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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今日将叛军头目于菜市场处决了”
      “哦”

      “西北的军费上报要比去年多出两成高达二十万两”
      “行”

      “安南王近期要入都城将东南战况悉数与皇上禀明”
      “好”

      “晋州今年所收税款一千两,比去年多收一成”
      “嗯”

      “柳大人告病,近一段要修养,且来人询问柳小姐将何时入宫”
      “你定”

      “邓老先生说是如今朝局不稳,想要重新披挂上阵,为皇上解忧”
      “谁?”
      “就是从前太上皇的老师,如今在江州书院教书”
      “无所谓···”
      “那····” “你先等一会儿”郑溪涧大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皇帝打断“太师去接皇后什么时候回来!”

      “这先前来人禀报说是要酉时进皇城”
      “还有好几个时辰呢?”小皇帝叹了一口气

      郑大人只得继续说下去“那给邓大人什么官职合适呢?”
      “诶呀!你自己定就行啊!”
      “这·····”
      “等太师回来问问他!”小皇帝瞧见郑大人的脸色又要变成猪肝色,马上又转换了一个口吻。
      顾念山自当上皇帝之后,便无一日舒心,皇上的工作量可比太子要大多了,早知道就不当这个皇上了。每每怨念,这个新上任的尚书大人,不是结巴,就是啰嗦,但凡他表现出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那人就双腿战栗,浑身发抖,他只得转换出一副笑脸,好让大人安心,毕竟如今公文都堆成山了,要是没有这个郑大人帮忙处理,顾念山真的想把这一把火烧了。

      郑溪涧大人最近想投河的心都有了,每夜晚披星戴月离开皇城时总要经过渭河边上,看着天上残月,真想一个猛子扎进去,同月亮长眠好了,可是转念又想想这江州全城百姓饮水,用水全系与此河一身,便算了。

      郑大人想来年少时傲气,金榜甲第,肆意官场。只是官场从不缺有才之人,他也因为不会转弯的脾性倍受排挤,好不容易熬进尚书院,可只是因为同将军交好多受排挤,多年官场沉浮也让他弯下了脊背,学会了点头哈腰,得了一个老好人的称号。可谁曾想尚书造反,同根牵连之人逃的逃,跑的跑只有他被强推到管事的位置,还有同僚阴阳怪气说他是祖坟上冒青烟。

      “冒青烟!”简直是祖坟炸了

      郑大人这个职位看似风光,可没有实权,躺在当中受夹板气。下面的官僚有年纪长的,有资历老的,自然不服他,每每阳奉阴违,夹枪带棒,他也只得忍受着。
      上面的有还未处理完家事的年少太师,性情乖张暴戾,听说动不动就灭人满门,虽无心管事,但也得事事告与他知晓,就是他可以不理,但你不能不报。关于这位太师的传闻可实在是太多了,郑溪涧只是见他一面,登时就觉得冷汗直流,不敢怠慢。

      还有就是总借口自己年老体弱的丞相大人,柳相上朝学着渔人的样子,作三休二,虽然总是报病,却牢牢把持着财政大权,绝不松口,要么就是满眼热泪从前朝,再前朝讲起,谁让人家是三朝元老呢?郑溪涧也实在是怕了这个丞相大人。

      剩下的就是刚刚登基不满一月的小皇帝,郑大人刚接触时以为这个小皇帝城府颇深,不显露山水,可相处几日才发现,他不是不显现,是真没有。这小皇帝脑仁没有二两重,一两装着女人,一两装着太师,国事,政事一问三不知,好在还算好说话,只是愚钝的过分,郑溪涧只得一步一步的提点,过了怕说他僭越,不足底下一堆事情等着,郑大人恨不得长三头六臂,一头交予太师,一头交予柳相,剩下的给皇帝。

      总之郑大人没有体会到高位的荣耀与权力,只有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谨小慎微的伺候这三个主子。他长叹一口气,还得给邓老先生找一个合适的官职。
      按理说这事哪里能轮得到他说话,可如今朝中能用之人寥寥,郑大人也不得不顶上。邓老先生是江州书院的院长,这兴国官场八成的官员都在此书院受教过,就连太上皇也是邓老的学生,邓老桃李满天下,做事又一板一眼,极其认死理,恪守规矩,也因此脸上沟沟壑壑,像是拿着刻刀一板一眼深深刻出来,每一条,每一缝都有其中道理。

      如今天下混乱,怕是心系国民,便不得不出山来重整社稷。

      可这混乱不是一时之事,就凭这场战乱,郑大人无心去查,小皇帝不想去查,柳相和太师都各怀心事,这兴国这样隐藏在层层乌云下的迷茫而晦暗的活着,可若是有人真的将这乌云撕开,那些隐藏在深沟中的东西暴露出来,到底是好还是坏!

      郑大人头痛的很!

      皇城的东边的墙根底下有一个狗洞,从前顾念山都是从那里出去,如今他当上了皇帝,那个狗洞就被封了起来,皇城都是最好的工匠,修补的像是从来都没开过那个洞一样。可顾念山一眼就能看出来,那里是从前他求生的希望。可如今他站在高处俯瞰,洞口还是那个洞口,怎么修补,都能看出裂痕。

      这个皇宫里刚刚经历了一场丧事,顾念山的父亲在战乱中死亡,随之而去的还有服侍多年的老太监王贺,顾念山哭的撕心裂肺,令身旁的人为之动容,无一不抹泪叹息,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哭的是谁!

      就像是他与从前彻底割裂,这里再没有人知道那深藏的秘密,如今再看他已然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可身边也没有谁了。
      晚上阴沉的天终于有些放晴,可也只是消散了部分的阴云,剩下一些亮暗夹杂的云彩在头顶飘飘悠悠,一列血红色的长队也徐徐朝这边行来。

      顾念山立于皇城之上,吹着冬日不算温和的晚风,看着城下那条血色的长蛇盘旋着走进。那条队伍的中央就是他的皇后。
      不知怎的,他有些紧张,攥紧了衣袖。从前他的眼睛清澈透亮,如今也多了一些深色的东西,他瞧见了领头那人,黑色的大氅,雪白翎毛,将他瘦弱苍白的脸几乎淹没,顾念山心想:他瘦了好多。

      到了皇城入口,都得下轿行走,从上面看去,只有一双朱红色玲珑的小脚,踩在斑驳的雪地上,不到两步就脏污了鞋面。
      太师大人只送到门口,不知怎么向上望了一眼,顾念山期盼着他能看见自己,嘴角也扯出笑容,露出八颗牙齿,像从前一眼,傻里傻气。

      可太师的眼睛只看向了清冷冷的天空,和低沉的云层,并未看向他。

      这可惜这天色不好,没有斜阳夕照,不然金光映衬着红衣,就像是一场天地间婚礼,可顾念山等不到自己的婚礼了。

      太师架马回转,皇后深入宫门,两人就这样背道而驰,一红一黑在不堪的雪地里向着他们自己的方向走去。
      天色本就是混沌的,时辰也是昼夜分将,可顾念山突然清明起来,他的皇后来了。

      林星还没回去陈府,就转变了行程,转去了晋州。晋州在江州西边,快要到了兴国的边界,因为林潇久去不回,且与失去了联络,林星心中挂念,便一定要去看看。
      林潇去晋州仅仅是因为当初太傅王大人,死之前去过那里,这一系列的事件似乎都是与王大人之死有关,况且接到线报,说晋州有些不寻常,所以林潇便自己过去查探。

      可能也是为了躲避眼下的那些苦痛,她实在不知怎样安慰,更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家中灯火通明的灵堂,那黝黑的棺材大的似乎能把所有人装走,这里甚至堪比棺材铺,她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

      夜晚的风也大了起来,江州到晋州要穿林淌河,林星一匹骏马飞快,可终究追不上太阳的速度,明月高悬,深山老林里呼啸着风声,夹杂着不知道什么野兽的嘶吼。
      林星夜路走惯了,可总觉得今天格外的阴森,银白色的月光照映出斑驳的树影,在满是杂草的路上明暗交杂,林星是不怕黑夜的,甚至喜爱黑夜,可马儿却焦躁了起来,扬头大叫,偌大的鼻孔里喷着热气,踌躇不前。

      林星只有在少时学艺时吃了些苦,剩下五成分给了姐姐,五成因为自家大人的宠爱。这些时候的好日子,让他恍若梦境,觉得生活本该如此,可那场变故,让他不得不清醒。

      林子又高又密,依稀能分辨出远处的重峦叠嶂,晋州深处山区,半座城被大山包围,剩下半座被沙漠吞噬。
      残月碰到乌云,本就晦暗的月光近乎没有,显得树林里阴森森的。马儿咆哮,加之风扰,林星习武多年,感知超于常人,他长剑横握在胸口,今夜注定不太平。

      果然不消一刻,飘过来几簇绿光,像深夜里忽上忽下的鬼火,一簇···两簇,最后竟远处的山林漫山遍野的忽闪着淡淡的光芒,马儿早已双股战栗,一个劲儿的退缩向后。林星掣住缰绳,后方山高林密,跑起来马儿未必是群狼的对手。
      突然从山林深处响起一声嚎叫
      “呜~”

      悠长而又尖锐,似乎要唤醒这座沉睡的大山。紧接着又是一声,声声相连,像是来自地狱里的召唤,一步一步的向林星逼近。
      林星暗骂一声“我去!这咋这么多狼!”

      本来林星的轻功躲避狼群应当不成问题,可他看了看身下几乎瘫软的战马,心下一横,今天说什么也得一起回去。
      可还没等他解开缰绳,身后传来了一声异响,跟漫山遍野的狼嚎不同,这声吼叫更加低沉,开阔,只有一声却在狼嚎中尤其明显,完了,不会还有别的东西吧!林星出了一层冷汗。

      果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霎时间山林肃静,狼群好像一下子消散,只有树木枝折的动静,那战马也吓得鼻孔散大,喘着粗气,林星攥住了长剑,猛的回身
      “嗯?”

      隐秘的草丛后面竟是像一只小兔子似的少女,少女的额间带着一块水晶样的装饰物,对着月亮,淡淡的光芒一闪一闪的,跟她眼中清澈如水的月色一起跳动,虽看不清脸,可她却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
      多年之后,这个场景林星还历历在目,他不时回想那晚的光到底是来自天上,还是女孩身上。
      林星的长剑并没有放下,剑尖直指她的心口
      “你是谁?”
      女孩也没有害怕,大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刚哭过一般,只是糯糯的喊了一声
      “哥哥”

      幸而是冬天,尸体可以存放很久,那些想念,那些遗憾,也被这个冬天冰封在狭小的棺材里。
      怎么就是冬天呢?这冬天也太冷了,茱萸那么怕冷,可怎么办啊!
      陈云风从不信神佛,可他在院子里开了法坛,做了道场,请了满江洲的佛道大师,超度,诵经,每日人声鼎沸,吵闹,叫嚷,也是让他的家人在家中多停留了片刻。

      今天是下葬的日子,李夫人大门紧闭,依旧在山上不下来。陈云风无心理事,只有周椿和孟奉先一直在身侧忙里忙外。

      陈云风是陈家剩下的唯一血脉,也是唯一能为家人守灵的人,他跪的板正,就像是这一月有余每天做的那样。棺材很重,几个人抬起的时候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他没有哭过一声,只是像一片轻薄的云,怕是风一吹就散了。

      陈云风找了那么多人,拥挤的差点填满整个院子,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一抬头看见的是灰蒙蒙的天,身边的人都失了面孔,这世界也只他一人罢了。

      外面闪进几道人影,抬着一个木架,架上覆盖着一层白布,里面鼓起一道人形,那几个人抬着这架子跪倒在陈云风面前。

      陈云风朝这边看了一眼,也没起身,只是轻轻的问了一句
      “是谁?”
      “林潇!”

      院子里最后只剩下一口棺材了,是陈青松的,陈云风半晌没有出声,只是那口厚重的棺材被抬走时,他说
      “再去买一口棺材吧!”

      袁耕终于补齐了工钱,兴致冲冲的买了三两猪肉和一匹花布,天气寒凉可做些黄花干菜肉圆汤,暖暖身子,所以肉都选的是三肥七瘦的后尖,这也是他老娘的拿手好菜。
      那匹花布他特意选的素净蓝色,还稍稍有些发灰,他想小依应该喜欢这种素色。回到家时天色尚早,老娘依旧在厨房里忙碌,他把肉交予她,还不忘询问
      “小依去哪了?”
      老娘瞧见他手上的新布,也没回话一把夺了过来,嘴里嘟囔着“这布的颜色不好,你身上的袄子旧了,就给你做件新的吧!”
      “娘,小依还没有冬袄呢?她身上那件早就破烂了!”
      “一个女人家的又不出门,穿什么好看的衣服,今天瞎跑差点就没找见她,儿啊!你要是不抓点紧,这女人迟早留不住。”
      “娘,小依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都得遵循她的意愿!”

      “什么意愿?”袁老娘声音大了起来“我看你就是读了两本书把脑子读坏掉了,起初有哪个女人是心甘情愿嫁人的,到最后不还是都一样,我看就是你没本事,今晚要不我去你二姨家,你自己抓点紧!”
      “诶呀!娘···”

      话还没说完,小依就从外面担了两担水回来,她身上的旧袄被扁担磨的露出了棉花,脸上也是红红的肿起,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瘦小的身子被两大桶水坠的摇摇晃晃,袁耕看见赶忙上前去接过来,同时也看见了她脸上的不对劲。
      “怎么了!”袁耕小心询问
      “没事!”小依声音有些颤抖,将头别过去

      “赶紧做饭吧!”袁老娘不断的催促“我打你也是为你好,今天这么多人,你乱跑跑丢了怎么办!我们袁耕这么喜欢你,你要是丢了他得多伤心啊!”
      袁耕一瞬间明白了,双眉紧皱,大喊了一声“娘!”
      小依及时拦住“没事 !”
      那两桶千辛万苦抬回来的水因为这一场吵闹被遗忘在门前,水早就不像刚被打出来那样上下翻腾,反倒成了一桶死水,深不可测。

      晚上袁老娘果真做了肉圆,小依虽然不是主厨,也没敢闲着,跟着在厨房也煮了一碗青菜粥。袁老娘做完饭后,自己也借口说是有事匆匆巴拉了两口饭便离开了。
      肉丸子一个个圆滚滚的挤在小小的瓷盆里,黄花菜也是提前泡发好的,垫在肉圆底下,吸饱了肉汁,十分鲜美。

      “你尝尝,这可是我娘的拿手好菜”袁耕夹了一个肉丸到小依碗里,自己舀了一大碗的青菜粥,刚想入嘴,就被小依叫住
      “袁大哥,我今日在街上瞧见有人家招下人,我想我在这儿以叨扰了多日,若是能出去做点活计,也不用再麻烦大娘和大哥了!”

      袁耕“铛”的一声放下碗“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依低下头,一时沉默不语
      袁耕冷静下来,柔声说道“小依,我这些日的心意你应当明白啊!是因为我娘打了你一巴掌,还是你从前锦衣玉食,嫌我家贫!”

      “我落难到这儿,自身难保,怎会嫌弃你呢?只是我家人无故惨死,我总想着我这一辈子不能就这么过去,我父兄疼我一场,总得为他们做点什么?”小依的脸上很是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你想做什么?”
      “我总得明白他们因何而死?怎就···死了呢?”小依说这话时有些梗住
      “他们不是被山匪所杀吗?”

      “对··对啊!”小依有些结巴“是哪个山头的匪啊!”
      “你一个女孩子,要怎么查”
      “可我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小依”袁耕拉住了她的手,小依没有躲过去,只是眼神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厌恶
      “我替你查”
      “什么?”小依瞪大了眼睛
      袁耕用勺子搅了搅粥,那粥掺了青菜,渗进去丝丝的绿意也算好看,只是放的时间久了,更加粘稠起来,他舀起一勺,接着说“如果这件事对你如此重要,我愿意替你去!”

      说着便要把那勺粥往嘴里送,可小依伸手拦住,袁耕向她看去,那张精致小巧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焦急或是悲愤的神色
      “这粥凉了,我再去给你热热!”她又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做棺材的,没念过几天书,也不可能配的上你,可我想做一场梦试一试,只要你帮我照顾好老娘,我什么愿意替你做!”袁耕一概老实憨厚的模样,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坚毅。

      还没等两人继续往下说,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喊:袁老娘出事了!!
      袁耕听闻此言忙不迭的站起身,跟了出去,小依则手脚的麻利的将那两碗青菜粥端起扔到了泔水桶里,出门时天色渐黑,只是还能模糊中看清一丝影子,她走到门口看似漫不经心的将门前的两桶水踢翻在地,便也追着袁耕的脚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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