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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惊雷之一 ...

  •   回灵之女,即为南昆的守护者,历代的灵子或者灵女,都会穿着繁复的长袍,头戴华珠美玉,手持巫云杖,遥坐在观星台之上,望向整片南境。
      人们向他们请求,他们便回应人们的请求,他们是南境的民心所向、风水所在。
      王族可推行政事,他们决定了这个国度的繁荣,可以使百姓们更加富足安乐。而巫族则可以使用自身的巫力,守护南境的风水,使南境避免天灾、瘟疫。
      当戎业红从梦中窥见了未来的残像时,就注定她要回到这条“道”上。
      霄稚将手中的长杖交给她,说到:“回灵之女,生来便有非凡的巫力,她们的“气”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天道,只是……要付出一些代价。”他顿了顿,指着那块犹如数千张人面蜿蜒其上的巨石,缓缓说到,“天雷坠地,此为劫,不可逆。但是,你可以将雷引至自己身上,若如这般,原要被损毁的巨石便不会滚落,砸垮堤坝,但相对的,你的躯体要承受非人的痛楚,甚至可能就此死去。”
      “她若身死,南境再无庇护,于你们而言也无益。”雁灵扶着刀,沉声道,“可还有其他法子?”
      “灵女于我们而言重要,却也没那么重要。”
      霄稚侧过头,目光打量着兜帽之下的雁灵,方才借着雷光,他看清了她那一缕垂落在黑袍之外、分外夺目的赤发。放眼山海天地,除了西川的圣女,再也不会有人拥有这般瑰丽的色彩。
      “我们这么多年无法找到灵女的踪迹,是因为有人将她藏了起来,后又送离了南境。”霄稚道,“南境历经千年,每一代守护者的陨落,都会同时迎来新的守护者。在这个世间,众生,或天命或凡命,殊途同归。”
      雁灵不再说话。
      霄稚阐述的道理,是她早便悟透的,只是当这些事发生在身侧之人的身上,便会让她感到揪心,无从适应。
      “雁灵,没事的。”戎业红笑了笑,道,“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若能在此换这万人之命,无妨。”
      说罢,她走到巨石之前,一手抱着长杖,一手攀着岩石的坑洞,借力一跃,翻到了巨石之上。
      大雨如飞瀑而下,猛烈地冲刷着山峦。
      她盘腿坐下,将长杖平放于膝盖之上,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天空银雷翻滚,在云层间穿梭,却迟迟不再落下,仿佛在打量着他们。
      雨越下越大,忽得,他们头顶的天空雷光一闪,一道夹着紫光的银雷垂直而下,猛地劈在戎业红的背上。
      这道天雷带着火光,戎业红被砸得一颤,却仍然坐得笔直,在雨幕之中仿佛一尊石像。
      雁灵看见她的双手在发抖,唇角不断溢出殷红的血丝,混入雨水。
      她撇过脸,有些不忍。
      紧接着,一道道缠着紫光的天雷密集不断地抽在戎业红的背上与肩上,像是一个驯兽之人,手持长鞭,要在这般折磨里,抽碎她的风度,剔除她的傲骨。
      这场雷雨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终于仿佛疲惫了一般,放慢了下坠的速度,逐渐收敛起来。
      此时的戎业红已经快不成人形了。
      她的衣袍被天雷撕碎,露出后背一片赤色的龟裂,仿佛破碎后又被拼起的瓷瓶。她的鲜血混着雨水流淌而下,将身下的巨石染成斑驳之色,远远望去像有无数因杀孽而堕落的恶鬼,想顺着这块冰冷的石头,将经历了苦难的神明拖入无间。
      雨云逐渐散去,天边泛起了一丝清冷的亮色。
      雁灵三两步上前,翻身到巨石之上,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色斗篷,轻轻拢住戎业红。随后,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戎业红已经昏了过去,但还有微弱的气息,这般确认后,她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换作他人,此时已经粉身碎骨了。
      雁灵拦腰抱起戎业红,轻巧一跃,跳下巨石,而后走向霄稚。
      “她的“气”受损,还需要修养些时日。”霄稚伸手拿回自己的长杖,捋了捋上面的彩珠,对着雁灵道,“这里灵脉稀薄,不适宜恢复,我要将她带回观星台。”
      “……”雁灵抱着戎业红的手紧了紧,目光骤然凛冽下来。
      是否去观星台,得由戎业红亲自选择,若在她昏迷时擅自替她做决定,那也是一种背叛。
      霄稚看着雁灵有些不悦的神色,微笑道:“若你不放心,也可同去观星台;你是西川的守护者,同样也是我们的贵客。”
      雁灵没有说话,霄稚便当她默认应允了。
      他们下了山,回到堤坝附近,此时,雨已经停了下来,天色也逐渐亮了起来。
      彼时,青极正在车厢内与先前的死士对峙,弥月与尤雀守在车外。见雁灵一手揽着戎业红,一手策马归来,他们先是欣喜,随后反应过来雁灵未着斗篷,弥月立刻从车厢中取出干净的披风,在雁灵翻身下马后,替她披上。
      堤坝被临时火急火燎地加固了一番,才总算是抗住了这一次的水患。
      先前暴雨之时,工营的匠人们躲在可以避雨的地方,看着山顶接连不断落下的银雷,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
      他们的马车里还塞着刘明和那中陵死士,戎业红如今的情况,不适宜与他们同挤一车。
      就在他们思考如何去往巫岭之际,一辆装饰考究的香木马车从郡县的方向缓缓朝着这里驶来,雁灵眯了眯眼,借着朦胧的天光,看清了来人。
      是驰英。
      马车缓缓停在雁灵等人跟前,驰英跳下辕座,向雁灵行了个抱手礼,低声道:“主公,这是王室的马车,南月八骑的锏与镰在车内。”
      话音刚落,香木马车的帘子便被掀开,先前见过的、背着长镰的少年,和一个腰间挂着双锏的男子一左一右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们见到雁灵,礼貌地行了个掬手礼。
      南昆的郡守和中陵有牵连,如今又来了死士要刺杀他,这件事便自然归南昆王室管。既然来了戎止声的人,那么将刘明和那死士直接交给他们便可。
      “你们去将车里的人押出来交给他们。”雁灵望了一眼那辆香木马车,道,“他们带走了刘明,我担心还会遇到别的麻烦,所以驰英,你还是得跟着他们,尤雀也一起。”
      “是,主公。”
      驰英应完,便和尤雀一同跃上车厢,不一会,便押着两个人出来,那刘明与那死士口中都被塞着一团粗布,驰英把他们用黑色篷布罩住,避开工营匠人的视线,快速地将他们塞进那辆香木马车里。
      掩上帘子,驰英和尤雀跳上辕座,冲雁灵抱了抱拳,随后架着马车转头离开。
      见他们离开,雁灵抱着戎业红钻进他们原先驶来的马车。
      刘明与死士已经被带走,只留青极还在车厢中,雁灵进入车厢时,青极依然僵坐在座位上,眼神空滞,面色阴晦得有些吓人。
      “青极。”雁灵唤了他一声,见其没有反应,又唤道,“青极?”
      青极这才回过神来,目光逐渐聚在雁灵的身上,随后缓缓移到她怀中的戎业红身上。
      雁灵将戎业红放在一侧的座位上,青极立刻探过手来,切脉片刻后,皱眉问雁灵道:“她五脏六腑俱损,心脉近无,你们遭遇了什么?”
      他手腕一翻,指尖夹着三根银针,快速扎入她的几处穴位,接着,他又从车内的木箱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两颗药丸塞入戎业红口中。
      “她的伤不能靠普通的药来医治,需要塑心草。”青极道。
      雁灵脱下先前弥月替她披上的干净斗篷,将其覆在戎业红身上,问到:“何处可寻此物?”
      “巫岭,观星台以西方向数千米之地。”青极顿了顿,“在炼狱山附近。”
      “我知道了。”雁灵掀开帘子,回头望向青极,“我们先去观星台。”
      说罢,雁灵跳出车厢,翻身上马,弥月驾车,霄稚骑着鹿跟随其后,一行人朝着观星台的方向行去。
      正午之前,他们终于到了观星台。
      观星台坐落在密林之间一处被溪水环绕的山丘上,四周栖息着许多飞鸟与林鹿;这座高楼共十三层,由石料筑基,二层往上均由南昆炼狱山附近生长着的杉木搭建,每层楼有四个青纹朱墨飞檐,飞檐角上均挂着一个铜铃,铜铃平日里静垂不动,若遇铃响,必有灾事。
      马车停在观星台的门口,青极抱着戎业红从车厢内出来。
      楼阁那绘着苍蓝虎首图腾的大门紧闭着,门面上没有门环,摆明了不想让外人入内。霄稚走上前,摇了摇长杖,铜铃响动后,大门才发出沉闷的响声,缓缓自内而外地打开。
      楼阁大殿内点满烛灯,却空无一人,雁灵等人一同进入大殿后,大门又自行闭上。
      楼阁大体呈圆环形,内环为厅殿,外环为长廊,抬头时一眼望不到天顶,朱红色的环形长梯盘踞在四面,与长廊层层交错,通向最高处。
      霄稚带着他们,一路沿着长梯往上走。每上一层,便要穿过冗长的内环走廊,到达另一个梯口,方能继续往上。
      真正的观星台在最后一层,那也是祭祀所在之处。
      他们才踏上最后一层的台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便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霄稚。”身着紫袍的白发老者拦在出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半晌,他手中的长杖用力震了震地面,怒道,“你违反了族规私自外出,还带着外人进入观星台,该当何罪!”
      这老者名为礼启文,是观星台的主事人,也是礼慈仪的长兄,碍于他的身份,哪怕是戎止声碰上他,也得礼让三分,在南境他可谓是至高无上。
      他一说罢,身后的几个司祭便围了上来,似乎想擒住霄稚。
      霄稚嗤笑一声,对着那礼启文道:“迂腐之人,眼中只容得这日升月降,却容不得苦难众生。”
      “放肆!”礼启文长杖一横,重重地敲在霄稚的肩上,“你以为你力量强横,便可目中无人了吗?!那民生之事,是王族之事,你只要做好你的事,守好你的观星台便可。你这般乖僻行径作为,实是自大,莫非你视己为天命不成?!”
      霄稚被他抽了一杖,却纹丝不动,依然站得笔直。
      “我一直很想知道,你这浑浊的眼睛,真的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吗?你这闭塞的耳朵,又能听到你想听到的声音吗?”许久,他指了指礼启文长杖上的铜铃,笑道。
      “霄稚!”
      礼启文被霄稚这般羞辱,恼羞成怒地扬起长杖,然而他的长杖还未落下,雁灵便旋身挡在霄稚身前,未出鞘的无间卡住杖柄,微微一送,将礼启文推了出去。
      “我没兴趣听你们说来道去。”雁灵提着刀,神色不耐地看着他,而后又回头望向霄稚,“先为她治伤。”
      霄稚这才收敛了神色,指了指礼启文身后:“那观星台中心有一个祭台,祭台之上供奉着巫云之杖,你们将她放到祭台上,灵脉会自行修复她。”
      雁灵登上观星台,青极紧随其后。
      他们一眼便望见了霄稚所说的祭台,那祭台通体为白玉所砌,台座四方,屏背之上雕着星宿图案,而那柄巫云之杖便横置在祭台之上,散发出紫金交错的光芒。
      “站住!”见青极和雁灵要靠近祭台,礼启文大吼一声,司祭们立刻将他们拦了下来。
      雁灵刚想拔刀,霄稚便抬了抬手,只见几缕紫色流光从他指尖闪出,礼启文与司祭们均僵直在原地,动弹不得。
      “霄稚!……唔!”
      还未等礼启文多说一句,霄稚便又封了他的声道,礼启文的嘴张张合合,却骂不出声。
      青极绕过被禁制的众人,走到祭台前,将戎业红轻轻放在台座上。
      雁灵将无间又送回刀鞘中,转身看着观星台楼道口站着的霄稚。
      早前,雁灵便觉得这个霄稚哪里有些古怪,如今再细想先前种种,她才反应过来古怪在何处。
      先前他一直隐藏着,如今到了这观星台,雁灵才能感知出,他的巫力十分强横。戎业红虽为回灵之女,身上却并无多少巫力,反观霄稚,绝对在其之上。
      祭台之上,隐隐有淡紫色的气如无数细线一般,织入戎业红体中,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许多。青极拔出先前封着穴位的三根银针,又探了探她的手腕。
      “如何?”雁灵问道。
      “这些灵力可以弥补她身体流失的灵力,但不能根治内伤。”青极道,“塑心草、筑骨叶,这些是南境内罕见的疗伤圣药,若有塑心草为君,佐以金诏花、筑骨叶,炼成药丸,一天二服,可以彻底根治。”
      雁灵从怀中掏出一张折了几折的羊皮地图,抛给青极:“把塑心草的生长之地圈出来,我亲自去找……塑心草是何模样?”
      “白梗朱花,根不沾泥,花蕊处有幽光。”
      霄稚缓缓走了过来,瞥了一眼地图,看着青极将要圈下之处,说到:“如今在炼狱山可找不到塑心草了。”
      雁灵闻言,皱了皱眉。
      “近些年,南境多雨,生长在炼狱山脚下的草木多喜炎热,雨水一多,便尽数烂了根,塑心草也一样。”霄稚道,“不过我听闻,九方家族曾刻意从炼狱山移植了塑心草的母株,以九方家族的栽培之术,应是可以存活的。”
      九方家族坐落于巫岭与药林的交界处,背靠阳湖,但常人即便知晓九方家族所在,也难以寻其具体方位。
      半晌,青极对雁灵说到:“我去取药。”
      雁灵皱了皱眉:“青极?”
      “九方家族凶险异常,否则也不会长存世间,立于不败之地。外来者擅入其中,必是有去无回,我熟悉族内路数,由我去便是最好的。”青极缓缓道。
      “不妥。”雁灵驳了青极的提议,收回图卷,踌躇片刻后,她才继续道,“罢了,我与你同去。”
      “此行危险,况且……”青极问到,“将她一个人留在此处终是不妥。”
      “我会照顾好的。”霄稚打断了青极的忧虑,“放心吧,她是灵女,在这南昆,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她。”
      以霄稚的巫力,若真对他们抱有恶意,他们也难以进到观星台中。
      见青极与雁灵还是有所犹豫,霄稚倏地从袖间抽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躺在祭台上的戎业红掷了过去。
      霄稚一直未对他们展露杀意,他们大概是没料到霄稚会有这般突然之举,雁灵刚弹刀出鞘,便被霄稚按住了手,这一延误,那匕首便飞速穿过了她的身侧,直向戎业红。
      然而匕首还未接近戎业红,祭台上巫云之杖的紫金光芒便强烈地闪烁了一下,笼罩住戎业红,那匕首触碰到光芒,竟被弹了回来,直直钉在霄稚的脚边。
      霄稚这才放开摁着雁灵的手,雁灵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弥月,你先前回昱钏郡,和壁讼他们汇合后回来这里。”雁灵将无间送回刀鞘,侧过头对着身后的弥月说到,“我与青极会尽快回来。”
      弥月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应道:“是,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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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惊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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