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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能怎么改? ...

  •   你是什么人,你能怎么改?

      你是什么人,但凡有一丝机会,不是在乱兵或是在山洪中被天人大势打成一颗尘埃,被用成一个刍狗,只要你活下来了,你就还会活出你自己的样子。

      她记得爷爷双膝很早就因受伤而行走艰难,但他却喜欢将她抱在怀中,捏着她的脸,无比珍爱的看着她的一切。虽然无言,她却知道,他看着自己时,自己是被爱的。

      她幼时总是在爷爷身边玩耍,玩累了就可以在任何地方躺下就睡,但凡闭眼了,老人必会抖着双腿,千难万难的也要去给她拿上一床被子盖上,她对人间温暖的记忆从来不是始于春花秋月,而是每次倒下时都会有一床暖被将她盖好。

      老人当年已经不对任何人说任何旧日往事,但是只有对她,会翻出点故事,从在床头,哄着她入睡。

      她对世界最大最初的印象,都是从爷爷故事里开始的。

      所以她在山上一个人入睡,有没有英子或是其他孩子相陪其实都不会害怕,只是她很想很听到的那个在床头讲故事的声音已经永不会再响起。这个事实让她痛到想哭。

      孟宛收拾心情,终于决定去灶上把柴加一加,然后打开门,去看看门外的世界,现在如何?

      青天白日,她总不能作茧自困在这两间屋子里,那一百罐子药膏已是说出的话,库里的瓷罐子也要拿出来清一清尘,再分装起来才好。

      写不了清静经,做些不费脑子的事情,也是好事。

      她终于推开半掩的门,门外库房前的小道依旧光影交错,并无人声。她慢慢先向入门的石桥口走去,不出所料,石桥那头的门外,已有黑衣的守卫站岗。

      她转身回到仓门前,还未推门,仓门已开,她抽了一口气,想不出来为什么许凌云会在这里。但许凌云已开了仓库门,立在门内,她总不好直接退回去,只好边进门翻货架上的瓷罐子,药坛子,边勉强解释道:我来找陈放好的药膏,下山后总要应付了今年县里的傜工。

      许凌云静静看着她搬了两盘子二三十个叠在一起的瓷罐子出了仓门,顺手将她找出来的药坛子提起陪她拿回了厅里桌子上。

      她不习惯被他这样亲密的跟随,却也只能忍耐,走进厅里,把罐子放到桌上。看着许凌云放下药坛子就离开屋里后,她才松了口声,专过神来打了热水,用干净的白布细细的擦净罐上浮灰。

      桌子上都是打开盖子晾干的罐子与盖子,孟宛一只只用竹白纸抹净罐内,再将竹刀挑了陈在药坛子里的黑色药膏,一点一点装进罐子里。

      药膏陈够了时日,黑中透得乌亮,味道也是浓香内敛,她闻得久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专心手上用竹刀把药膏一罐罐抹平压好。压好的药膏还需再盖上油纸压实罐盖封口,最后贴上封签才能交出去。

      她一心装压着一罐罐的乌香,足足装了三十多罐才停一停手,听见外头呼啦啦一堆吵吵嚷嚷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英子来了。

      英子来了,背来了木耳、蘑菇,还有笋子和一块羊肉。路上挖的良姜,地里割的韭菜,还有两个不知从何处搜来的鸡蛋。简直就是厨神上身一样宣布,每日晨里她就负责从山下把新鲜的菜蔬送上来,再给先生这里做汤煮菜。

      明明就是她一个人进门,却像是八个分身一样占了烧火洞旁的所有地方。用脚把厨房边的小箱子一踢,准确的送到案板前拿来踩脚,自如的挥舞菜刀,再从厨柜里翻出来的桂皮,八角,再加库里找的几片白芷,另找了一个大砂锅给炖起了羊肉汤。

      英子来了,也不停嘴,时不时把路边摘的红果子、黄豆干炒后的碎豆子,一颗又一颗的丢进嘴里,看着孟宛偷偷过来热鸡汤就忍不住怨起来:先生,你今天怎么都得喝点羊肉汤了,说了多少次了,羊肉汤才养人,暖和。您天天坐火桶里,却连羊肉汤都不喝,你怎么暖得起来。

      孟宛听了,嗯了一声,嘴角忍不住弯了一弯才坚定的回复道:不喝。

      英子无奈的翻白眼,继续洗洗涮涮。

      她家先生就这脾气,她能怎么办?

      孟宛看见日光移动,光照逾加刺眼,走到窗前,掩了半扇窗。

      英子来了,她的紫苏熟水也找到了冰糖罐子,加了甜。她笑咪咪的喝下碗里加了冰糖的水,又去仓库门前拿罐子。将到中午了,所以仓库的门的阳光会透过石缝射到门槛上一点,若是冬雪,会把门前这一段冰封一点,可若不开这个石缝,整个走道就变成全黑。

      所以前人在石缝顶处加了顶板,又将门在开此处,索性让人人都看见这个会泌水的地方,不怕雪水湿了库里的边角位置,反而忘了处置。

      库里她存了二百斤粮,外加几十斤面,其他的药材更是她的半个身家。她能平安过这些年,这里就像是她的宝库总让她安心。

      库门自动打开,她愣了半响,脸上表情不敢乱动,心里却忍不住大叫:许大人,你老猫在我仓库里干什么?

      许凌云无声将她从头上斜射的阳光下拉进了阴凉的仓房,关上了库门时,一切光明尽随门闭,只剩下库顶透风窗,斜射进些阴影下的乱光。眼前明明是觉得黑暗,却能看见许凌云的轮廓,孟宛背靠着库门硬板,心要跳到嗓子眼来了。

      许凌云并未逾矩,只是静静站半明半暗的光里,许久才问道:还记得这个味道吗?你知道为什么你兄长在那一年多时日里,只准你进牢中探访我吗?

      孟宛呆住,这才闻到仓库里货架上的膏药味道漫在整个库里,她一时脑中混乱的想,存在边上的谷子倒从来没有染过膏药的味道,一边胡乱的答道:不知道,大哥做事,自有道理。

      忽然福诚心至,她转身就想拉开库门,却被他一手就压回了门板,另一只手一把就掐在了她脖子上,两人相距一臂之隔,她却立时三刻就成了门板上的肉。

      她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却喊不出声,只能听着许凌云冷漠的声音,继续说道:一年四个月,除了你之外,见到的都是行审拷问之人,听到的都是不知真假的消息。你大哥埋的线,不负荣家四代缇骑首领之名。他像驯马驯狗驯鸟一样,把我驯成了你的奴隶。孟宛,你是你大哥在我心里埋的执念。

      孟宛全身连牙齿都开始发颤,明明进门之前,她还以为这个库房是她活下去的保证,结果现在,她成了许凌云要清算的旧帐。

      她口齿不清,又咬到了舌头,双手用尽了全力才反许凌云的手指掰开了一点点,跪在地上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气了。她心有余悸看着这个男人黑靴上打的一排铜钉,摸着脖子上仿佛错位的喉骨,心跳得像是要脱力了,

      终于缓缓站了起来,看向那张黑暗中的脸,她像孩子一样残忍的笑了赶快来,冷冷的暗哑的说道:我是个傻子,大人,荣家最后的孩子,是个傻子。所以,我被留在了这个世上,被亲人最后的顾念养活着。大人,为了让我能活着,连累你受苦了,我很抱歉。

      如果她不是傻子,爷爷不会把不能对任何人说的话对她说。

      如果她不是傻子,哥哥不会容忍她进出大牢一年多,只为了不让她犯傻病。

      如果她不是傻子,是不是她可以做些什么事,让哥哥不必因为太后的猜忌,而身死命消?

      如果她不是傻子,她怎么会自己都不知道要向何方去的时候,还在死人堆里拉了一个胡四出来?

      如果她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全越这种邪脸做作的男人是个靠女人吃软饭的混帐?

      如果她不是傻子,她怎么会没有早一天脱离南国的车队,竟然牵扯进了那一团乱麻中去?

      如果她不是傻子,她怎么会早看不出来,许凌云接近十六岁的她根本就不是真意,只是利用?而他现在的
      真情,也不是真情,不过是哥哥当年用了一年时间,给他下的心锁。

      她用尽了力气,做好的药,亲手去为他上的药,亲手去为他正的骨,通通都是哥哥给许凌云下的蛊。可能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可能因为她当时的全心全意,所以这个蛊毒居然到今日还有效。

      二十四岁的许凌云没有发作的迷魂蛊,在四十岁终于发作起来,原来药效一直都在,只是二十岁的许凌云根本强大得没有让药效发作的机会。许凌云如今已经四十岁了,终于阴气减半,气血始衰,内里原本压抑的病症一起发起来,要他的命来了。

      二十四岁就没有爱过她的许凌云,二十四岁就知道要鲸吞天下,功成名就的许凌云,一个女人在他心里算得上什么?

      他当年就不曾喜欢过她,怎么可能四十岁见识过这么多年的温香软玉,红尘莺语之后,还能付出二十四岁都没有付出的感情。

      他是一心只想功成名就,替父亲完成掌握控鹤府之愿,在他前途无量之少年时都不为女色所惑,怎么可能在四十岁时对一个女人爱得要死要活。

      她只是他的一个执念,她只是他多年以前被兄长用心锁控着的一只巨兽,他是来断了这个锁,断了这个病根,要治好这个病的聪明人。

      他是要当天下权臣的许凌云,她当年的一点点傻子一样的感情,屁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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