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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樱花 ...

  •   杜牧的诗中说“清明时节雨纷纷”,形容的就是这江南的清明。淅淅沥沥的雨与夏季不同,是绵绵密密的春雨,滋养着大地万物复苏。

      沈确去祭祖,便带上沈思懿一起。沈家的祖坟在半山上。背靠西山,面朝太湖,是风水极佳的宝地。需要走一段山路才能到达。错综复杂的小路,因为下着雨,潮湿泥泞。并非好走。

      沈确在前头带路,时不时回过头扶沈思懿一下,手指无意的触碰带来温度,在初春仍能感觉到温暖。两人走了好一会才到半山。

      沈确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夹克,而非军装。是作为寻常的子孙来祭拜长辈。墓碑上的是他的爷爷,还有那从未见过的父亲。沈思懿大概能理解他的感受,与某个人有着最亲的血脉,记忆中却搜寻不到任何关于他的画面。关于父亲的性格如何,讲话的语调怎样,眨眼时的模样,欢喜时的神情,都只能从旁人嘴里听说。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沈确心中有着深深的失落感。因此,他看上去,有些沮丧。

      下山的时候,路更难走了。沈确依然走在前头,一言不发。沈思懿默默的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那已经能撑起整个沈家的,宽大的背影,却不似平时那般挺拔。心里想着心事,便顾不上其他。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

      “还好吗?”沈确扔下伞,过来将她扶起,问道。

      “还行。”其实有些痛,但她尽量忍耐着,想继续走。可下肢持续传来的疼痛感,让人寸步难行。

      裤子上沾上了泥土,有些狼狈,沈确看她不像能继续走路的样子,背过身半蹲下来。

      “我背你。”他说。

      “我身上太脏了。”她说

      “不碍事,上来吧。”他坚持。

      手臂从后往前,环绕上沈确的脖子,她双手很冷。男人的身上很温暖。因为高强度的训练,沈确脖颈的皮肤也呈现出黝黑,与沈思懿白皙的手臂形成强烈的反差。是黑与白的反差,是刚与柔的反差,是冷与热的反差,是男人与女人的反差。

      “手怎么这么凉?”沈确的声音温和醇厚,很好听。

      沈思懿贴到沈确的背上,体温隔着衣服一点一点传递进来。他的手臂相当有力,紧紧的抓住她的双腿。身下的人微微弓起背。好让她趴的更舒服一些。手中握着伞,将两人罩起来。

      下山的路依然难走,沈确的步子并不大,走的小心翼翼,可身体的起伏却十分明显。每一次颠簸都让紧贴的部分产生摩擦,皮肤因为触碰开始发热。越是升温,越是有存在感,即使是很小的面积,也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沈思懿心跳的开始加速,雀跃得跳动着,频率越来越快,快到她自己都能听见。同样,她也害怕那“扑通扑通”的声音,通过紧贴的身体传递到沈确的后背。她只能不停变化着姿势,来减少这种无措感。

      沈确的左耳后面,有一颗小小的痣,以前未发觉,凑近了想要看个清楚,沈思懿呼出的热气扩散在他的耳边让身体不自觉的更绷紧了一些,搂着脖子的手臂若有似无的摩擦着他凸起的喉结,沈确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紧贴在后背的那片柔软,让他如坐针毡。可偏偏背上的那个人还不老实,时不时左右扭动着。一动起来,那柔软的触感愈发明显。

      “别乱动!”沈确发出声音,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会掉下去!”

      “哦!”沈思懿便乖乖趴着不动,将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靠近脖子到地方。

      温热的气息从耳边转移到脖颈,这并没有让沈确放松下来。伞外下着小雨,淅淅沥沥落新叶上,在山涧演奏着独属于春日的曲谱。暧昧在伞下的世界绕开,像是惊蛰过后冒出的第一朵花苞,盛开在心尖,让空气都变了味,带着香甜。

      沈确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回到车上,沈确将沈思懿放在副驾驶座上。他半个身子探进车里,像小时候那样,拉着安全带替她系上。

      可是女孩长大了,也长高了。副驾驶的位置不再空旷,挤进两个人变得拥挤。沈确似乎忘了这一点。扣完安全带准备退出去,转头的时候,鼻尖正正好,蹭到她的鼻尖上。鼻头冰凉的触感,让沈确停下动作,恰好四目相对。

      时光流转却宛如静止,女孩的眼里仿佛住进一座大西洋水波流转,深不可测神秘让人忍不住凝视,心甘情愿的沉溺。雨水落在车顶,发出的声响,在耳畔被无限放大。

      脸与脸之间贴的很近,近到看不清对方的五官,沈思懿从沈确的眼睛里读出了慌乱。他的眼神一向坚毅自信,这样的神情,从未有过。

      弯着腰,一只手撑在座椅靠背上,沈思懿整个人被他笼罩在身下。是极其暧昧的姿势。嘴唇近的几乎贴上,彼此交换着呼吸,属于男人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亲吻他。

      沈确敛回眼中的痴望,及时退出车身,绕了一圈坐到驾驶座,启动车辆。

      沉默了许久,沈确终于开口。“需要去看医生吗?”

      “不用了,已经不疼了。”沈思懿答道。

      沈确不再说话,气氛是难得的尴尬。车窗玻璃上氤氲着水汽,外面的景色在水滴下幻了形,迷幻朦胧。沈思懿用手擦出了一个圆圈,圈里是清晰,圈外依旧朦胧,像是雾里看花,看着外面崭露头角的春意。

      “听说蠡湖边的樱花开了,你带我去看好不好?”她又开口。

      来了江南这么多年,对这景色怎么都看不腻。每年的4月,是樱花盛开的季节。城市处处可见盛开的樱花,凋落的粉白色花瓣,充斥满整条街,像是落了雪却比雪更浪漫。风拂过,洋洋洒洒卷起一片,从此风的影子在阳春的季节有了具体的形状,浪漫也变得具像化,不在只是缥缈虚无。

      “好!”沈确专注的开着车,“过几日雨停了就去。”

      汽车穿过一座牌楼,道路开始变窄。左面是山,右面是湖泊。湖绕着山,山圈起湖,波光粼粼上映着绿意盎然,紧密得不可分割,这江南的景色也带着缠绵悱恻。

      沈思懿放下车窗,风灌了进来。

      沈确单手开车,十分熟练。右手掌心在方向盘上打着圈。

      “开车和开飞机,哪个更难?”她问。

      “当然是开飞机!但是也更畅快。”沈确回答。

      “什么感觉?”她觉得好奇,继续追问。

      “攀升的极限加速,俯冲的压迫感,在云端的侧翻滚的失重感,都让人欲罢不能。”说起驾驶飞机,沈确的脸上神采奕奕,眼神也是藏不住的兴奋。望着他的侧脸,听着他不停描述着,谈及热爱眼中尽是神采奕奕。

      沈确真的是自己见过的,最优秀的男人。沈思懿心说。

      “对了,过完节我就要去部队报道了。”沈确又想起什么,转头看了沈思懿一眼。

      她正看的入迷,突如其来的对视,让人不自觉躲避,“哪里的部队?”

      “在阎良,我打了申请,通过了。”

      “是你自愿申请的?”

      “嗯,歼击机飞行员。”邓放点点头,是笃定的眼神。

      祖母说过,沈确的父亲也是飞行员,后来执行任务出了意外掉在了海里,连遗体都没有找到。沈确是遗腹子,从小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却很崇拜他。他成为飞行员,也是为了继承父亲的遗憾。

      停好车,便朝着往入口处走去。入口的地方是狭窄的通道,穿过去后便豁然开朗。

      湖畔是一条长长的路,不算宽阔。道路的两边并排种满了樱花,长得枝繁叶茂,淡粉色的花朵一簇一簇在枝桠上冒出头,爬满了整个枝头。远远望去,像是大片粉色的云朵悬浮在半空,远远看过去,一眼望不到尽头。树枝从两头延伸出来,在道路的上方交错在一起,走在下面。阳光透过花海,星星点点洒进来,斑驳的照在两个人身上。抬头,透过枝桠能看见天空,淡粉色与天蓝色,也是相得益彰。

      地上也铺满了粉色的花瓣,沈思懿和沈确并排走着,像是走在柔软的地毯上。路上多数都是一对对的情侣,挽着手,十分亲密的样子。心中不免生出一些小心思,她觉得自己与沈确,看上去是不是也像小情侣。偷偷瞄了一眼沈确的侧脸,他的下颚线有好看的弧度。沈思懿现在长大了,不再是小女孩的模样,应该是相配的吧。

      沈确个子很高,步子自然迈的大,稍不留神,就被他落下。

      “沈确,你等等我!”喊了他一声,快步追上。走到他身边时,很自然的握紧了他的手。沈确的手掌很大,掌心带着厚厚的茧子,摸上去是粗糙的,却让人觉得安心。

      沈确没有握紧,也没有挣脱。他的手只是垂在那里,她便牢牢抓着。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牵着沈思懿继续往里走。

      越往里,人越来越多,渐渐拥挤了起来。沈确这才靠的她更近一些,将人护在身侧,握着我的手也终于收紧,“跟紧些,别走丢了。”

      沈思懿应了声,也牢牢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人心里也暖暖的。从小到大只喊他的名字,是因为知道,对他从来都是女人对男人的感情。是男欢女爱的喜欢,是想与他拥抱接吻的冲动。未成年前,觉得这份感情遥不可及,只能藏于心底。如今沈思懿已成年,沈确也年华正值,是最好的年纪。这份感情,好像突然变得唾手可得了。

      春风拂过,带下几片花瓣,零落的撒在沈确的头发上,肩头上。

      “沈确!”她轻声喊他的名字。

      “在!”沈确回身看她。

      大抵是在部队待的久了,连回应的方式也是军事化的。两人面对面站着,他挺拔的身躯,将沈思懿与拥挤的人群隔绝。

      “怎么了?”见她不说话,他又开口。

      仰起头看着他,抬手拾起他头发上的花瓣,捏在指尖上在他面前晃了下。

      沈思懿笑。

      沈确也跟着笑。

      踮起脚尖,飞快的在沈确的脸上亲下去,像是偷袭一般,达到目的便快速撤退。路上人实在太多了,撤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上旁边的行人,没来得及站稳脚跟,沈思懿来回摇晃了几下。

      沈确眼疾手快,动作利索,将人拥进怀里,身体结结实实地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掌心在沈思懿后背留下温度。毫无防备的贴近,让她心跳骤增。几乎要将脸埋进他胸口里。他衣服上好闻的洗衣液的气味夹杂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瞬间笼罩在身侧。

      “没事吧?”沈确低头问,闻见头发丝上的香气,喉咙发紧,身体也随之紧绷。

      “没事!”从他怀里退出来,回到安全距离。

      沈确还没来得及追究那个脸颊吻,人群里便传来骚动。然后便听见远远有人在喊,“停在原地,别再往前走了。”

      似乎是人太多了,前方发生了踩踏事件,附近的部队里调了军人过来,维持秩序。沈思懿与邓放被困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站了没多久,就开始觉得眩晕,抬头看太阳,光线变得涣散,周围的人都变成了虚影。人声是脚步声,小孩的哭声,女人的低喃声。

      “沈确,我不舒服。”拉了拉沈确的衣角,有些站不住。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沈确看沈思懿脸色苍白,讲话也是有气无力。

      “头晕的很。”觉得双腿发软,便靠到沈确身上,软绵绵的往地上躺。

      “小懿,你坚持一下。”

      沈确将人打横抱起,开始在人群里穿梭。他吃力的挤到人群的边缘,有军人把守的地方。

      “现在还不能出去。”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威严而洪亮。

      “小懿,你将我衣服暗袋里的军官证拿出来。”沈确低头对我说,他抱着他,腾不出手。

      沈确今天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件飞行夹克外套。拉开他外套的拉链,将手伸进去。炙热的体温,充满弹性的肌肉,接触到手背的触感都让人面红心跳。摸索了一番,才在口袋里摸出一本小硬壳本子。沈思懿将小本递给那名军人。

      “她不舒服,我要带她去医院。”沈确说,语速很快,听得出是焦急。

      那名军官接过去看了一眼,合上。对着沈确敬了个礼,“军区医院离这不远,我让人带你们过去。”

      沈确口中说着谢谢,脚下一刻不停,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军区医院的病房里,沈确守在病床旁,床上的人紧闭着眼睛,在吊着点滴。

      “她没什么事,就是低血糖。挂点葡萄糖就行了。回去注意多补充营养。”

      沈确回忆起医嘱,仍心有余悸。幸好没什么事。他看着她那张小小的只有巴掌那么大的脸,惨白惨白,忍不住的揪心。他想要抚摸她的脸,可手悬在半空犹豫许久,捏成拳头,又放下。打量着她,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鼻子高挺又小巧,嘴唇是粉色的,饱满的像一粒多汁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回想起,在樱花树下的那个吻,她的嘴唇划过脸颊,是柔软的触感。这样的感觉,让人有些沉迷。

      沈确也不知从几时起,对沈思懿产生异样的感觉,她的一举一动都像小猫爪子一样挠动着他,不痛,却叫人心里痒痒的。仔细回想来,好像从未将她当小孩看待过,第一眼便是。

      可他知道这样的心思是不对的,不应该有的。爷爷从小教导他,沈家是名门世家,家族荣誉比生命都重要,万不可做有辱家族荣誉的事情。沈思懿是以养女的身份来到神家,于他而言,他们只能是亲人,不能是其他。他不是不懂,她对他的爱慕。可沈确无法做出相同的回应,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大抵从第一面开始就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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