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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杨氏还在那热情的招呼她过去坐,沈由也一脸慈爱的看着她道:“惊枝,怎么还不坐?”

      沈惊枝懒得驳他们面子,走过去坐在了沈延昌的下首。

      沈延昌颇为高兴,似是压根没注意到方才的异样,眉眼弯弯的笑道:“大姐姐,你怎么才来?我都等饿了。”

      “抱歉,耽误了些时间。”

      “无妨,待会姐姐自罚三杯即可。”

      沈惊枝含笑,注意到坐在她对面的美貌妇人。

      那妇人的年纪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手里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胖团子,应该就是刘伯提起过的赵姨娘和宗哥儿了。

      赵姨娘是个苦命人,在到沈家前曾嫁过一任丈夫。那任丈夫姓王,表面上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实则暴虐成性,稍不如意就对赵姨娘拳打脚踢。

      几年前,王书生与不知哪来的同乡合伙开私塾。结果私塾没有开成不说,银子还全被那所谓的同乡卷跑了。

      王书生身无分文,欠签下一屁股的债。眼看追债的人都逼上门来,这厮竟打起了典妻的主意。赵姨娘自是不愿,差点被那王书生打死。

      就是在去典妻的途中,他们遇到了沈由。沈由见赵姨娘可怜,花五十两银子把人买下,而后纳为了妾室。

      她道:“这就是宗哥儿吧?”

      赵姨娘怯怯一笑,低头对怀里的沈延宗轻声道:“宗哥儿,快叫大姐姐。”

      沈延宗生得白白胖胖的,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的盯着她这个陌生人看。赵姨娘哄了两声,他才奶声奶气的喊了句“大姐姐”。

      沈惊枝对这种奶胖团子最没有招架力了,拿出刚准备的银锁递了过去,“宗哥儿真乖,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赵姨娘受宠若惊,忙起身接过,“多谢大姑娘。”

      沈由看到这一幕,眼尾的褶皱舒展开来,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自从五年前那场大火之后,他还以为他这辈子再也没什么指望了。可是没想到老天爷待他不薄,竟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如今的光景可谓是更胜五年前,当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啊!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开席吧。”

      “开席开席!大姐儿,快尝尝这道松鼠桂花鱼,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道菜了。”杨氏率先夹了鱼鳃下最嫩的那块肉放在她碗里,目光殷切的看着她。

      她夹起放入嘴中,“多谢母亲。”

      杨氏霎时喜笑颜开,招呼大家都动筷子。席间觥筹交错,说说笑笑,气氛还算温馨热闹。

      吃到一半时,杨氏又给她夹了一块莲藕,温柔体贴的问道:“大姐儿,这些年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我听你爹说,你在桑榆靠酿豆腐卖豆腐为生?”

      话音刚落,旁边立即传来沈惊玉的闷笑,“大姐果真是当世卓文君啊,卓文君舍弃荣华富贵当庐卖酒,而姐姐你是当街卖豆腐。如何?可得了个豆腐西施的美称?”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杨氏沉下脸,呵斥道:“惊玉!你姐姐靠自己双手赚钱过活,没什么好丢人的,你以后不许再说这种混账话!”

      沈惊玉从鼻腔里哼了声,别过脸没再说话。

      杨氏瞪了她一眼,赔笑道:“惊枝,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这孩子说话总是没轻没重的,都怪我没有把她教好。”

      沈惊枝扯了扯嘴角,静静看着她摆出一幅自责的表情,温声笑道:“母亲言重了,二妹妹说的全是实话。我确实每日都去街上卖豆腐,不过并未获得什么美称。”

      “惊枝,那母亲再多问一句,你今后可有何打算?”

      她早猜到杨氏会问这个,抿了口清甜的果子酒,不疾不徐的回道:“母亲,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您和爹过的如何。如今见你们都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待过几日我便回青州去。”

      杨氏一愣,悄悄看了眼沈由,目光中别有深意。随即转过头来,关切的又道:“大姐儿,你一个人待在青州也没个人照顾,我和你爹都不放心。这次回来你干脆就留在京城吧,别回去了。”

      沈延昌也附和,“是啊大姐姐,你就别走了。”

      沈惊枝轻笑,“多谢母亲好意,只是我如今已是个死人,留在京城只会徒增烦恼。倒不如去青州,这样对我、对大家,都好。”

      “什么死人?!”沈延昌拧紧眉头,对这种说法颇不赞同。自家姐姐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凭什么要因为那些人而有家不能回?

      反倒是傅家,当初那傅玉章不过纳个妾竟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分明是故意在给他姐姐难堪。什么侯府公子,分明就是个宠妾灭妻的混账畜牲!

      “姐,你是不是怕被傅家人知道?你放心,若是傅家胆敢上门正好叫他们写张和离书来,从此我们两家各不相欠!”

      杨氏脸色难看,看着这两个净拖后腿的东西气不打一处来,“昌哥儿,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再胡说,我叫你爹家法伺候!”

      沈延昌不服,“我怎么就胡说了?!”

      “闭嘴!”

      沈延昌见他娘动了真怒,也不敢再顶,悻悻闭了嘴。

      杨氏深吸了两口起,平复好心中的怒火,这才语重心长的继续劝:“大姐儿,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一直把你当做亲生的女儿看待。为人父母的,总是希望儿女们能过得圆满。可你非要远走青州,我和你爹怎么能放心得下?你万一要是在青州出个什么意外,我和你爹都不能及时知道。你娘泉下有知,也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的。”

      她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连沈惊枝听了都有些触动了。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世家大族想要和离本就不是见容易的事,况且她做傅家大奶奶是并无过错。如今突然活着回来,以傅夫人那精明的性子,哪怕是捏着鼻子也会派人八抬大轿的把她抬回去,届时许清月的表情也一定十分精彩。

      只是,为了个傅夫人和许清月就弄得自己一身腥臭,实在不值。

      “母亲,我娘生前最不喜拘束,否则临终前也不会执意让我爹把她葬在青松崖上。她如果知道我现在反而活的自在,定会为我高兴的。”

      杨氏见自己嘴皮都快磨破了,沈惊枝仍不为所动,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道:“惊枝,你是一个有夫家的女子,哪有不回夫家总往外跑的道理?当年听闻别庄失火,大姑爷连夜出城在废墟里找了一天一夜,最后更是因伤心过度昏死过去。这些年大姑爷对你是念念不忘,一直拖着不愿续弦。如今五年过去了,你这口怨气也该平息了!”

      什么?

      沈惊枝挑眉,似笑非笑,“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在他们眼中,自己拼命逃到青州是在使小性子?

      她看向四周,忽然发现房中伺候的下人是以往的两倍,门口不知何时站了四个一看就知力气很大的粗使婆子。

      沈由眼见情况不对,忙打了个圆场,“今日是家宴,咱们还是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了。来,惊枝,陪为父再喝一杯。”

      她没有动,眼神冷若冰霜,“这么大的阵仗,母亲是怕我跑了不成?”

      沈延昌一顿,忙回头看向四周,果然发觉不对。他们进来时哪有这么多下人?

      “娘,您这是在干什么?”

      杨氏撇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坐直了身子,慢悠悠道:“惊枝,胡闹也该有个限度,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沈家管教不严呐!”

      沈惊枝失笑,“如此说来,母亲已经派人去了傅家报信?”

      沈由本还想帮忙隐瞒,但在沈惊枝凌厉的目光下终是瞒不下去。放下酒杯长长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惊枝,别怪你娘,你娘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沈惊枝嗤笑,“她到底为了什么,爹应该心知肚明才对。”

      “沈惊枝,你别太过分了!!”

      沈惊玉怕案而起,指着她的鼻子怒不可遏的骂道:“当年你就任性妄为,放着好好的伯府奶奶不做,偏要自甘下贱、自讨苦吃,跑去青州做个什么商贩?!你明明还活着却连句话都不肯捎回来,害得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更害得爹娘为你伤了这么多年的心。你看到我们所有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时候,是不是很得意?!”

      沈惊枝面不改色,静静的看着她骂。要说得意谈不上,但被她这样骂倒也没多少生气。

      沈惊玉见她丝毫不为所动,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气得五官都微微扭曲了,双眼中迸发的怒火恨不能当场把她烧穿。

      “沈惊枝,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一声不吭的回来,从进门到现在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竟还有脸指责我娘?我娘一心为你考虑,这么多年下来哪怕是条狗也养熟了,你怎敢当众给她难堪?”

      “沈惊枝,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惊玉,快别说了。”杨氏做势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一幅隐忍委屈的模样。

      沈由也在一旁长吁短叹,看似什么话都没说,但望向沈惊枝的眼神中却隐隐露出失望之色。

      这种无声的指责,比之言语更为伤人........

      沈惊枝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心底无波无澜。若是早几年,或许她还真有可能因为沈惊玉的话生出几分自责来。可是现在,只觉可笑。

      她往后靠了靠,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的看着杨氏,道:“二妹妹说的对,为了沈家,我确实不该如此任性。只是我离开了这么久,如今突然回来,对外要如何解释?”

      “大姐?!”沈延昌眉头紧蹙,眼中满是错愕和不赞同。

      杨氏也愣住了,显然是没料到她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道是沈惊枝过不惯外面的清贫日子,嘴上说不想,但心里早就想回来了。方才那样拿腔拿调,无非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想着,给沈由递了眼眼色,道:“此事简单,只需说你当初逃生时磕到了头,不慎失去记忆,流落到青州后被一户好心的农户收养。半月前,你爹途径青州正好在街上遇到你,这才把你寻了回来。”

      沈由也道:“惊枝,你若想回来,爹都会帮你安排妥当。傅家那边,你尽管放心。”

      “原来如此。”

      这个解释确实说的过去,看来他们早就考虑周全了。沈惊枝嗤嗤地笑了起来,说不清是在自嘲还是苦笑。

      “爹,我以前总想不明白,你小时候那般疼我,为何能眼睁睁看着我在傅家饱受磋磨?而今我想明白了。今日这场鸿门宴,你与母亲一唱一和,配合的当真是默契啊。”

      是啊,她想明白了。以前她怨恨杨氏,那时她不过是想在沈家住两日,稍微喘口气再回傅家。可杨氏连这都不许,话里话外的敲打她,说她一个出嫁女怎可赖在娘家不走?

      那段时日沈由和傅玉章也总是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她最怕看到的就是他们那个眼神了。

      因为爱所以在意,因为在意所以痛苦。

      她一度真的以为是自己不够懂事才会如此抗拒许清月,所以她逼着自己大度些、再大度些......

      然而痛苦越是压抑越是浓烈,就如同困在水底数千年的怨鬼,抓住她的脚,把她拖入深渊反复溺毙!

      她以为沈由至少是疼她的,因为她是她娘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可事实当真如此?

      以往逢年过节,杨氏都会为他们几个添置衣物首饰,看似一视同仁,但每次沈延昌和沈惊玉的东西都跟她的不同。

      她更喜欢他们的些,因为更精致更好看。

      有一次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了,杨氏只是笑了笑,然后看向沈由,那眼神仿佛是在说“瞧瞧,小小年纪就有心机了,都知道要东西了。”

      沈由叹了口气,解释说昌哥儿是男孩子,以后要在外行走,所以穿的戴的都不能太寒酸,免的被人瞧不起。而她是女子,女子爱漂亮,东西讲究时兴。今日可能流行这个,明日可能流行那个。同样的银子不如多买几个花样,还说下次单独再给她买一个。

      她可高兴了,因为沈延昌和沈惊玉都只有一个,而她有两个。

      她对杨氏的怨并非一朝一夕,可杨氏做的所有事,没有沈由的默许,她敢吗?

      她对沈由的敬重、孺慕,全部成为了沈由伤她的利刃。无声无息,等她反应过来时早已千疮百孔。

      “惊枝.......”沈由脸色发白,神情明显变得慌乱。

      “沈惊枝!!”

      沈惊玉再也看不下去,打断沈由,咬牙切齿的骂道:“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怎么有脸责怪爹娘?我要是你早就一头碰死自己了!!”

      “沈惊玉!”

      她目无畏惧的盯着沈惊玉,声音冷冽凌厉,“我真同情你!”

      “你、你说什么?”沈惊玉一下愣在原地,表情十分古怪。

      “你今日视我如仇敌,无非是因为当年傅家之事。可倘若我告诉你,你爹和你娘早就知道傅家看不上我出身低微,所以才有意抬举许清月呢?!”

      “傅家本就不愿和沈家结亲,怎会容忍另一个沈家女嫁过去,他们明知却还把你送上门去供他们羞辱。沈惊玉,你怎么能这么蠢?居然能这个都看不透!”

      “不!不可能!你胡说!”沈惊玉如遭雷击,脸色惨白的看向杨氏和沈由,“爹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那件事,她确有私心,听了她娘的劝说后也想为自己的前程搏一搏。在去傅家前她就做好会遭人闲言的准备,可去了之后才发现情况远比她想的要严重。

      傅家那些下人第一日就敢明目张胆的给她脸色看,后来更是发展到有人跑到她窗下骂她不知廉耻,姐姐的尸体还没凉透就迫不及待地想跑姐夫的床。

      夜里无人时,她不知哭了多少回。但这些她都忍了,谁叫是她自己的选择?

      直到有一日,许姨娘偶然路过发现了那些刁奴的恶行,狠狠训斥了他们一顿,她的日子才好过些。在许姨娘的口中,她才得知原来是沈惊枝经常在人前哭诉她娘如何如何虐待她,所以那些人才会把怨气撒在她身上。

      可她娘对沈惊枝明明是掏心掏肺的好,小时候置办首饰,沈惊枝都是两样,而她只有一样。

      她怕她娘伤心,一直没敢说这件事。

      她原以为害她受辱的元凶是沈惊枝,可方才沈惊枝却说爹娘明知傅家不愿却还故意把她送上门去供人羞辱.......

      杨氏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挥手让房中的下人全都出去。然后佯装镇定的上前拉住沈惊玉的手,温声安抚道:“惊玉,这件事容娘日后慢慢跟你解释,你先坐下。”

      “娘!”

      “乖,听娘的话。”

      沈惊玉到底还是不愿看到杨氏为难,特别是在赵姨娘的面前。挣扎两下后咬牙坐回到了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脑中更是乱成了一团。

      沈惊枝见此情形倒也不觉奇怪,杨氏的表面功夫一向了得,与她相识的那些夫人太太没有一个是说她不好的。

      不过既然已经开了口子,她就没有打算让这件事像以前那样不明不白的揭过去。

      她看向沈由,嘴角噙了抹冷笑,问道:“爹,当年傅家为何会上门提亲?”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巨石从搞出砸入死水潭中,霎时激起千层浪。

      沈由的手猛然一抖,干笑道:“惊枝,你为何忽然这么问?”

      “爹,我既然问你那便意味着我都知道了,你又何必再隐瞒?”

      当年傅夫人感激她的救命之恩,确实想收她做干女儿,但却从未想过要让傅玉章娶她。

      可是后来傅家忽然改了主意,她还以为是傅夫人被她的为人和真心感动。事实却证明那不过是她自作多情,五年前在松寿堂外听到的那番话足以看出傅家当初娶她有多不情愿。

      她什么都没做,那只可能是别人做了什么。

      “是你去傅家说了什么吧?”

      沈由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沉默半晌后长长一叹,颇是自责道:“惊枝,都怪爹没用,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可爹当时也是没办法,若没有颍川伯府做靠山,爹现在只怕早已成了别人的替罪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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