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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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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残昭楼的那个魔头楼主又来咱们乐坊挑人了。”
昌州洛城和鸣乐坊是整片启东大陆最大的妓坊，和其他妓坊不同的是，这里的乐妓虽身上背着贱奴籍，但卖艺不卖身。不过有一点是一样的，如若有两情相悦、想要共度余生的情郎出现，便可以拿钱赎了这乐妓的身。
前两年，前一任坊主病逝，新任坊主继位，坊中规矩变更众多，若有达官显贵中人想要给哪位中意的姑娘赎身，新坊主也不管姑娘们愿意与否，全部应下。
这残昭楼楼主便是其中一人。
“怎么又来了？不是三天前刚带走三个姑娘吗，怎么这样快便腻了？”
两个在乐坊做杂活的丫头手拉着手站在一处角落说着悄悄话，期间还时不时向四周张望。
“可不是嘛，据说这次挑了五位姑娘呢，今晚便要来验人。”
说八卦便说吧，只可惜她们挑了个不太好的地方。
躲在门后的小姑娘将耳朵凑在油纸糊的门窗上，手上的指甲一下没一下地扣着门缝，有时还会发出有些刺耳的摩擦声。
“姐姐，这次那魔头楼主都挑了哪些姑娘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两个我是知道的，一个是咱们坊中箫吹得最好的月芜姑娘，还有一个便是花梓姑娘。”
偷听的那个小姑娘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身子不自觉地抖了抖，头上刚盘好的随云髻一下下撞在门上，将插好的发簪都弄松了。
“花梓？你说的可是那个弹古琴的花梓姑娘？”
“是啊，这花梓姑娘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她的琴可是前坊主亲自是传授，虽说没有前坊主那般出神入化，但也是人间仙乐了。”年长些的丫头眼里显示透出一丝羡慕，随后还是冷笑道，“虽说她这条件是不错，但为人却不讨喜，抚琴时总是皱着眉头，弹得再好听，那些官人也不愿看她的臭脸啊。”
“我还也听说这花梓姑娘为人呆傻，又容易顶撞人，这被挑过去不出几日就会被折磨死吧。”说完两人还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花梓依然侧着耳朵听着，俏鼻皱了起来，一脸不开心，也不愿意再听下去，转身理了理身上的赭色长裙。
越想心里越不舒坦，这两个小丫头竟敢在背后随意编排乐坊的姑娘，编排就编排吧，还跑到她的房门前来编排。
她学着外面千金小姐的模样端着手，垮着脸走出房门，一扭头正好撞上两丫头，花梓一脸淡定，提出了些稍为难人的要求：“你们两个去给我沏一壶茶来，要那种香而不苦，浓而不涩腻，还有不要太烫，杯子要青花样式的。”
背后说别人被直接逮住，两个人脸都绿了，只能连忙应下逃开了。
见两人离开后，花梓甩了甩衣袖，回到房间，直接扑倒在床上，还抱着被子扑腾了几下。
一早便听坊主说有贵客，叫她今日好生打扮一番。
平日里就很少会有贵人点她弹曲，本来心里还惊讶，但听着刚刚那两个丫头的悄悄话，这前前后后的事便对起来了。
花梓撑着脑袋，想了很久都不明白为什么坊主要将她卖给别人，虽说自己确实不能给乐坊带来什么实质上的收益，但正如嚼舌头的丫头说得那样，她也是个琴技很不错的。
残昭楼楼主？
似乎是想到什么，花梓立马从床上坐起。
残昭楼不就是那个什么生意都要沾一手的商楼吗？据说它那管事的楼主为人狠辣，经常做强抢民女那勾当的事，虽说他的名声是臭了点，但也是撑起了整个昌州的商贸。
想起外面的人对这楼主的评价，花梓只感觉从脊背爬上的寒意慢慢蔓延至大脑。
待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天色，黄昏渐近，霞光染上了胭脂的颜色，在不远处的雁归山山头上描了眉。
这景色在花梓的房间正好能看到全景，往日这般的景象总能让她心情舒畅不少，但今日看着落日将逝，她此时的脸色也有了种“日薄西山”状态。
她堂堂前坊主的关门弟子怎能受得了这奴妓买卖一般的羞辱！
她要逃离这个地方！
想法来得快，动作也毫不含糊，将自己平时常穿的衣服以及一些碎银子一并打包，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抱起桌上的琴便想推门往外面走。
好巧不巧，一个丫头走来敲门，催道：“花梓姑娘，坊主说贵客马上便到了，叫您快些准备好。”
花梓膝盖被这突如其来的催促吓得瞬间绷直，差点踉跄倒地。
心里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有点虚，磕磕绊绊地回道：“你同坊主说我今夜身体不适，没办法过去了。”
“这……恐怕不妥。”小丫头没有退让，一瞬间紧张的气氛让她不太敢呼吸，这携财产逃跑的勾当往日可从未干过，一息沉默间，花梓的额上也沁出了几滴冷汗。
“那就等我稍微缓缓，等着舒服些了再去。”
“……”
“便给我一柱香的时间。”
把人赶走后，花梓才得以松了一口气，抱着琴靠近门时，她停下了脚步。
从门走是不是有点太正大光明了？
转头看见房间的东窗，她记得从东窗便可一眼望到城门，那走到城门离开洛城也应该是最快的，一柱香的时间，足够自己甩她们一段路程了。
她将头探了出去，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琴，最后还是决定将这把琴留下来，毕竟接下来要逃跑，带着它只会拖自己的后腿。
花梓再次扶上琴弦，轻轻一拨，音色有些钝味，像是知道自己即将被抛弃一般，低低哀叹。
“哪天我再回来的时候定将你带走。”
花梓的房间位于乐坊的二楼，从东窗望下去，大约有三个壮汉那般高。
她跳出窗口，踩在瓦砖上一步步向前走，只要一个不小心摔下去，虽然不会粉身碎骨，但还是会缺了胳膊少了腿。
可花梓毕竟也不是什么习武善舞之人，这平衡能力是坊中最差的，经常被各位姐姐说笨手笨脚得紧，脚还没迈出去两步，身子倒是先侧着倒了下去。
下落仅仅是片刻的时间，她已经脑补了自己后半生瘫痪，被坊主永生困在乐坊中做一个不入流的乐妓，或者是被卖去那个什么残昭楼然后经受那个魔头楼主的折磨，最后郁郁寡欢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待她半睁开眼睛朝上看了看，并不是熟悉的晚霞，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阴鸷得让她想要立马退出千里之外的眼目。
花梓推搡着从对方的怀中跳下，等到自己的双脚真实又贴切地与地面接触时，她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是承下别人的恩。
可眼下她确实是无以为报，现下她能拿来感激他人的只有口袋里的银子了，可她也要用啊……
只是给一两块碎银子表达一下现在的感激之情，以后再报这恩也不迟啊！
想着，她便从包袱里取出荷包，掏了两块碎银子，低着头递了过去。
但面前的人迟迟不接，花梓有些愣，怕不是对方嫌少？
花梓抬起头想着向这位恩公进行一番解释，眼前的公子仅在右眼带上了半块黑色面具，上面描绘着的好像是白色的彼岸花，做工很是细致。
再次对上那双眼睛，她还是被吓得后退了几步并再次低下头。
花梓，你竟这样没出息！
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句，她还是畏畏缩缩第二次递出了碎银子：“多谢这位公子，小女子现在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个是定金，往日再见，小女子定涌泉相报。”
恩公似乎被说动了，伸手就要接，但这时从乐坊中传出坊主的招呼声，眼前的小姑娘似乎吓了一跳，递出去的手立马缩了回去，飞也似地跑了。
“这……咱还没拿呢，怎么就跑了？”站在旁边一身银白色长衣的男子瞧见这般景象也是被这个小姑娘的行为搞懵了。
“不用管她，走吧。”收回僵在半空的手，随后便带着身后的五六名壮丁走进了乐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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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城门。
另一边，花梓边跑边回头看是否有人追了上来。
好在傍晚的城门管控比较松，那些官爷不会一一排查出城人的文书，就这样，花梓顺理成章地混进一支商队出了城门，路中间还买了些干粮以备路上的不时之需。
城门外的路弯弯绕绕，对于她这种从未出过城的姑娘家很不友好。
经过刚才的跳窗和逃命，此时花梓的形象有些凌乱，本来盘好的随云髻也耷拉了下来，唯独她那件赭色长裙还能衬得她是个颇有些小钱的小姐。
花梓随意盘了个发，离了商队便开始按自己的想法走。
一路上倒是遇上了不少人，但大多数都衣衫褴褛，手里端着个破破烂烂的石碗。
十几个人眼睛巴巴地盯着花梓看，那眼神倒不似坊中那些经常来听曲的官爷那般色迷迷，反而像是等候已久的饿狼一般，看得花梓心里直发毛，只得加快了步伐离开这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花梓随意找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准备歇息。
但她发现自己越坐越冷，无奈她只能将衣物拿出，一件一件地盖在自己的身上，慢慢给自己取得温暖，随后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起来她便觉得浑身疼得厉害，果然出远门是比不得自己在乐坊的生活。
刚睡醒的她眼前还是一片朦胧，肚子传来的一阵阵饥饿感让她逐渐清醒。
可下一秒却让她开始着急，放在身旁的包裹消失了！
她离开原地在四周转了转，听到右手边传来几名大汉的吵闹声，便捧着自己的好奇心走过去看。
发现昨日傍晚看到的几个乞丐拿着自己的包袱，分食其中的干粮和烧饼。
花梓内心很是气愤，想要上前夺回自己的包裹，但脚刚迈出去一步，踩在周边的枯草上发出声响，几名乞丐同时回头看着她，完全没有身为小偷的心虚，反而恶狠狠地瞪向她。
一向胆小的她这次也不例外，见此场景只好低着头跑开了。
她走到一处干净的溪水边，照了照自己此时的模样，可以说是破败不堪。
头上沾满了杂七杂八的绿叶杂草，脸上早已看不出昨日的白皙，灰头土脸的样子换一身朴素的衣裳就能成功融入那群乞丐之中。
想不出别的方法拿回包裹的花梓只好在溪边干坐着，掰着指头算了算现在的时辰，估摸着此时包裹中连一个食物残渣也不剩了吧？
花梓揉了揉一直在叫的肚子，满脸委屈，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这次一气之下冲动地离开乐坊，甚至都没考虑好后面该如何安排，如今看来实在是太过意气用事，起码在乐坊里也不会挨饿。
思来想去很久，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主意，靠在身边的树上，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昏暗，腹中空荡荡的感觉也让她失去了睡意，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小林子，心中竟生出一丝恐惧感。
花梓坐着考虑了一下自己现下的处境，觉得这般坐以待毙不是什么好法子，能往前走一步是一步，指不定附近能有户人家，可以用头上仅剩的两支簪子同他们换一些吃食。
不知道走了多久，花梓感觉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又往前进了一会儿，她有点耐不住，看着黑暗的四周，她有些委屈。
活该！让你作！
她摘了一小点旁边的绿草塞进嘴里，一种难以下咽的苦涩感瞬间充斥在她的口腔中，嚼着嚼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她就这样盲目地往前走，走不动了就吃几口周围的草。
这一天她看着太阳从山的一头升出，眩晕感立马涌了上来，她此时唯一能够保持的清醒也抵不过这压力，整个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听到一群人行色匆匆来到她的身边，随后感受到一股大力将她拉起拖到了别个地方。这一整个过程花梓都处于昏迷状态，但是身体对于食物的需求强迫她醒来了几次，但醒来时发生了何事她都已经不记得了，只感受到身体一寸寸的疼痛，直到最后毫无知觉……
又不知道过了什么时候，她再次醒来，眼前早已失去了色彩，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堪，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
她很饿。
赶巧的是，刚醒转便遇上路人经过，花梓十分激动，连带着脚步都变快了许多，快到自己都感觉不到脚沾在地上。
刚想开口寻求路人的帮助，可谁知看到自己后，那路人直接丢下手中的包袱便逃也似地跑开了。
花梓还在纳闷，但眼下填饱肚子为先，很快便把这疑惑抛之脑后，蹲下身子翻找了一下这路人的包裹，找到了些干粮便开始狼吞虎咽，边吃着心里边想着，若是那路人回来拿包裹边和他赔个不是，毕竟自己擅自动了他的东西。
一日复一日，花梓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渐渐，她失去了思考和意识，满脑子便是饿了要吃东西，原先还有点道德感，现在就连自我主张的意识都烟消云散了……
也不知是为何，这一天，她好似突然被点醒了一般，开始回想这些日子的行为，开始自我询问，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地方？
很快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突现了几秒的清醒。
“小鬼！你出没于此，恐吓路人，今日我便替为民除害，斩了你这只恶鬼！”
花梓转头看去，现在她的眼睛似乎难以正常视物，只能看到说话的是个穿着白灰色道袍的男子。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那人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朝着自己的身体捅来。
本以为疼痛会蔓延至全身，但那把剑只是虚虚地穿过了胸口，抓住这个机会，她抬腿便要转身逃跑，可那道士拿出了一件法器将她硬生生地收了进去。
许久未见光亮的花梓，被法器中传来强光刺得双目火辣辣得疼，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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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稽山。
山门口几个扫地的几个道士瞧一个穿着并不是十分合身道袍走来的少年，纷纷行了礼。
“思远小师兄，您回来了？据说这次去捉的可是祸害了那村子几十年的厉鬼，小师兄可有受伤？”
抬头见，少年的脸看上去肉嘟嘟，嘴角向上勾起倒像是十岁出头的孩童模样，但身上却有一种老气横秋的气场，倒是震得周围比他年长些许的道士都稚嫩得很。
“无妨，现下我有要事要同师父商量。”
得到答复的道士点了点头，转身便引着他走进内院。
来到内院一处偏僻的角落，他看见一位老者跪拜在神佛前。听到身后的响声，老者回头看了一眼来人，捋着下巴上的白胡，和蔼地笑了下：“回来了？”
少年垂着头，待屋中只剩师徒二人，他便直接跪了下去：“徒儿犯了大错，请师父责罚！”
老者收起原来的表情，仍旧温柔道：“为师知道，你回山门前便算到了，放心，只不过是一只小小饿死鬼，身上没有和那些恶鬼一样的阴冷血气，而且乾坤囊里的法力迟早会将她融掉，你不必担心。”
本以为会降下惩罚，听到师父的解释，少年舒了一口气，随后将放在袖中的乾坤囊拿出递给了师父。
老师父看清递到眼前的东西，微微怔愣，随即摇了摇头：“这么一看，你的基本功还是不扎实，乾坤囊和逆时袋都搞混了，回去把这两样东西的区别给为师再背上100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