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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玫瑰刺 ...

  •   赵凝辰今日起得很晚,昨日看到涂云初大婚不由想到自己的春儿,回府后又喝了许多。若没有意外,言瑞春两年前就应该嫁给赵元梁了。
      “娘娘您醒了。”听到她醒来的动静,绵浅轻手轻脚地步入内室,将她换下的寝衣叠放在托盘内。
      赵凝辰想起从赵贤安那要来的马夫,便问道:“那个马夫怎么样了?有没有说什么?”
      “他是今年才去的贤安公主府,禁军、刑部都认识几个人。据他了解的,当年咱们七公主是在宫里佛堂出事的。翼城百姓们都说和周贺福芝公主当年遭遇一样。七公主出事后,周贺福芝就又出现了。”
      “是啊,本宫当年也怀疑过。怎么就这么巧,春儿去了,周贺福芝就死而复生了?”她既来了此处,总要查清女儿真正的死因才是。赵凝辰梳着发尾,继续问道:“他可说了赵文燕和哪些人家走得近?”
      “自从霍连闻被调回翼城,城里大半的贵妇、千金都上赶着巴结贤安公主。贤安公主府每日邀帖、拜帖不断。她每隔一两日就会挑一家见见,大多是四品以上的人家或一些公卿权贵。奴婢还听说,前一阵子贤安公主在府内大开杀戒,连怀有身孕的妾室都没有放过。周国的陛下和皇后都没有责罚她,只有赵文燕生母李贵妃小惩大诫禁了她一个月的足。”绵浅收拾好了床铺,伺候赵凝辰用膳。项平舟向她描述此事时,她讶异赵文燕小小年纪也有如此狠的心,实在不像最受赵准最宠爱的公主。
      “哼!她顶着这样一张脸,赵准怎么舍得罚她?便是她要天上的星星,赵准也要找术士去摘。至于柳皇后嘛,她就不一样了。她一定恨死了赵文燕。”赵凝辰喝了两口粥便吃不下了,挥挥手让人撤了席。
      “娘娘,您吃得太少了,再吃块糕点吧。”绵浅从婢女手中端回一盘豆沙糕劝道。
      “不吃了,腻得慌。本宫待会儿要去贤安公主府。你去叫那个马夫备好车驾,再叫上一个赵文燕送的小厮陪着本宫去。”赵凝辰摆摆手示意她出去安排,自己披上披帛重新梳了个发髻。
      没多一会儿,绵浅就来回话了:“娘娘,都准备好了。奴婢去找那马夫时,瞧见他同一个陌生男子喝茶聊天,问了才知道,那人是尚书令府上的马夫。听马夫说,今早周国陛下传了旨要休沐三日。”
      “所有官员都休沐?”那不就是罢朝吗?
      “听说是如此,以贺周贺福芝公主大喜。”绵浅也觉得这事听起来有些怪。
      “这天怪热的,今日咱们先不出去了,把那小厮叫到这儿来吧。你再分别去给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下邀帖,邀请他们明日携家眷到这儿用午膳。理由就说是本宫想感谢当年他们为春儿费的心。”赵凝辰放下手中的唇脂,换了个鲜亮的颜色重新摸上唇瓣。
      “是,奴婢这就去办。”
      绵浅回到房间将两封帖子写好差人送了出去,然后去了项平舟的房间与他腻歪去了。
      周王宫里,利正殿的二人还在僵持着。
      突然殿门开了。
      秋嬷嬷和梳雪伴着柳观蓉踏了进来。
      “朕不是说过!谁也不准进来吗!”赵准对着门口怒斥道。
      “臣妾是周国的皇后,有陛下您亲赐的风印。您曾说,臣妾着此印可平周国任何事、可踏周国任何地。”柳观蓉让秋嬷嬷将印端到赵准跟前。“请陛下见谅。臣妾担心陛下的安危,不得不进来看看。”
      这话是他当年登基的时候说的。赵准长叹一声,便随便她了,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撑在桌上,自顾低着头谁也不看。
      “把四公主扶起来,送回迎春宫好好照料着。”
      梳雪听了柳观蓉的话上前扶赵钰蘭。
      赵钰蘭不肯离开,向她恳求道:“母后,儿臣不能走。”
      “皇后别误会,朕没有要罚她。是她自己坚持跪着不肯起来。朕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罢了。”赵准头也没抬。让赵钰蘭起来的话,他昨晚就说倦了。
      柳观蓉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道:“你先回去。我与陛下要谈的事你不能听。”
      而后柳观蓉又朗声对着喜公公道:“本宫想和陛下单独待会儿。你们都下去,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违者就地处决。”
      梳雪扶着赵钰蘭,连拉带劝,终于把她带离了利正殿。
      大家都走了,柳观蓉和赵准各想各的心事,谁也没有先开口。
      殿内柱子旁的几座九连盏铜灯早已熄灭。只因赵准不让宫侍进来收拾,一团团的白蜡形态诡异地挂在灯盏上。
      柳观蓉走到一盏灯前,用指甲刮着烛泪,先开了口:“陛下今日的神情,臣妾瞧着熟悉,仔细想了想,上一次见竟是十多年前了。十年了。真是白驹过隙,一切也都物是人非了。可陛下还和以前一样。”
      仿佛被猜到了心事,赵准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神再度冷了下来。
      “皇后这话听着像是对朕有颇多不满。你既然让瑰禧回去了,那就让她好好歇着吧。朕也累了。”和赵钰蘭对峙了一夜,他实在没有耐心再和柳观蓉在这争锋相对,于是打发她出去。
      几十年夫妻,柳观蓉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她冷笑道:“你当年是怎么答应我的?我说我只要她的命。你也答应了。为什么现在她又出现了?”
      “皇后想哪去了?昨夜瑰禧这孩子过来,求我和申国使臣商议,将她出嫁的时间往后延四日。朕只是想问问她理由。这里面没有别的事。”赵准将就着杯子里的冷茶喝了两口,唇齿生涩难以下咽,又放了回去。
      “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脸!除了她柳望瑶,你还会为谁这般失魂落魄?李虹虹吗?”柳观蓉见他一脸的虚伪样子就觉得恶心,怒从心起,走上台阶抓着他的衣领吼道。
      赵准犹如被刺了逆鳞,“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放肆!”
      “赵则之!”柳观蓉随手拿起桌上的两本奏折甩到了他脸上。
      赵准后退了两步,后背抵着墙,险险躲过飞来的奏折。
      争吵声传到大殿外,谁也没敢进去,只因“柳望瑶”三个字。
      一个侍卫小声询问喜公公该不该进去。
      “皇后娘娘说了,擅闯者就地杖毙!”喜公公瞥了他一眼。
      柳望瑶是谁?除非脖子上挂了两个脑袋,否则谁也不能进去打扰陛下和娘娘。
      柳望瑶是赵准的姑姑赵明镜和柳观蓉父亲柳记年的女儿,出生不久就被舅父赵镇下旨和当时周国皇后上官淼所生的五皇子赵准定了亲。
      上官淼病亡后,贵妃江氏为继后。
      赵准在兄长赵冲和祖母的庇护下平安长大,只是到底不如先前那般无忧无虑了。
      赵镇的圣旨上写着柳望瑶在赵准二十岁之后与他成亲。
      但那个时候柳望瑶心悦的是四皇子赵冽府上的谋士陆翠峦。
      因是赵镇最疼爱的妹妹赵明镜的女儿,柳望瑶在周王宫的地位堪比公主,甚至已经超过了其他公主,只比赵冰阳低了些。她看不上赵准,仗着赵准心里有她,让赵准去求赵镇把圣旨上她的名字改成柳观蓉的。
      赵准知道,柳观蓉是柳记年与表妹陈氏的孩子。陈氏原是柳家长辈给柳记年选定的妻子,因公主赵明镜看上了柳记年,陈氏便成了妾室。自从陈氏生下了柳观蓉,母女二人便从柳家老宅被带到明镜公主府生活,明里暗里没少受磋磨。
      他也知道,柳望瑶惦记的陆翠峦正是与柳观蓉定了亲的未婚夫。
      但赵准还是听了柳望瑶的,去找了赵镇,改了圣旨,娶了柳观蓉。代价是杖责二十。
      赵准盯着脚下的奏折,不可置信地看着柳观蓉:“皇后要记清楚自己的身份!朕已经够容忍你了!”
      柳观蓉扫平桌案上的东西,随着物品翻滚跌落的的声音瞪着赵准道:“臣妾作为一国皇后,也提醒陛下记清楚自己的身份!今日便是对陛下不敬也属无奈之举。难道陛下要因此废后吗?”
      “你!”赵准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臣妾能杀她两次,便能杀她第三次、第四次。。。。。。任凭她金蝉脱壳多少次,臣妾总有一次能真的杀了她。陛下因为这样一个人罢朝,不担心臣民们知道了会对陛下失望吗?”
      赵准被柳观蓉问住了。他能有今日,都是他母后、皇兄以及千千万万个战士的骨血堆就的。
      “圣旨已下。朝令夕改难道就不会让臣民失望?瑰禧一天不说清楚,就一天不能离开周王宫。皇后去劝劝她吧。”赵准推开大殿的门,留她一人在殿内:“送皇后回朝阳宫。”
      涂云初看到柳观蓉回来了,上前询问赵钰蘭的情况。
      “你怎么回来了?昨日大婚,今日就回宫,让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瑰禧回迎春宫休息了。你别去打扰她,快回你的公主府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今日也乏了。”在门口的时候就有小宫女报了涂云初回来的事,柳观蓉心里有些堵,三言两语将她打发离开。
      涂云初见她不想与自己聊此次的事,只好先出宫回府了。
      “怎么样?”应叔黎见涂云初进去了这么久才出来,猜她定是忙于缓和赵准和赵钰蘭的关系,忙上前从追云手中接过她扶上了马车。
      涂云初坐下后朝他摇了摇头:“我一直在朝阳宫等母后,并未见到父皇和四姐,也不知详细情况。好在,母后说四姐已经回了迎春宫了。”
      “这也是好消息,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应叔黎感受到她心情低落,劝慰道。
      “只能等等常文他们的消息了。”按照原本的计划,四天后赵钰蘭就该出嫁申国了。涂云初担心如若这之前这事还没有解决,不知赵钰蘭会如何。
      “别担心。我们明日还要回宫,总能见到陛下的。”
      “嗯。”涂云初归心似箭,期望常文在公主府给她带来好消息。
      赵钰蘭昨日一夜未睡,加上在利正殿又哭又跪折腾了整晚,被梳雪带回迎春宫没多久就病倒了。
      太医来看过,说她是悲伤过度又没休息好才染了风邪,嘱咐宫婢们好好照料。
      念朱遣走了其他人,守在床头不时给她擦汗、喂水。
      “母亲~”赵钰蘭沉睡中无意识地呢喃。
      是了,她母亲是梦中这样的——画着细长的柳叶眉、石榴红的椭圆唇妆,偶尔心情好还会把唇妆改为蝴蝶型的。
      “燕儿,怎么跑得满头大汗的?过来母亲这休息一会儿。”柳望瑶站在廊下摇着扇子对她笑。
      场景几经变换,赵钰蘭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昨日深夜。
      “四公主,请您不要为难小的们。”从进府开始,就不断有人阻挠她。
      可赵钰蘭禧知道,母亲柳望瑶就在这间院子里。她几乎是强闯进院去的。
      “母亲~您为什么骗我?”推开房门走到内室,赵钰蘭就看到卸了妆面的柳望瑶坐在床边。旁边有一个婢女帮她洗脚。赵钰蘭不禁脱口而出那个缠绕在心间十年的问题。
      柳望瑶呆呆傻傻地看着她,忽然笑了:“你穿的真漂亮。我是公主的女儿、柳家的大小姐,现在命令你把衣服给我穿。”说完赤着脚下床朝她走过来。
      “大小姐,天晚了,咱们该睡了。明天不是还要和公主出去踏春吗?”伺候的婢女急得一把抱住柳望瑶的双脚,劝她回床上歇息,又对赵钰蘭道:“这位贵人,我家夫人见不了生人。还请您快快离开。”她一直在院子里伺候,不认得赵钰蘭。
      柳望瑶被婢女抱着迈不开腿,就骂起来:“贱婢,你放肆!一件衣服而已。她是什么身份?你竟然向着她?等我明日去找母亲和舅舅,看他们怎么责罚你!”
      管家听了下人的通报急急赶来:“四公主,她受不得刺激。您要真心为了她好快离开吧。”
      好不容易才见上面,赵钰蘭怎么会轻易被劝退?看到昔日即使被困别苑出不了门也要把自己打扮得鲜亮得体的母亲如今痴傻疯癫,她在内心痛骂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母亲。
      她扯下腰间挂的凤凰珠举到柳望瑶面前,哭道:“母亲,我是燕儿。您怎么会不记得我了?都是我的错,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您不在人世了,却仍在埋怨着您。”
      柳望瑶不耐烦地夺过瑰禧手里的流苏坠子扔到洗脚盆里,气鼓鼓的:“哼!拿个破珠子来唬我!我就要你这身衣服!”
      珠子落到铜盆里,很快沉了底。
      “燕子呢喃,景色乍长春昼。睹园林、万花如绣。海棠经雨胭脂透。柳展宫眉,翠拂行人首。
      向郊原踏青,恣歌携手。醉醺醺、尚寻芳酒。问牧童、遥指孤村道:‘杏花深处,那里人家有。’”赵钰蘭看着铜盆里展翅上下飞动的燕子,诵出柳望瑶从小教她的词。
      她不叫“赵钰蘭”。进宫之前,她一直叫“陆时燕”。
      她幼时和柳望瑶隐居在柳家城郊的柳家别苑。印象中家里只有她、柳望瑶还有柳望瑶的婢女书丹和木果,院子里还有一棵杏花树。柳望瑶经常坐在杏花树下,抱着她满脸疼爱:“燕儿,是父亲和母亲对不住你。你本该和母亲一样出身高门,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舅舅柳醒偶尔过来,平时都是派管家给她送好吃的、好玩的。
      柳望瑶也注意到铜盆里的景象,安静了下来。察觉到自己哭了,她抹掉眼泪慌张地四处寻找:“燕儿呢?我的燕儿呢?你们谁把她藏起来了?我夫君就这一个孩子,我一定要保护好她。我发过誓的。不管你们谁藏的,只要把孩子还给我,我就绕他不死。”
      管家看情形不对,招呼外面的婆子进来。
      那几个婆子一看就习惯了这个场面。她们先用蛮力把柳望瑶抱到床上,再用绳索将她捆起。
      柳望瑶在床上嘶吼起来:“我想起来了!我的燕儿死了!赵准!柳观蓉!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先前伺候她洗脚的婢女端来一碗汤药交给其中一名婆子。婆子接过碗,将里面的药灌进柳望瑶嘴里。
      柳望瑶反抗激烈,一头撞在床边护板上,打翻了药。
      “快,再盛一碗来。”管家立即吩咐婢女再出去拿药。
      赵钰蘭早被婆子推到一边,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失控的柳望瑶。
      柳望瑶再次打翻药碗,连推带打地逃出那几个婆子的桎梏跑到赵钰蘭面前:“你是燕儿吗?你一定要记着,千万千万不要相信柳观蓉。她心思歹毒害人无数。你要替我杀了她。知道吗!你要替我杀了她!就像这样。。。。。。”
      “噗嗤”声入耳,赵钰蘭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柳望瑶卸了力气倒在了自己肩头。她低头看着手心黏腻腻猩红的一片,绝望地扶着柳望瑶坐在地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落下,颤抖着声音一遍遍呼唤:“母亲~母亲~我还没告诉你我要嫁人了!您醒醒!母亲~我真的错了!”
      “夫人!快让大夫过来!”婆子见大事不妙,从赵钰蘭怀里把没有意识的柳望瑶抬到床上,扯了床单给她压在伤口处止血。
      一支牡丹花样的缠丝簪子掉落在地上,簪尾两寸多都沾着血。
      “这支簪子是你父亲亲手给我做的,好看吧?待你日后嫁人了,让你夫婿也给你做一支。”赵钰蘭幼年,柳望瑶总爱拿着它炫耀她与陆翠峦的感情。
      这些年来,即使历经坎坷精神失常,柳望瑶也一直把它压在枕头下相伴入睡。
      后面的事赵钰蘭记不大清了,好像有人闯了进来打了自己一巴掌。再然后,她就被人赶了出来。想到自己没几天就要出嫁了,而且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回来了,她回宫匆忙更衣,披着月色去找赵准——至少她要过了柳望瑶的头七再离开。
      “母后。”梦结束了,赵钰蘭醒来看到柳观蓉坐在对面脸色阴沉地盯着地上。
      “感觉好些没有?都要嫁人了还学不会照顾自己。”柳观蓉换上笑容,让人把煨着的药端来:“你昏睡的时候,念朱已经给你喂过一次了。现在都过了晚膳时间了,正好你醒了,快再喝一点。”
      “多谢母后。”赵钰蘭浑身乏力,靠在床头喝完药又躺了下去。
      “你昨日是去了哪儿见的她?”柳观蓉把手背搭在她的额头,感觉烧退了些,温和地问起昨天的事。
      赵钰蘭摇摇头,目含泪光地望着柳观蓉,什么也不肯说。
      “她养了你八年,我养了你十年!常言道,祸不及子女。无论是你还是运欢,我从来没有牵怒过你们。这十年我可曾薄待你?你为什么和你父皇一样,只要遇到她的事就要和我作对?”柳观蓉大怒,咬牙切齿地问道:“若不是她作恶,你我之间何至是今日这般情况?我们是母女啊!”
      赵钰蘭哭得更凶,但仍坚持闭口不言。
      “和亲日子在即,申国迎亲的使团早就到了翼城。陛下已经让人传了话过去,说你突发恶疾卧病在床。你若坚持不说,他便会在你原本出嫁的日子对外宣布你的死讯。被囚禁在这迎春宫,你还能坚持到几时?”柳观蓉掀开赵钰蘭的被子,双手摇着她的肩膀恶狠狠地盯着她问道:“说!你是在哪儿见的她?她现在人在哪儿?”
      “娘娘!您息怒!殿下身子还没好呢!”念朱跪在柳观蓉脚边,拉着她的裙摆求她手下留情。
      “滚开!”柳观蓉踢开她,跌坐在床沿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娘娘,您身子要紧,有话慢慢说。咱们四公主也不是个执拗的人。”秋嬷嬷端着温水给她,不停地帮她胸口顺气,一边帮着劝赵钰蘭:“四公主,您知道什么就全和娘娘说了吧。不管陛下怎么生气,只要有娘娘在您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其他的儿臣真的不能说。”昨夜她一意孤行闯了进去已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不能再牵连其他人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她死了多久,就算烂了、腐了,本宫都要亲眼看到尸身,决不罢休。翼城这么大,敢窝藏她的人家可不多。你既然这么向着她,那就在这迎春宫等着本宫把她寻来。”柳观蓉撂下狠话,带着秋嬷嬷离去。
      赵钰蘭说柳望瑶已死,又去求赵准让她晚四天出嫁。柳观蓉猜测柳望瑶是昨日死的,赵钰蘭便是拼着不嫁也要给她守孝、过头七。
      她们还真是母女情深!
      “殿下,您先养好病,活着才有希望。”念朱见柳观蓉走了,爬起来扶赵钰蘭重新躺下。
      “都是我害的。我害死了她,还害死了见青。”赵钰蘭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昨夜柳望瑶最后盯着自己的眼神,手里还能感受到她的血流出来的温度。
      柳观蓉看着迎春宫前把守的禁军,吩咐秋嬷嬷:“明日让太尉夫人带着柳律的女儿进宫见我。我倒要看看柳家的骨头是不是真的这么硬。”
      “娘娘,明日五公主要带着驸马进宫请安呢。”秋嬷嬷提醒明日是涂云初归宁的日子。
      “那就让她们下午进宫。”
      今夜,多人辗转难眠。
      亥时之前,常文才带着消息来找涂云初:“情况不太好。皇后娘娘今日和陛下大吵了一架,又和四公主吵了一架。陛下还向申国迎亲大臣传了信,说四公主病重时日不多了。现下迎春宫内外戒严,只有皇后娘娘的人能出入。更让在下担忧的是,禁军接到调令,派了影卫去了尚书令府、太尉府、卫国公府还有御史大夫上官大人家查这两日有何异样。”
      “这些都是勋贵之家,相互之间都有姻亲关系。四姐牵扯进的到底是什么事?”这些人家都是官位做到顶的,就算再立功,赵准也只能在爵位上封赏了,如今竟都被禁军监视了。
      “这几家再联系上四公主、皇后娘娘和陛下,与这些有共同相关的人或事就只有太尉府上一辈的大小姐柳望瑶了。”柳望瑶在十年前就被陛下用一杯毒酒赐死了,是皇后亲自监刑的。
      “她是母后的长姐?”涂云初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人。
      柳望瑶的母亲明镜公主抢先陈氏一步嫁给了柳老太爷,让陈氏成为了妾室。柳观蓉出生后,明镜公主憎恨陈氏母女,将她们带回公主府虐待,让柳观蓉幼时便如婢女一般伺候在自己女儿身边。
      老太爷在柳观蓉十七岁时将她指了婚配嫁给旧部之子。她原以为嫁出去了日子就能好过,不想被柳望瑶抢了夫婿,还被柳望瑶推给了赵准。
      柳望瑶从小就与赵准有婚约,但她看不上这个无能的皇子,更喜欢武艺高强的陆翠峦。虽然陆翠峦家世差了些,但她坚信婚后有柳家和赵镇的帮衬日子不会差的。
      柳望瑶如愿出嫁后,随陆翠峦离开翼城,直到四皇子赵冽准备夺位才回来。
      柳观蓉嫁给赵准后,日子过的艰难。因赵准的大哥赵冲同他一样是先皇后的孩子,其他皇子联合几大家设计谋害。赵准也不能幸免。
      “他们若不相互折腾,便要来折腾朕了。”赵镇知道了也不阻止,还拍掌大呼“好”,说这样才像皇家的孩子。
      终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赵冲抵不住这些阴谋诡计,最终着了歹人的道被赵镇判了斩立决。
      不像赵冲在上官皇后还在时就参政,赵准从成年就一直被排除在权力核心,加上对赵镇寒心,就关起院门一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二皇子赵凌紧盯他不放,隔三差五就给他弄些小罪小罚。
      柳观蓉跟在赵准身边,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没少被人奚落。还有赵明镜,为了不让她日子太过舒坦,也会明里暗里给她招惹些是非。
      柳观蓉始终相信好人有好报,只要她和赵准相互信任,日子再难也能过下去。她尽心尽力打理府中事务,悉心养育赵元梁,一切都为减轻赵准的负担,还因过度劳累小产过一次。
      就在她好不容易怀上的第二个孩子在肚子里长到五个月大时,明镜公主府传来了陈氏的死讯。
      为了能给母亲尽孝,柳观蓉喝药流了孩子,拖着病体去给陈氏送终。这之后很多年,她都没有再怀上过,直到赵准登基那年才有了孩子,却万万没想到柳望瑶在这事上又动了手脚。
      “你是说在十年前,已经死了八年的柳望瑶突然跳出来说自己贿赂宫婢调换了她与母后的孩子,用的还是她与父皇的孩子?”涂云初理了半天才明白这里面的狗血程度。
      柳望瑶的夫君帮着赵冽杀进翼城篡权夺位,失败后即使有赵明镜苦苦哀求,陆家还是被赵镇判了满门抄斩。但柳望瑶被赵准和柳醒合计救下养在了柳家城外的别苑,还和赵准有了孩子,并且把孩子换到柳观蓉身边养着。
      宠爱多年的孩子是仇人之子,自己的孩子却在对方那没被善待,对方还跑过来嘲笑她愚蠢。这对柳观蓉来说,得是多大的打击呀。
      “可是,她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说出来呢?”柳望瑶在别苑多年,衣食不缺。若她不说,运欢仍然是公主,她也不会再次被判死刑。她说出来了,反而有可能让柳观蓉迁怒于运欢,赵钰蘭也会被接回宫中受尽宠爱。涂云初实在想不出柳望瑶的目的。
      “她与陛下青梅竹马,或许是不甘幽居在小小的别苑中。”毕竟柳望瑶从小到大过的都是众星捧月般的日子,怎会容忍她眼中卑劣的柳观蓉当了皇后风光无限,而自己却躲在小宅中不能见人?
      赵准也没想到自己和柳望瑶竟有了孩子,还是运欢。他又惊又喜,让人把她和赵钰蘭暗中带回宫。
      但柳观蓉对这件事的反应超出了他的想象。
      柳观蓉陪他从戴罪的皇子一步步走到君临天下的大周皇帝。赵准心中对她有尊敬有愧疚有爱重。
      面对柳观蓉的歇斯底里,赵准最终放弃了纳柳望瑶入后宫的想法。
      柳望瑶到底是犯了谋逆的罪妇,绝不能让她还活着的消息走漏出去。柳醒求情,赵准给她留了全尸,赐了毒酒。
      那时候赵明镜已去世五六年了。
      柳观蓉另外要了禁军两百人。赵准允了。毕竟他从不知道他在别苑留宿的那几次让柳望瑶有了身孕,不然他定会安排好一切,避免当前的闹剧。
      于是,几日后柳府向赵准上了奏折,言明家中遭人洗劫死伤惨重。赵准给他放了几天假,又赏赐了些金银以作慰问。
      那些男丁都是柳观蓉让禁军杀的。柳醒为了遮人耳目,又狠心杀了一些女眷,造成流寇作案的假象。
      “那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十年前她被母后盯着喝下了毒酒,绝不可能还活着。”一日过去了,赵钰蘭并未向任何人透露真相。涂云初想帮她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这个问题,常文暂时也回答不了。
      第二日一早,涂云初收拾妥当和应叔黎一起进宫。坐在马车上,她脑子里还在想赵钰蘭的事,突然福至心灵,询问应叔黎:“父亲与舅舅家关系很亲吗?”
      “我外祖母和柳家老夫人为同一朝的公主,父亲从小和柳太尉一起长大,自然亲厚。只是这些年两家关系淡了些。不过也正常,柳家、应家都是在沙场建功立业的,在外人眼中本就是对家。也许是一直受人挑拨的原因。”一代亲二代远,应叔黎这一代鲜少和柳家有来往。
      应暄和柳醒从小长大,那自然和柳望瑶也不陌生了。
      涂云初祈祷赵钰蘭之前说的应家欺君之事可千万别和柳望瑶扯上关系。
      到了朝阳宫,赵准和柳观蓉已经坐在那等他们了。涂云初观他们二人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启禀陛下、娘娘,四公主说想见二位。”梳雪得知迎春宫传来的消息,赶紧进来报于二人。
      赵准和柳观蓉本就无心这边,问的也都是无关紧要的问题,听了梳雪的话便先让涂云初二人回去了。
      “儿臣也想同去,请父皇、母后恩准。”涂云初赶紧跪下。今日机会难得,比常文他们冒险查探更方便、安全。
      赵准担心赵钰蘭说的话会让柳观蓉再次失控,有涂云初在一旁劝着能好些,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柳观蓉什么也没说,只顾带人赶往迎春宫。
      才两日不见,赵钰蘭就瘦了许多。涂云初轻轻地喊了她一声“四姐”。
      赵钰蘭笑着应下了。她跪在赵准和柳观蓉面前,说出了那晚的详情:“儿臣前夜是在大皇姐府中见的。。。。。。她。情绪激动中也没看清,不知怎的她就被簪子刺死了。”
      “不可能!贤安当年才多大?怎么会与她有关?”赵准没想会从赵钰蘭口中听到赵文燕与此事有关,拍案而起,大声否定她的话。
      “陛下稍安勿躁。贤安那年也谈婚论嫁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和她有没有关系,一查便知。”柳观蓉瞥了他一眼,又问起赵钰蘭是什么时候和柳望瑶联系上的。
      “最开始是在大皇姐回翼城后的第一次宴请时,儿臣觉得大皇姐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后来又因为一些事和她多接触了几次,一次偶然想起那香味是儿臣小时候就常闻的雪中春信。”这是柳望瑶最喜欢的一种香。原本是清冷幽静的香,用在她身上却把她的孤傲清高放大了。
      “大皇姐府上仆从多,又有父皇增添的护卫把守。儿臣与大皇姐的感情平平,所以只能趁着五皇妹大婚之夜大皇姐不在带人闯了进去。”赵钰蘭苍白的脸上滚了泪珠:“原本儿臣想,她若真的在贤安公主府,定要她给个交代。可真的看到她痴痴呆呆谁也不认识的样子时,儿臣又庆幸又心疼。她到离世的时候都不知道,儿臣就要出嫁了。”
      “你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与你无关了。”柳观蓉冷漠地看着泪流满面的瑰禧,催赵准派人去搜贤安公主府。
      “父皇,母后,儿臣求你们了。她已经死了,真的死了。能不能让她体面地离开?”赵钰蘭像之前在利正殿那样,一边磕头一边为柳望瑶求情。
      赵准眉头紧锁沉着脸坐在一旁,眼里满是不舍、不满和犹豫等矛盾的情感,等着柳观蓉回答她。
      “我说过,不管她是死是活,我都要看到她的尸体。与你们而言她是娇美璀璨的鲜花,可她对我来说是横亘在心间那根坚硬的利刺。你们有什么资格让我给她体面?”柳观蓉吩咐念朱看好赵钰蘭,和赵准一起离开了。
      “你不用跟着操心这些事,回去好好和驸马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涂云初想留下来安慰赵钰蘭也被柳观蓉否决了。
      涂云初觉得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事,弄不好天真的要塌,赶紧拉着应叔黎直奔卫国公府。
      “到底怎么了?说出来我也能想想办法。”应叔黎见她一脸焦急,忍不住问道。
      “出大事了。父亲可能真的与这次的事有关。我们快回去找他商量,提前做好所有准备,一定不能让卫国公府出事。”涂云初心里很乱。她急着找应暄询问此事,然后再去找常文寻求解决之法。
      一个时辰后,禁军从贤安公主府原来罗姨娘的院子改成的荷花池中捞出了柳望瑶的尸体。
      赵准勃然大怒,下旨将公主府所有人员收押大牢严格看管。他伤心过度,没有心思立即审问赵文燕,让她同府上其他人一起先待在牢里。
      柳观蓉带人去了确认了柳望瑶的尸体,而后召了柳醒夫妇进宫。
      之前贤安公主府被围了整月就引得周围百姓议论纷纷,这次被禁军翻了底朝天不说,还被贴了封条在大门上,更少不了被人闲言碎语。周围的人家看着几位衣着光鲜的主子和成群的奴仆都被官兵从府里捆绑带走,不免发出各种大胆的猜想。更有甚者,造谣赵文燕伙同驸马回翼城是要造反了。
      上一次闹出这么大动静的还是刑部尚书雷家。不到半日,贤安公主府的事就在翼城闹得满城风雨。
      李贵妃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因赵准和柳观蓉都不见她,她只能跪在利正殿门口为女儿求情。
      赵文燕之前送到赵凝辰府上的其中一位小厮,听说贤安公主府里所有的人都被下了大牢后,哭着来找赵凝辰。他兄长是赵文燕府里的侍卫。
      赵凝辰正满心怨怼想找人发泄呢。她今日邀请了大理寺两位官员过来赴宴,席间对着他们阿谀奉承谄媚至极,也没能让他们松口借给她言瑞春当年的卷宗。
      爱宠在面前哭哭啼啼的,她觉得晦气,心里更烦,就抽了门口护卫的刀将他杀了。
      “把原来赵文燕府里的那个马夫叫过来。”赵凝辰扔了刀,对绵浅道。
      项平舟战战兢兢地进了门。来的路上绵浅叮嘱他赵凝辰今日心情十分糟糕,一再让他小心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赵凝辰抬眼看着面前的人。
      “小人项平舟。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项平舟尽量让自己笑得无害一些。
      “没什么大事。你昔日的主人被陛下抓进了大牢。我这个郑国太妃在陛下面前还算有些面子。你觉得我该去帮她求情吗?”赵凝辰撑在桌子上,观察他的反应。
      项平舟在心里骂了她八百遍毒妇。他刚才可瞧见了抬出去的人是和他同一天离开贤安公主府过来当差的,也不知赵凝辰喜欢什么样的回答。
      “小的一直在马厩刷马,没听说这件事。不过陛下做任何决定自有用意。这事可大可小。娘娘不妨等一等宫里的风向,免得被无辜牵连。小的愚笨,一切还是娘娘自己拿主意更好。”最终他决定赌一把。一朝天子一朝臣,放在哪种关系里都没有大错。
      赵凝辰斜视着他,微微有些不满:“她可是你之前的主子,如今一朝落难正需要帮助。你却这样凉薄?”
      “小的命苦,但也懂得‘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的道理。小人现在是这儿的马夫,只管照顾好马儿、领好路,不给您增添烦忧。至于大公主,自有陛下和贵妃娘娘为她打算。”项平舟打了几遍腹稿,忐忑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看不出你还读过些书。正好,本宫这有一件差事很合适你。上前来。”赵凝辰对他勾了勾手指。
      项平舟只得上前听命。
      “本宫有个女儿你听说过吧?当年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本宫有心想查一查春儿当年案件的细节,但大理寺卷宗不外借,所以只能找个人进大理寺替本宫查。今日大理寺两位长官已允了一个职位。本宫觉得你到挺合适的。虽说只是一个小吏,但也是正经的官差,比做马夫强。你觉得呢?”
      “小的一切听从娘娘的安排。”项平舟内心直发毛,只因赵凝辰说着说着就开始脱他的衣服了。被抬出去的小厮浮现在眼前,他哪敢拒绝,只能随着她一步步踏入内室。
      半个时辰后,回到自己卧房的项平舟第一件事就是打了水来洗澡,他有一种自己被嫖了感觉。
      虽然以后自己能进官署当差了,但心里越发不安。自从来了这个世界,自己可没少牺牲色相,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靠身体吃饭呢!
      项平舟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当差,争取早日升官逃开这些权贵的掣肘,毕竟自己当年高考也是上了国内重点大学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玫瑰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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