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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南柯梦 ...

  •   涂云初自从回来后被秋嬷嬷看得紧,一直出不了宫。是以,散宴后她想先去趟听海楼再回宫。赵钰蘭想回去找赵文燕给她派一辆马车。
      听海楼和贤安公主府隔了两条街,走过去要不了两盏茶的时间。涂云初拒绝了她的建议,离开公主府几丈远就带着追云跳下马车走了。
      应叔黎喝了许多酒,想散散酒气,让马夫先行,自己带着通泰在街上慢慢地走着。忽然看到涂云初带了婢女在前面。他本想上前打招呼,又觉得不妥,只好低下头走得慢些让她们先走。
      回来后,他去找父亲问了赵钰蘭说的事。
      应暄虽然意外应叔黎所言,但也认同了赵钰蘭所说的事。
      “协儿,不只是五公主,四公主你也别走得太近。为父当年既不想不忠,也不想不义,万般无奈才想了那个法子。”应暄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孩子会和这两位有这些联系。他想到几个孩子年纪轻,又这么长时间待在一处,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四公主如此说,难不成是你和五公主有了什么?”
      “没有。”看父亲不愿意言明当年做了什么,再加上他问出这句话时脸上的担忧,应叔黎不禁又想到当年在南山时的猜测。
      “你这是什么眼神呐!”应暄气急败坏,拍着胸脯道:“我对你母亲一心一意啊。就当年脑子混了那一次,有了伏愉那孩子,就那一次,辜负了你母亲。你这孩子,不要成天乱想!万一让你母亲听到误会了,可怎么好?你不知道为父打不过她吗?”
      “那母亲知道四公主说的那件事吗?”应叔黎避开父亲捶胸顿足中偷袭自己的拳头。
      “抄家灭族的大罪,让你母亲跟着提心吊胆做什么?再说了,我那事做得挺隐蔽,只要咱家离皇城里的人远些,就没什么事。”应暄当年已娶妻生子,行事固然要替应家和自己的妻儿多考虑。他又问道:“你是不是——”
      “不是。”应叔黎打断父亲的问话,走出书房。既得到了答案,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你要是实在放不下,我就修书一封给大哥。你不是成天吵着上战场吗?”应暄的声音渐渐隐没在背后。
      涂云初走着走着,便觉得一户人家的宅邸不太对劲。她环顾四周对比,发现了后面踱步的应叔黎。
      “应三公子!你是要走路回去吗?”涂云初对他招招手。在贤安府上,她看到了应修愉,不过没看到他。
      “被灌了些酒,散散。”应叔黎快步走到她面前。“怎么停在此处?”
      “啊!我看这附近住的都是权贵富庶的人家,怎么这处如此萧索?你看,门前的灯笼都有些破。”涂云初指着右边的大门给他看。这处宅邸的大门高得很,若是打理好了,绝对不输贤安公主府。
      “这是前刑部尚书雷大人的旧宅。雷家被抄后,此处由工部收缴。当官的都忌讳抄家灭族,这处宅子便一直空着了。”应叔黎说到“抄家灭族”几个字,不由避开涂云初的视线。
      “刑部尚书是很大的官了吧?还会犯这么重的罪吗?”涂云初之前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来翻云镇查水患的县尉。她再细看那座大门,果然发现了封条。那封条多年来风吹雨淋,已残破不堪。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
      “ 官越大,才越有机会犯大罪,罚也就越重。”应叔黎回忆了下,雷家的事有五六年了。“雷家出事的时候您可能不在翼城,所以才不知道。据陛下圣旨所言,雷大人身为刑部尚书,包庇罪犯,买卖人命,贪污受贿,损失民心,为害周国。判了革职抄家,男丁斩首,女眷流放,所有财产充公。”
      “这宅子这么大,以前一定住了不少人吧。都流放和斩首了?”流放途中,活着走到劳役城镇的又能有几人呢?涂云初不敢想象,这里失去了多少条人命。
      “算是吧。除了一位二公子。他因在雷家出事前被雷大人从族谱除名而留了一条命。”一直站在此处太显眼了,应叔黎带着和涂云初往听海楼走,一路上讲述这位二公子的事迹。
      这雷家二公子实在是一位奇人。
      刑部尚书雷渺,字沣泉,是一位从外城小镇考入翼城的寒门子弟。在官场沉浮十余年,一步步走到刑部最高长官的位子。他与夫人膝下有三子:长子雷日,虽勤奋刻苦,却在科考中屡次落榜,后由其夫子推荐,在地方任都尉;幼子雷曲,与长子年差十二岁,整日爬树掏鸟窝,学习上那是烂泥扶不上墙。
      唯独二公子雷田与众不同。不仅长得仪表堂堂、面如冠玉,而且从小心思敏捷,擅长举一反三,一目十行。连中两元后,被大理寺卿向陛下讨要了任命为主簿。他在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雷沣泉眼中雷家下一代的希望。雷沣泉也常常对夫人夸赞她有学识给二儿子取了个好字“九川”,不像自己给大儿子取的字“品阳”。
      不想好景不长,突然有一日,雷九川回家向父母借一大笔银钱,说是要去赎阮枫。
      阮枫是如梦楼的头牌,整个翼城有无数男子为她痴狂。
      雷沣泉初听此事,还以为儿子在开玩笑。但雷九川坐下来很认真地和他们说了此事,更是言明此生非阮枫不娶。
      雷沣泉当时就坐不住了。官员狎妓本就犯了律法,作为刑部尚书他不能忍,更何况雷九川想把人赎出来娶为正妻?
      可是雷九川坚持要赎人娶亲。雷沣泉对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甚至雷夫人都跪下求他了,都没用。
      雷九川就像中了邪一般,辞了差事,日日往如梦楼跑。气得跪在祠堂的雷夫人口吐鲜血,病重卧榻。
      雷沣泉实在没招了,叫人把他捆了绑在房间。雷九川就开始绝食,声称为了阮枫绝不退让。
      眼见昔日家中骄子如此败坏门楣、冥顽不灵,雷沣泉心中悲痛万分。
      一天夜里,他喝完一壶珍藏的酒后,提着刀踹开了二儿子的房门,只当没生过这个逆子。雷夫人拖着病体赶来,拼着命才救下雷九川。
      雷沣泉颤抖着手把晕厥的夫人抱回卧房,第二日便修书老家,将雷九川的罪状列清楚了,恳请族老们将他从族谱除名。
      走出雷家大门的那天,雷夫人让人偷偷给他塞了一千两银票。
      一千两,远不足以赎出阮枫这个头牌。雷九川思索一番,揣着银票进了如梦楼旁边的赌坊。
      一夜之间,雷九川凭一千两银票赢了十一万两白银的事迹传遍了翼城的大街小巷,后来又传遍周国。那段时间,周国所有赌坊人满为患。大量赌徒揣上所有身家,只为一梦雷九川的运气。可惜,这份传奇至今只有雷九川一人书写。
      有了银钱,雷九川赎了阮枫。俩人办了简单的婚事,在城西买了处小院。阮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雷九川就陪着她下棋看戏,画画游湖。日子也算惬意。
      两年后,雷沣泉被人告发贪污受贿。赵准令大理寺彻查。不想查出更多罪证。那些证据一条条、一件件,被人摆在周国的陛下面前。
      很快,雷家的罪定下来了,抄家灭族,男丁斩首,女眷流放。连老家那些旁支都没能幸免。
      雷九川听说后,花了些钱疏通关系去见了他们一面。地牢里,雷九川对着一家老小磕了多少个头,连自己也数不清。雷夫人摸着他的脸,又哭又笑,一直催他走。眼见母亲受他和父亲两件事打击,青丝不再,形容枯槁,他又去找了昔日领导,为雷家人求情。
      大理寺卿告诉他,此次查出的雷家罪证罄竹难书,根本翻不了案。念及他的幼弟雷曲不满十岁,按照周国律法,若交十万两赎金可以免死罪,但要随女眷流放。
      雷九川回去后和阮枫盘算家里剩的钱,离十万还差七万。
      他惊慌失措地算了又算,还是三万出头。当年赎出阮枫花了五万,购置小院花了四千。这两年二人吃穿用度上花得多了些,再加上生了孩子。确实只剩这些了。
      七万两银子不是那么好凑的。定罪到行刑也只有几天的时间。
      雷九川拜访了好几家父亲故交。只是他父亲的罪实在太重,惹恼了陛下。没有几家敢在这个时候出手相助。最后凑到了三万五千两。
      雷九川思量再三。最后给妻子留了一万两,他带上剩下的钱去了赌坊。
      只是这一夜,再没有传奇了。
      第二天,刑部在翼城西市菜场斩首了雷家男丁五十六人。
      “那然后呢?雷家二公子现在怎么样了?”涂云初问道。经历了这么多,这雷家二公子最后会如何呢?
      “不知道。陛下口谕,不准任何人给雷家男丁收尸。雷家众人尸首在西市挂了六天才由县衙按旨意收走。收尸那日,雷九川也站在百姓中。那之后,再没人见过他了。有人说他羞愧自尽了,有人说他疯了,还有人说他带着妻儿离开翼城了。”翩翩才子的一生跌宕起伏,令人唏嘘。应叔黎想到父亲和赵钰蘭所言,他确实承受不来应家近千口人一夜泯灭。
      “应某还有事,就送殿下到这了。”说完雷家的事,应叔黎刚好将人送到听海楼门口。
      伙计在门口看到涂云初,就跑进去向常文报信了。
      “应——哎?走这么快?”涂云初还没来得及道别,应叔黎已带着通泰走出很远了。
      “姑娘里面请。”常文从昨日忙到今日寅时才睡,转头看见涂云初的脸色和他也差不了多少,便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刚才从大皇姐府出来,路过前刑部尚书家的宅子。应三公子和我说了雷家的事。一时没缓过来。”涂云初和赵准见面并不频繁,可每次都觉得赵准是个很慈爱的父亲。“常文,我父皇、周国的皇帝真的下令杀了雷家所有男丁?那些女眷整日在后宅,也全被流放了?”
      “进来说吧。”常文暗示追云将涂云初扶到店里,上楼进了顶层朝东的屋子。
      “雷家的事我知道些内情。”常文倒了茶,放在她们二人面前。“雷二公子某日在大理寺查卷宗的时候,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人。他想了许多办法,最后决定和家里断了往来。他和家里闹得那样难看,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骂,也在所不惜。没想到,还是没有保住雷家。此事和陛下无关。当时大理寺查出的罪证,按照大律,雷家该满门抄斩。雷大人当年全力支持陛下登基。陛下看到卷宗,十分痛心。他不敢相信雷大人真的做了这些,让禁军、刑部在一个月内核查清楚。对方做的证据真假参半、环环相扣,完全让人找不出纰漏。众臣和百姓都看着呢,陛下只得按律下了旨。至于那些女眷,能不能活只能看天命了。”
      其实那日早就过了下值的时间。雷九川手上还剩一张前几日刚写的卷宗,犯人是平头百姓。他察觉内有冤情,奈何没有证据,想起某件旧案与之有些像,兴许可以争取减轻些处罚,便进了放卷宗的内室。不想,撞见一女子和一男子在一起。
      这卷宗室乃大理寺重地。
      雷九川还以为是男女幽会,便走过去想呵斥几句。走了几步,听到女子怒斥那男子:“殿下帮了你们多少事?这件事做不好,你们谁都别想活!”雷九川脚步一顿,蹲下身赶紧往回撤。可那对男女已听到他的脚步。男子追出,只看到雷九川的一片衣角。
      雷九川慌张回家,坐立难安。最后想出被赶出家门这一计,只有彻底断绝关系,日后才不会牵连雷家。但雷沣泉宁愿杀了他也不愿意让他活着折辱雷家。他想着,死也行,只要能护住雷家。关键时刻母亲护住了他。
      离家之前,他偷偷找到父亲,简单言明那晚的事。当时匆忙,那男女是谁他都没看清。嘱咐完父亲一切小心后,他身无一物地离开了。
      “是不是他把事情闹得太大了,那些人才把那晚偷听的人和他联系在一起的?”涂云初想到,既然雷九川没看清密谋的人,那也有可能密谋的人也没看清偷听的人。大理寺里有那么多人,他们怎么能确定呢?
      “大理寺不同品级有不同的官服,且卷宗室需要钥匙才能进去。所以即使雷二公子什么也不做,他们依然会找到雷家。”在雷九川被逐出雷家后,这伙人依旧把矛头对准雷家,而且把证据做得天衣无缝,可谓是杀人诛心了。
      “这雷家也太可怜了。雷大人努力了那么多年才在翼城有了些成就。可别人两年就毁了他的全部。”还有雷九川,多好的一个青年才俊啊,被人陷害得家破人亡。一千两赢了十一万又如何,到头来天地茫茫无人盼。
      “对了,常文,我想搬到宫外,母后不答应。我今日问了大皇姐,她说只有出嫁的公主才能在宫外有府邸。我还不想嫁人。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劝说母后?”涂云初想着,常文跟在赵元梁和母后身边这么久,肯定比自己了解母后。
      “大公主说的没错。皇子十六岁后即可在宫外开府立宅,公主则需要出嫁才可以。”这是周国皇室历代实行的规矩,其他国家也差不多,且公主们逝世后,这些宅子便会由工部收回,另做他用。如今翼城只有五座公主府,隶属周国上下三代公主,分别是赵准姑母明镓、赵准皇姐凝辰、赵准皇妹净旭、赵准大女儿贤安、赵准二女儿赟善五位公主的宅邸。
      “啊?真的没有例外吗?”涂云初双手托着脸,苦恼地看着杯子里慢慢下沉的茶叶。宫里除了几位主子,所有人像木偶,走路无声,身形佝偻,脸上带着一样的笑容,来来回回都是“是,陛下。”、“是,娘娘。”、“是,殿下。”这几句。
      若不是。。。。。。唉~她真想一走了之。
      “确实没有。不过,娘娘也许很快就会让工部给您和四公主挑选公主府了。”常文想了想最近各国的形势,认为涂云初什么也不做皇后也会给她安排的。
      “为什么?”涂云初双眼亮晶晶的,坐直了身子听。
      “郑国和姜国打了一个多月了,眼看着六月将近。这战事若还不停,姜、郑两国必是你死我亡,绝无和解可能。我听说,赟善公主托人传信给陛下,想回周国安胎。陛下还未下决定。”按照常文的推测,一旦两国分出了胜负,各国使团又要忙碌了。“赟善公主今日的遭遇,便是给了皇后娘娘警醒。娘娘怎么舍得您和四公主远嫁他国呢?是以,若一个月后战事未歇,皇后娘娘不仅要给您挑宅子,还要替您相看夫婿。”
      赟善公主赵绮蓁为容妃独女,远嫁姜国已有五年。三年前容妃犯错,被陛下降为昭仪,郁郁而终。
      姜国作为九州最古老的国家,资源丰富。多年无人进犯,士兵们难免懈怠,疏于操练。如今被郑国打得节节败退,士气难涨。
      申国曾派使臣来翼城,询问赵准是否援助姜国。毕竟姜国若真的被攻下,那申国、周国哪里还会被郑国放在眼里?
      赵准当然是同意支援姜国的。可申国使臣还没回去呢,就频频传来郑国的捷报。于是赵准和申国使臣都犹豫了。
      现在收到赵绮蓁的求助传书,赵准犹豫不决,召集了大臣商讨了几次,支持者和反对者参半。为顾全大局,赵准还没有写信回复。
      “可是我不想嫁人。赵元梁把我当亲妹妹对待,我就想亲眼看看是谁害死了他。要是嫁人了,我还能回家吗?还是和皇后娘娘说清楚我是谁?”涂云初不等常文回复就否定了最后一个问题。她当时留下来就想到了,只有等刺杀赵元梁的凶手伏法,或是皇后薨了她才能回去。“那你有什么推荐的人吗?好说话的,性子温良,为人诚信的人。”
      若是非要嫁人,涂云初肯定找个常文和皇后都信任的人。等这里的事都了了,再和离回家。反正是用五公主的身份结亲、和离的,对她回师每的生活应该没有影响。
      “今日是应三公子送您过来的吧?您觉得他如何?”常文想到十几日前在莒阳看到一路送两位公主的人是应叔黎的时候,莫名得心安。不过应叔黎只有一个,只能娶一位。赵钰蘭的夫婿还得再想想。
      “应三公子不行。在师每城的时候,我听到四姐和应三公子的对话。大概是,我或四姐和应家联系太多的话,会害死应家所有人。具体原因四姐没说清楚,但和欺君之罪有关。”今日碰到应叔黎,涂云初觉得他也怪怪的。可能他回家问了他父亲,真的有这事。
      “欺君?那我再好好想想。”常文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件事,又问起她们被绑一事:“听说陛下最近让工部的人查各城矿产开采的细账。这事和绑你们的人有关?”
      “对。应叔黎的人在船底货仓发现了大量精铜。我们在船上经过好几处城镇,都没有官差查出来。”想到这伙人的底细,涂云初又问道:“常文,你听说过‘金氿泉’吗?”赵元梁手下能人众多,保不齐有人听说过这个组织。
      “您从何处听来的?是他们绑了您和四公主?”常文震惊地看着涂云初。金氿泉怎么可能绑她们?还是有人发现了什么?
      “应该是。我是从绑我们上马车的人口中听到的。”看常文脸色变幻,涂云初猜测他知道,起码对金氿泉有些了解,便把一路上发生的事细细和常文说了。
      “实不相瞒,殿下遇刺一事也与他们有关。我们在南山找到了金氿泉戊部著雍堂堂主的腰牌。”金氿泉行事,一般都是堂主接到玉甲令后安排下面的人动手。但像刺杀太子这么大的事,是著雍堂堂主亲自出手的。
      《诗》有言:有氿冽泉,无浸获薪。
      世有五行:木、火、土、金、水。
      金氿泉是先帝第四子赵冽的门客陆翠峦建立的,他自己持玉甲令,以十天干的乙至癸命名九部,分别管理四皇子府内外一切事物。
      赵冽性情乖戾,又喜恃才傲物,常与先帝政见不合,故深受打压,郁郁不得志。后因生母淑妃以下犯上在馨香园受辱一事,将先帝和皇后视为贸首之雠,蛰伏五年后,发动宫变,意图谋反。逼宫失败,四皇子府上下皆被斩首示众。
      金氿泉内负责暗杀的己部和运输的壬部拼死把赵冽及其妻儿的尸身偷出翼城安葬。其余部众以旃蒙、柔兆、强圉、著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替换之前的堂部名称,隐身民间。己部和壬部的腰牌至今还在刑部收着。
      腰牌在,堂部在。腰牌失,堂部亡。
      “腰牌?是不是形状不规则,还乌漆嘛黑的?”涂云初记得俞苏顾身上有一块极丑的牌子,与他的外形极不匹配。“船上那个叫‘俞苏顾’的腰间有一块,刻着绿色的‘乙’字。”
      “对。金氿泉的老大被称为‘大将军’,手里的是刻‘甲’字的玉甲令,其余堂部的老大被称为‘将军’,手里的是刻有其他天干的铸铁牌。这十者外形毫无规律可言,但两两之间又可按密语所言合二为一。若十者相和,则为浪中月。外人难以造假。”常文听了涂云初描述,确定绑走涂云初和赵钰蘭一事确实和金氿泉有关,百思不得其解。“殿下的事只剩个别细节没有探查清楚了。金氿泉的事,您先不要和皇后娘娘提及。在下和历山会尽快给您一个交代。”
      他现在当真好奇金氿泉如今的大将军是什么人了。
      “没问题。一路下来,我和四姐只和应叔黎提过一次。不过他没听过这个组织。”涂云初把堆积的重要事情都说完了,心里轻松不少。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涂云初带着追云在听海楼用了晚膳才回宫。毕竟今天擅自和赵钰蘭分开回宫,在外面耽搁了这么久,回去肯定要被秋嬷嬷骂的,而且她们下一次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今日赵文燕心情十分不好。本来在自己的生辰宴当天给两位皇妹赔罪就够堵心的了,还被人换了糕点差点不能让涂云初站着回宫,她差点当场晕过去。吃饭前,还被人一口一个“庶女、贱婢”地恶心着。她晚膳都没用,撑着不睡就是为了看看是哪个贱人在白糖糕里做的手脚。
      “殿下,奴婢查出是罗姨娘院子的丫头换了糕点,而且只换了您院子里的这一盘。”彩信将人绑了带到赵贤安院子里给她回话。
      “又是这个贱人。”赵文燕从装匣子里挑了一根红艳艳的牡丹赤金步摇插在发间。“走,把这贱婢带着一起。”
      罗铜璃的肚子如今有七个月了,肚大如箩,做什么都不方便。
      “姨娘,公主来了。香诗被人绑着拖在地上。怎么办呀?”丫鬟紫丁在门口看到赵文燕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忙跑进院子通报。她知道是罗姨娘让香诗动了公主的糕点,慌张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快从小门走,把老太太找过来,记得动作快一点。”罗铜璃摸着肚子,心里虽有不安,但想着只要有孩子在赵文燕不能把她怎么样。若是羞辱几句,她也不是不能忍。只要老太太在这,赵文燕总不会太过分。
      “是,奴婢这就去。”紫丁小跑着出了小门。
      赵文燕带人进门后,一把拎过香诗甩到罗铜璃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罗铜璃捂着肚子往香诗旁边走远了些。
      “本宫的姐妹在宫里住着呢。你个贱婢算什么东西?”赵文燕甩了罗铜璃两个巴掌后,拉着她的袖子把人拽到香诗面前,然后按着她的脖子强制让她和香诗面对面跪着。
      罗铜璃挣扎,每开口一次,就要被赵文燕掌一次面。几次之后,她再不敢开口,闭着嘴巴小心翼翼地捂着肚子等霍老太太来救自己。
      整个铜璃小院安静极了,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你作为主母欺负她一个妾室做什么?你看不见她肚子已经这么大吗?我的孙子没事吧?”霍老太太听了紫丁的传话,当即骂了赵文燕几句,来的路上远远看到霍连闻在书房,就把他也带来了。
      霍连闻知晓赵文燕今日辛苦。他进了房间拉着她的手,劝她回去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被赵文燕甩开了。
      “作为主母管教妾室不是应该的嘛。”看到南果给她端了椅子,赵文燕走过去坐着。“再说,这些算什么。我刚才一直在这等着你们来,就是为了当你们面好好教训这个贱人呢。”
      自从老太太进来,赵文燕既没问好也没有行礼。霍老太太看在眼里,心里直骂她没有教养。
      “娘~夫君~我肚子不舒服。”罗铜璃仗着老太太的偏心开始哭嚎。若是老太太坚持让她起来,赵文燕还能说不吗?还有一院子的下人在外面听着呢。
      霍老太太一听,果然开始心疼地安慰她,并让丫鬟把她扶起来。
      “今夜谁也不许给她求情。我放你们进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好好看看,在这宅子里和我作对是什么下场。别忘了,这儿是父皇赐给本宫的公主府。”赵文燕也不拦着那丫鬟,带着淡淡的笑看着众人,就像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聊家常、扯闲篇一样。
      外面突然传来几个丫鬟的尖叫声。
      “外面怎么了?没规矩的东西!”老太太不敢直接对着赵文燕骂,只好含沙射影。
      身边的丫鬟出去看了一眼,急忙进来回话:“回老太太,外面来了好多人,和前段时间把我们困在府里的人穿着一样的衣服。”
      正说着呢,门口进来两个禁军装扮的男子,一人一边把罗铜璃拉着绑到右边房梁下的柱子上。
      “你们放开我!娘,你救救我!”罗铜璃挣扎着求救,这次是真的慌了。这些人可是禁军。在场者,只有赵文燕能指挥得动他们。
      “赵文燕!我还没死呢!你在这摆你公主的架子,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老太太站起来指着赵文燕,转过头对着儿子哭诉:“儿啊,为娘把你拉扯这么大不容易。你就让她这么在我面前放肆吗?璃儿还怀着你的孩子呢,让外男拉扯像什么样子!我说什么她不听就罢了,你劝劝呀!她让我这个老太婆以后怎么去见你父亲呀!”
      “夫人,娘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着急了。咱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呀。若真是璃娘做错了,我也不会饶她。只是,这些是不是过了?”近百名禁军穿着铠甲,把罗铜璃的小院围得严严实实。霍连闻看着也心惊胆战。前些日子他和他们接触过。这些人十分不通人情。
      “你说说,她做了什么?”赵文燕对着下首的香诗命令道。
      有禁军的刀挂在脖子旁,香诗什么都说了。她眼泪婆娑,不停地求老太太救救她。
      “不过是一碟糕点,又没有下毒。璃儿有孕在身,吃点好的也没什么。”老太太弄清了原委,觉得赵文燕小题大做了,不过一盘核桃做的糕点罢了。
      “本宫的五皇妹从生下来就体弱,小时候不注意吃过一次花生。太医守在她床前两天才把她从鬼门关救回来。五公主在父皇和母后心里什么地位,你们经过上一次的事应该心里都有数了。这个贱人不换别处的,偏偏把我院子里的那碟换了。你们说,若是五皇妹再在这儿出了事,父皇会如何?”发现糕点有问题后,赵文燕就心里有数了,只是一时没找着证据。毕竟,公主府里敢对她做些小动作的也没别人了。“本宫也奇怪啊。这事儿知道的没几个人。母后为了五皇妹的安全也勒令不准外传。这贱婢是如何知道的?莫不是和外面的人勾结了,要置本宫于死地?”
      “没有!妾身没有!妾身想着让两位公主与他人聊天中,发现您给她们吃的是低价的花生,给别人的是上贡给陛下的核桃。那她们定会与您有隔阂。妾身绝对没有谋害五公主的心思,更没有与外人勾结啊。妾身的孩子将来也要生活在府里,怎么会这么做呢!”罗铜璃只是想让赵文燕在两位公主面前丢些脸面,哪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大的误会。若不是被绑在柱子上,她此刻定然主动跪在赵文燕面前求情。
      “瞧这张小嘴,真会给自己辩解。你怎么想的没人知道,可做了什么事众人可都听到了。本宫忽然想起,上次你不顾脸面去攀扯四皇妹,被她身边的婢女打了。后来她就出事了。你说是不是太巧了?”赵文燕看到老太太的脸一会白一会儿红的,觉得有意思极了。“至于她嘛,姨娘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辨是非,愚蠢至极。念在是个丫鬟,也是身不由己,本宫就赏她个痛快。”
      香诗听到五公主不能吃花生后就精神紧绷着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跪着趴在地上,靠数自己滴落的汗珠来努力平复呼吸。就在汗珠聚集到足够放大自己的脸庞时,她感到脖间一凉,随之而来是剧痛。在旁边罗铜璃的尖叫声中,香诗痛苦地捂着脖子渐渐停止了挣扎。
      “真是命苦。本宫好心放过她,她却到死也没能闭上眼睛。”赵文燕盯着罗铜璃嘲笑地问她:“你说是不是?”
      “求您了,放过妾身这一次吧!妾身再也不敢了!娘,我肚子真的,真的不舒服,您救救我!夫君,表兄,你救救孩子!”禁军出手又快又狠。罗铜璃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香诗那双惊恐睁大的眼睛。
      “夫人,璃娘从小在鹿城长大,今年才随你我来到翼城,对这些事全然不知。她这个人虽然妒忌心重,平时喜欢折腾些事,但都是小女子心态。她不可能会谋害你和五公主的。”
      “南果,本宫让你准备的药呢?”赵文燕对霍连闻的求情不做反应,吩咐南果继续做事。
      看到他们给罗铜璃灌药,老太太坐不住了,跑到罗铜璃面前阻拦。
      “做事的丫鬟已经被你杀了。你还想怎么样?”老太太见拉不过,就上手去掐南果腰上的肉阻止她。
      旁边的禁军上前,把刀一横将恶毒的老太婆推开。
      罗铜璃用尽全力紧闭嘴巴。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
      见汤药都洒了,南果又端起一碗,让禁军捏开罗铜璃的下巴,将药全数灌了进去,然后用布堵上她的嘴。
      没一会儿,罗铜璃开始痛苦地扭动。汗水渐渐打湿她的头发,也刺得眼睛生疼。她咬紧嘴里的布,呜咽着在眼前的一片模糊中寻找霍老太太和霍连闻的身影。
      “老太太盼这个孩子很久了吧?本宫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吩咐人准备了催产药。本宫听母妃的话孝敬婆母,没做错吧?这璃娘啊,和您一样穷乡僻壤里出来,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多个孩子,日后她也多个倚仗不是?”碗里除了催产的,当然还加了点别的药。能不能生下孩子,就看罗铜璃的本事了。
      又进来几个禁军,把罗铜璃和众人隔开,让谁也靠近不了。
      老太太眼睁睁地看着挂在柱子的罗铜璃裤管慢慢被鲜血浸湿,拄着拐杖打骂一旁的霍连闻。
      霍连闻一介文弱书生,哪里拉得开禁军?他看着赵文燕眼里对这满院混乱的不屑,知晓劝也没用,只得站着承受母亲发泄不满。
      原以为要在这里等很久,没想到半个时辰没到,罗铜璃就没有气息了。
      孩子当然没有生下来。
      南果上前查探,确认她已死,便让人砍断了绳子。
      “看这事弄的。是老太太没有福气了。您平时没事啊,要多烧香拜佛替自己攒些福气。今日真是可怜了璃娘和孩子了。”赵文燕对老太太指着地上罗铜璃狼狈的尸体说道。那语气里透着十成十的可惜。她扶了扶发髻,抬手招来南果,准备回自己院子歇息了。
      “这没福气的人呐,平日里要夹起尾巴摆正自己的位置。本宫之前就是对你们太纵容了。往后这公主府,只有大公主殿下。别再让本宫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赵文燕看着罗铜璃院子里婢女们魂飞魄散的样子十分满意。出了院门,彷佛又想起了什么,她看着院内垂头噤声的众人抱歉地说道:“本宫刚才说过了吧?五皇妹不能食用花生的事是宫闱秘闻。”
      霍老太太崩溃地看着禁军在院子里拔刀屠人的血腥场景,坐在地上不住嚎哭:“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霍家是做了什么孽啊!霍连闻啊,你怎么娶了这个阎王回来啊!往后没有安生日子了!”
      女子的声音较男子本就更为尖利。今晚罗姨娘院子里那些丫鬟的哭喊,院外的人都听到了。谁也没敢多事。
      项平舟想起之前的经历,拥着被子惶恐地问道:“霍兄,罗姨娘院子里有几十人。大公主这么做,陛下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围了咱们府呀?”
      “你担心这些就多余了。世人都知道五公主周贺福芝是最尊贵的公主,却不知道咱们殿下才是那个最得圣宠的。这么说吧,只要大公主不动摇周国江山,无论她做什么陛下都不会计较的,哪怕她要弑君。”霍辉之前是给李贵妃管田产的,在赵文燕出嫁后,随着那些嫁妆一起被李贵妃送到公主府。公主照顾驸马的面子,才让签了死契的下人都改为霍姓。
      “为什么?”项平舟自然是霍辉说的前者。
      人人都知道,瑰禧和周贺福芝两位公主给周国带来了无尽的福祉。多年后周贺福芝的涅槃重生,更是给无数百姓带来生活的希望。
      “这些贵人的事不是我们该议论的,小心性命。如今大公主不再委屈自己,你做事记得万事以她为先。”戌时过半了,霍辉拉下项平舟肩膀上的被子让他躺下歇息。“明早起来还有一堆事呢,快睡吧。”
      “霍兄,我听说有个马夫得病死了,那你是不是还要招人?”禁军围了公主府多日抓了几个人,公主在宫里又一直没消息,府里一些下人吓得生了病。
      “是啊。别处的下人少了没事,马夫若是少了影响就大了。”翼城里高门大户的人家虽然多,但用得好的下人不被轻易放出来。要想找个经验丰富的马夫,霍辉还真要费些时间。
      “您看我怎么样?我之前在老家当过员外郎家的马夫,那些规矩都熟。而且马夫的活比前院洒扫的有面,银钱还多。只是,当马夫的话要有户籍吧?之前就是没有户籍,我才做了杂役。”项平舟觉得现在是个机会。若霍辉帮他的话,他既可以涨月钱,又可以有个新户籍,以后要做什么事都方便许多。霍辉是大公主的人,小小户籍肯定没问题。
      项平舟坐起来,把自己如何从员外家被灭门的现场逃出来的事和霍辉说了。
      “地方豪绅大多眼高于顶,得罪人也不稀奇。马夫的活不复杂,就是一些记路、待人接物的事。你愿意的话,可以先试试。至于户籍,这个更不难。我明日找人帮你办了。”霍辉再次把项平舟拉进被子里,逗弄道:“既然你有经验,要不评一评我这个马夫?”
      项平舟最后自然是只有余力抱着被子,什么评语也说不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南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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