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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祖父 ...

  •   年少的时光像是一场梦境,一场美的不像样的梦境。梦里的老宅总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柔光,将那些平淡而又琐碎的日子封印在回忆里。

      可那些恬静的美好也伴随着沈老爷子的离世,画上一个短暂的句号。

      初秋的一场雨后,沈老爷子突然一病不起。医生说八十多的高龄,也算得上是寿终正寝,无力回春只能准备后事。

      沈确回来的那天院子里的芭蕉叶被雨打得“啪啪”作响,一个湿漉漉的人影“咻”得一下蹿进来,用极快的速度朝着沈老爷子的房间奔跑。

      沈思懿在湖心亭看着落雨掉入池塘里,荡起层层涟漪,那个怪老头很凶,可也对她很好。纵使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曾亏待过她,吃穿用度,包括上的学校,都是数一数二的。

      曾经她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的人,从小没有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却不爱她。她时常想,这个世上没有人会爱她了。然而在遇到沈确后,她又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幸运儿,他那么善良,沈家的人都那么好,祖母那么温柔,祖父虽然严厉,却用行动代替言语。从小到大,没人待她这么好。早已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把沈家的人当作自己的亲人。

      沈确接到祖母的电话,说祖父快不行的时候,他就不敢有一秒的停歇,生怕脚步慢了点,就见不到最后一面。

      “沈确!”沈思懿点声音在池塘对岸响起。

      可沈确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头也不会的继续用力奔跑,沈思懿也顾不上下着大雨,跟着沈确的步伐一路跑去。

      抵达的时候,因为惯性差点撞到门上,“嘭”得一声,被淋透了的沈确赫然站在门口,大口喘着粗气,胸膛连带着肩膀一同上下剧烈起伏着。

      祖母坐在床边,迎了上去,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已经哭不出眼泪。

      “他在等你。”她轻声说,连嗓音都是哑的。

      沈确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好似每一步都很漫长。从小没有父亲,祖父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长辈,陪伴他整个童年。沈确忌惮他、却也尊重他,敬仰他。记忆里,祖父总是穿着一袭军装,这也深深的影响着沈确,他骨子就觉得,自己迟早也是要穿上那身军装的。

      可他如今躺在床上,被子罩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里面藏着祖父如枯槁的身躯。他闭着眼睛,胸口的起伏提示着他还活着。

      沈确知道祖父在吊着最后一口气等自己回来。

      “祖父,我回来了。”他跪到床边,紧紧握住沈老爷子的手。

      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面跟着同样湿透的沈思懿。

      沈老爷子听见沈确的声音,吃力的睁开眼,里面一片死寂,声音也是颤颤巍巍,像是从喉咙的最深处传递出来,“沈确回来啦。”

      “祖父,是我,是我。”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嘴巴一张一合,一下子说那么多话,有些费劲,说的断断续续。沈老爷子又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头发滴水,双眼含着水汽的沈思懿,又继续对沈确说,“沈家,就交给你了,你要记得我从小教你的,做个光明磊落的男人,不可做出有辱沈家的事情,你可知道?”

      沈确拧着眉连连点头,“我知道,祖父,您放心,我都记得。”

      “别哭,男子汉大丈夫。”

      这是祖父最后留下的话。

      然后沈确就真的没有哭,他从小是个听话的孩子,连这一次也是。

      祖母扑到床边,哭得差点断了气。沈老爷子比她大十多岁,她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先行离去。可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呐,早就渗透进生命的每一处角落,这硬生生的剥离痛的叫人窒息。

      “沈确。”沈思懿站在沈确身边,纤细的手潮湿冰凉,牵起他的大手,“别难过,祖父只是去了一个更美丽的地方,你还有我,我会一辈子陪着你。”

      沈确看着沈思懿,被雨淋过的脸颊惨白,强忍着泪水还在安慰自己。她的脸上写满了真诚,全无童言无忌的天真,好似她真的知道,一辈子到底有多漫长,一辈子的陪伴到底意味着什么。

      18岁的时候,迎来沈思懿的成人礼。

      沈确有两年没有回来了,学校毕业以后,又参加学习了改装训练,成为一名歼击机飞行员。

      在去西安的部队报道之前,他先回了一趟家。

      江南的三月,还有些乍暖还寒。许久未回的家,依然是记忆里的模样。穿过前院曲折的小路进入庭院之中,开始寻找那个小姑娘的身影。他记得,她最爱躲在八角亭里喂鱼的。

      在风雨连廊的景窗里,沈确便远远的看见池中的亭子里有个身影。他不自觉加快步伐。

      穿过茂密的树丛,池塘映入眼帘,周围高低错落着太湖石,午后的阳光折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池塘中央的湖心亭里,一位少女背向而立。

      沈确穿过折桥,缓缓向她走去。长高了,头发也变长了。随意的在脑后盘了个松散的发髻。身上穿的是一件中式的银灰色刺绣马甲,里面搭配了一件米色的半高领羊绒衫。下身穿了一条米白色崇明花海图案的马面裙。她抓了一把鱼食,撒入水中,鲤鱼蜂拥而上。她发出咯咯的笑声。

      沈确不禁跟着笑,这么多年了,她在喂鱼这件事上,还是那样乐此不彼。

      他的笑声,引来沈思懿的回眸,转过身,沈确看见的是一张明艳的脸。两年未见,她身上的稚气已经褪尽,那双像猫一样勾人的双眼,也愈发灵动。素净白嫩的脸上几乎未施粉黛,却涂了正红色的唇膏,是一张干净又魅惑的脸。

      沈确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的跳动,以为她还是那个爱装大人的小姑娘,却忘了,时间如梭,从前那个不懂规矩的疯丫头,已经成长为亭亭玉立的窈窕的少女。她终于不用再装大人了。

      其实这两年里,也时常会思念她。可沈确权当是长辈对晚辈的思念,对亲人的思念。心底突然滋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让他无法再去忽视,自己把她当成一个女人的事实。

      沈思懿看见沈确,眼神都变得明亮,她扔下手中的鱼食,向着他的方向小跑过来。

      “沈确,你回来了?”

      声音也变了,不再是稚嫩的孩童的声音,而是温婉动听的旋律,像银铃般,撩动着沈确的心弦。

      沈思懿理应喊他一声养父的,可年岁差的太近,喊父亲甚是奇怪,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直喊他,沈确。那是她最后的一点念想。

      27岁的沈确,已经开始初现熟男的魅力。常年的训练,让他的体型比从前更结实了,精壮的身体被一袭笔挺的军装包裹着,站在那里,便是风景。

      “这位女士,长高了不少,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许久不见,沈确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这样称呼沈思懿。用手比了一下她的身高,确实长高了很多,现在的她,已经超过沈确的肩头了。

      他们之间差了9岁,11岁和20岁之间的9岁之间是隔着鸿沟。而18岁与27岁之间的9岁似乎没有那么难以跨越。沈思懿感觉自己和沈确之间,好像离的更近了一些。

      “你也已经是中校了!真了不起!”指了指沈确军装上的肩章,二杠二星。

      “这鱼你都喂了多少年了,还喂不腻。”沈确看了一眼池子里圆滚滚的鲤鱼,调侃道。

      “那不是无聊!你回来了我就不用天天喂鱼了!”还是像以前一样,自然的挽上沈确的胳膊。

      可沈确的身体,却在她触碰上的那刻,有一瞬的僵硬。以为是错觉,这份不自然很快被他压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同沈思懿一起往厅堂走去。

      祖母见到沈确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一边说着他又瘦了,一边又埋怨他,也不晓得多回家来看看。可看见沈确身上穿着军装,又忍不住流泪,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这个女人生命里两个最重要的男人,都献给了国家。她在自己孙子身上,又看见了他们的影子。

      沈思懿平日里也不爱结交朋友,因此她的成人礼十分简单。祖母送了一只墨绿色的翡翠镯子给她,成色品质皆为上乘,水头也很足。细细的玉镯,戴在手腕上,更衬的皮肤白净。

      沈确的礼物是一条项链,四叶草的款式。但那吊坠看着更像海棠花图案。正面镶嵌着珍珠母贝,背面刻了“SY”两个字母,是思懿名字的缩写。

      沈思懿甚是喜爱,迫不及待带上。细细的链子绕在脖子里,刚好到锁骨的位置,更显得脖颈修长。

      “这次准备待多久?”她问沈确。

      “过了清明再走。”沈确答道。

      沈思懿心中忍不住窃喜,距离清明还有半月有余,沈确在家待的时间会更久些。她偷偷看他,眼中是说不出的欣喜,连嘴角都忍不住要上扬。

      沈确似乎察觉到那道目光,转头看她,便对上那双的眼睛。他的眼底是道不尽的柔软,是难以名状的暧昧。

      小时候与母亲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男人的眼神见得多了,同情怜爱的眼神通常伴随着皱眉,充斥着情欲的眼神是毫不避讳的赤裸裸的凝视,猥琐的眼神通常是不停上下打量,不屑的眼神是斜眼或皮笑肉不笑。

      但这些模样,都没有出现在沈确身上。他的眼神是最纯粹的,一个男人看向女人的眼神,无关乎情欲,像在欣赏一件只隶属于他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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