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他垂眸看着眼下繁华的城市夜色。
　　真是的。
　　明明那时候，还说过自己很讨厌烟味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