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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惊雷之二 ...

  •   九方家族所在之处离观星台不算太远,雁灵与青极骑马疾行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到了一片阴森的榕树林。
      这里的榕树大多树龄超百年,参天之高、树冠交叠,树须垂下可独木成林。林中瘴气游荡,寒气凛凛,与魍魉岩十分相似,但没有魍魉岩那般阴毒。
      青极与雁灵将马匹留在榕树林外,趁着开始昏暗下来的天色,进入林中。
      行至瘴气浓烈处,青极从袖口抖出两颗青色的药丸,将其中一颗递给雁灵,低声道:“这个是清瘴丹,九方家族的秘药,只有含着此药,才能安然无恙地穿过这片古树林。”
      雁灵轻轻将青极的手推了回去,说到:“你留着,我的身体并不畏惧毒障,别担心。”
      听她这般说,青极也不强求,他捻了其中一颗放入嘴里,另一颗再次收了起来。
      步行了一段,他们走到一处平地。
      平地之上立着八块有两米之高的深灰石碑,石碑围成一圈,碑面空白,座下有一个方形洞口,里边是仿佛望不见尽头的长阶,如此陈列,看着鬼气森森。
      此时已近酉时,一抹冰冷的月光穿过茂密的林叶,将其中一块石碑笼在其中。
      “酉时,月照为东,东震木,木主生,遇水则盛、遇火则败……”青极环视一圈,指了指往右的第二个碑位道,“走这里,坎水位。”
      雁灵顿了顿,跟在青极身后,走下坎水位石碑座下那通往底下的台阶。
      这八块石碑之下的入口每个时辰都会移动,它们分别对应五行八卦,需以日月光照确认方位,对应五行,才能寻出入口。正确的入口才是“生门”,其余为“死门”,若随意挑选一个进入,便是有去无回。
      正是这般玄奥的阵法,保住了九方家族千年根基。
      西肃少有五行卦象之说,在大漠,人们主要靠星宿以及水流来占卜。雁灵不通此术,她也听不懂青极所言,但既然青极说从这走,她便从这走。
      他们沿着黑暗的阶梯往下,下了约有四五米,脚才踏上一片平地,沿着平坦的路又行一段,才隐隐可见前方有微弱的火光。
      “这九方家族……竟坐落在地宫之中。”雁灵压低声音道。
      “先祖在建这地宫时,便设好了用于通风与蓄水的通道,地宫里也有一条暗河,所以即使在地宫之中,族人也能安然无恙地生活。”青极道,“九方家族内部有许多专门培植草药的密室,地宫温度均衡,适宜培育。”
      “我们如此明目张胆地进来,不怕遇到你的族人吗?”雁灵皱了皱眉。
      青极沉默不语,他背对着雁灵,雁灵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她能感觉,青极的反应有些古怪。
      他们一路顺利地到达了地宫的长廊。
      长廊呈环形,其间被分割出许多拱形甬道与房阁,甬道通向内环,房阁用铜铁大门封闭着,看不清内部情形,构造上,这里倒是同观星台有一些相似之处。
      青极正想带着雁灵穿过回形长廊,便听到身后有其他人的脚步动静,于是他赶忙拉着雁灵,闪身躲进一个黑暗的甬道。
      他们放轻了呼吸,看着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从甬道外的长廊经过。
      待两名男子走远,青极才拉着雁灵出来,往另一端走去。
      这片地宫是用石头堆砌的,且靠近湖畔,环绕着地下暗河,十分阴冷。雁灵受不了这种湿冷,脸色开始有些苍白,喉头也一阵紧涩。
      九方家族是独占一方的神秘世家,按理来说应是门生无数、人丁兴旺,但他们走了这么久,除了先前那两个并肩走过的男子以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见着。四周死寂的有些骇人,冰冷的石墙、摇曳的火烛,此处就宛如一座巨大的地下墓穴,只有能听闻暗河流水之声,以及亡者的窃窃私语。
      雁灵走在前面,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沉闷的声响,像是有暗格被开启的声音。雁灵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青极,不见了。
      雁灵往回走,半蹲下身,屈起手指在墙面与地砖上敲了敲,并未发现有何不对之处。
      “青极?”她压低声音,唤道。
      毫无回应。
      正当她摸索找寻着有无什么机关时,前方传来陌生的脚步声,雁灵看了一眼无处躲藏的长廊,心想着青极曾在这生活多年,自然有应对方法,而自己此时要做的,便是不被人发现。
      她快速穿过长廊,凭着直觉选了条甬道走了进去,而后便来到一片开阔之地。
      九方家族地宫中的暗河,便是盘踞在这里。
      暗河两侧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上边生长着许多唤不出名字的药草。这大概是在一座山的内部,此处的穹顶很高,但上方有空洞,隐隐可见有月光穿透而入,洒在暗河水面之上,犹如一条柔软的银白丝线。
      忽地,一只不知从何处来的、泛着幽蓝微光的蝴蝶缓缓从雁灵身前飞过,她轻轻抬手,那蝶便幽幽停在她的指尖。她借着月光仔细一看,才发现这蝶的蝶翼上生着狰狞的鬼面,本身也散发出一股十分刺鼻的气味。
      她想起青极在鬼骑大营时形容过的,那个与啼痋十分相似的东西。啼痋是一种盘踞在魍魉岩附近的毒虫,其本身不过食指粗细大小,却总是群聚一处,发出让人闻之痛苦的、如同婴孩啼哭一般的声音。
      那时青极闻到她带回来的啼痋,眉头一皱,说其气味与九方家族中的一种鬼侍蝶十分相似。那鬼侍蝶寿命很长,身有剧毒,飞舞在九方家族的每个角落,如有外来者,遇其必死,这种奇物,才是九方家族真正的守卫。
      这蝶浑身剧毒,又带着一股腥臭之气,怕是常年以尸体为食,倒是个厉害的东西,可惜它遇到的是她。
      雁灵借力一送,将那鬼面蝶送了出去。
      她沿着暗河,走进尽头处的另一个甬道里,一到此处,温度骤然暖了起来,雁灵便感到舒适了不少。
      在暗无天日的地宫中,忽得一处如此温暖之地,十分异常。
      前方有许多忽明忽暗的蓝光,雁灵走近了些,才看清眼前的情形。
      这一排共有三间密室,四周无人守卫,但石门上方栖息着不少鬼侍蝶,蝶翼忽扇间,幽光时闪时灭,使得整个甬道阴晦骇人。
      雁灵走到其中一扇石门前,将手掌贴在门上。石门隐隐传出热度,可以想象密室内温度之高。
      青极说过,那塑心草原本生长在炼狱山附近,那般环境下能存活的草木,说明其本身喜干燥炎热的温度。在探过每扇石门的温度后,雁灵来到最左侧的那扇石门前,摸索片刻后,她找到机关。
      石门缓缓打开。
      这间密室中心处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石炉,炉内堆满了一种几近成年男子拳头大小、通体泛着红光的石头,石炉之下是数十个种着繁茂药草的铜钵。
      其中一个铜钵中,生长着一株看起来曼妙圣洁,却又艳得诡异的花。那花的根与叶都呈现着皎洁无瑕般的雪白,顶端盛放着一朵泛着幽光的殷红色五瓣花,白梗朱花,根不沾泥,与青极描述中的塑心草一致。
      雁灵走到花钵前,思索片刻,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铺在地上。
      有些花木娇贵,离土即枯,最好的摘取方式便是连根部土壤一同带走。雁灵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株草药连根挖了出来,放在披风上,随后她将披风系好,而后提起两端,将其绑在背上。
      她离开火室,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再度路过暗河时,她蹲下身洗了洗先前因挖土而弄脏了的手。
      就在她要起身时,一只鬼侍蝶从她的面前悠悠飞过,接着,她从眼前的水波中,看见身后那抹漆黑的人影。
      雁灵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腕,身后那人似乎要将手伸向她,这一刻,雁灵飞速转过身,抬起手腕对着那抹人影。
      “是我。”那人握住雁灵的手腕,反手卸下袖箭的机拓,随后对雁灵道。
      雁灵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才放松了一些。她抽回手,问到:“你先前是触碰到什么机关了吗?忽然便从走廊消失了。”
      “那长廊上有块松动的地砖,我踩了暗格掉了下去,不过好在那里有条道可以出来。”青极缓缓说到,“看起来你拿到了塑心草?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吧。”
      说罢,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轻轻披在雁灵的身上,接着又为其戴好兜帽。
      雁灵觉得青极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于是停顿片刻,她点了点头。
      正当他们要从甬道离开时,甬道前方忽地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在这般寂静的夜里与地宫中,显得有些突兀。
      雁灵与青极对视一眼,四下寻找可以隐蔽的地方。青极看见身后不远处有一方狭窄的夹角,便对雁灵示意了一下。雁灵即刻扯下青极的披风,拉着他闪身躲进仅容一人藏身的夹角处,她先将青极塞了进去,随后自己也挤进去,用披风一盖。
      如此一来,在夜色里,难以看出这个夹角藏有什么。
      果不其然,甬道内有人走了出来。那是三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们腰侧系着铁鞭,两手提着木桶,与先前长廊外遇到的并非同一批。
      他们三人蹲在暗河边汲水,其中一人骂骂咧咧道:“都怪你,入夜前未将储水池填满,现在还得来取水,一会做早食来不及,又得被族长骂上几句。”
      “好了别抱怨了,你以为你好得到哪去?”另一人反驳道,“昨日难道不是你,将熔炼好的碎结晶当粗盐放到面里吗?”
      “我那是看错了!”
      “好了,你俩少说两句,赶紧装了水回去,不然做早食真就来不及了。”
      三人一人一句,吵吵闹闹地取了水,从甬道里回去。确认声音远去后,雁灵才从夹角处钻出,回过身伸手将青极拉了出来。
      “快走。”雁灵压低了声音道。
      现在已有人取水做早食,若等天亮,人多了起来,他们便很难离开了。
      他们穿过甬道回到长廊,正当要继续往前时,前方的转角处忽地走出一个人。
      那是方才在暗河边取水的其中一个男子,他手里还提着空桶,怕是蓄水池没有满,便想着再去暗河边取一桶,结果和雁灵青极两人迎头碰上。
      看见陌生的二人,他先是一愣,随后刚想张嘴大喊,雁灵便抬起左手,腕间翻转,袖箭弹射而出,穿透了那男子的眉心。
      那男子没能大喊出声。
      他眉间汩汩流下鲜血,随后身体摇晃几下,就要倒在地上。
      雁灵眼疾手快,一手抓住要滚落的水桶,一手拎住他,随后将他往回拖,拖进一处拐角里。
      青极捡起那枚掉落在地的、染着血的箭矢。有人听闻动静,大概是想要出来查看,青极转身拉上雁灵,赶忙往长廊中的一个甬道跑去。
      他们刚藏好,先前拐角处便有灯火亮了起来,接着有人走了出来。地宫昏暗,那人看不见地上零星的血迹,见长廊无人,心想许是自己听错了,便又回去了。
      此时将近卯时,到了起早的时间。
      “不好,来不及了。”青极压低声音说到,“回去得经过伙房,现在近卯时,人多了起来,怕是过不去。”
      “若是这人被发现,或是塑心草被偷一事被发现,我们都免不了一场恶战。”雁灵道,“还有别的暗道可以出去吗?”
      青极摇了摇头,沉思片刻,他道:“从这往右两条甬道,走到内环,下台阶后有处暗室,那是早前族中的祭台,现在已废弃不用,那个暗室有一条密道,但不知会通到哪里,我们先藏那儿去。”
      说罢,他便带着雁灵闪身而出,沿着长廊通过前往内环的甬道,而后避开两个刚走出房阁的族人,又下了一层阶梯。
      阶梯之下是一方黑暗之地,青极抽出火折子,用力一吹,那微弱的光幽幽照亮他们身前这扇雕着繁复图腾、紧闭着的巨大石门。
      青极望向阶梯之上,确认无人之后,才伸手摸了摸粗糙的石墙。在触碰到一个隐秘的凹槽后,他指尖一摁,机拓声响,石门缓缓打开。
      他们闪身进入门内,门又自动闭上。
      门内一片漆黑,未点灯烛,为了能快速适应黑暗,雁灵闭上眼睛缓了片刻。倏地,她像察觉到什么,又睁开眼睛,悄悄地用指尖抵着无间的刀柄,问青极道。
      “青极……你已近十年未回到家族,为何你会知道现在这间密室已经废弃?”她顿了顿,“先前我与你一同进入地宫时,我尚能感受到你的气息,但在暗河边上时,若不是水面倒影,我甚至没有察觉你是何时来到我的身后……你消失的期间,做了什么?”
      她终于发觉,从进入地宫开始,那种违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一路上,最违和的,是青极。
      一个离开家族近十年,还能完完全全掌控地宫方位以及家族动态的人,说是无意踩到地砖暗格掉入陷阱,却又对如此偏僻的密室了如指掌,怎么想都十分可疑。
      细细想来,青极种种所为,都像是在将她往这里引来。他的最终目的,从来都是这间密室。
      为什么?
      然而雁灵没等到青极的回答。
      后颈忽地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雁灵伸手抚上后颈,摸到一根细长的、冰冷的针。她再清楚不过,这由白银与玄铁融合锻造的、此时正侵入她肌肤里的针,正是青极的吟术针。
      她拔出吟术针丢到地上,想抽出无间,也想开口问一问青极为什么,但她全身就如同被卸去了力气一样,难以维持站姿。
      她踉跄几步,喘着粗气,在黑暗中摸索,摸到那堵冰冷的石门,而后她背靠着石门,缓缓瘫坐在地上。
      西肃圣女百毒不侵,但并不代表对这种麻醉草药也没有反应,否则当年在雪牧城外,她也不会因为中了叶行书的药粉而败于梁朔月,被关在中陵两年之久。
      她不是一个多疑的人,她认为值得信任的人,她便会全然去信任。青极救过元旖,救过鬼骑里所有重伤的将士,在暗杀金契时,她提出“血宴”的计策,他便替她谋划、实施,她实在无法相信,青极有一日会从背后暗算自己。
      面前骤然有微弱的火光亮起,青极掌着一盏将要枯竭的油灯,站在她的身前。
      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他绣着鸦羽纹路的长袍下摆,再往上一些,是腰间悬挂着的佩玉长穗。
      她努力抬头,想看清青极脸上的神色,却发现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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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惊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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