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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母亲 ...

  •   “你这段时间抓紧给你大哥寄过去1000块钱,可怜你哥呀,50多岁的人了,要不是碰见你嫂子那么个恶人,也不会蹉跎着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现在生病了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王老太恶狠狠的想,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她的儿子也不会人到晚年生活还这么凄苦,她当时也是瞎了眼,让儿子娶这个恶婆娘进门。此时的王老太全然忘了她当年为了贪图对方那一点丰厚的嫁妆,急冲冲的让人家赶紧嫁进来的样子。

      王老大没有随王父的个头长相,浓眉大眼,将近一米八的个子,十分魁梧。有一份电工的正式工作,尽管家里底子薄,但是也有不少妹子愿意嫁给他。

      当然,这里面可没有王家庄的年轻妹子。

      女孩子们因为看王老大长相为人迷了眼,但是她们父母家人的眼睛可亮着呢,还没老眼昏花,他们可跟王老太打了几十年交道,一想到以后闺女的婆婆是王老太这样的人,“那绝对不行,你要嫁过去,以后可别回娘家了!我白养你了”

      一方面是不想闺女嫁过去受苦,还有一方面就是不愿意和王老太这样的人成为一家人。

      王家庄的人还说呢“这王寡妇,嫁过来的八九年是个勤劳能干的,有一些小毛病也就算了,谁是十全十美的,但是自从她那口子去了,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胡搅蛮缠,一点理都不讲。”

      王大嫂不是王家庄的,是在单位里认识的王老大,两人也算是自由恋爱,第一次去王家双方父母见面,见未来婆婆对她态度温和,并没有像外面说的那样刻薄,心想可能是以讹传讹,别人故意编排的。

      随后没过多久,在王老大的猛烈攻势下,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早早的嫁了过去。

      王老大是真心喜欢王大嫂的,刚新婚的时候,王大嫂也曾有过一段好日子。但是恋爱是恋爱,夫妻是夫妻,这是两码事。结婚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一地鸡毛就够两人争吵了,更何况还有王老太这个拉偏架的。王老太在两人吵架的时候,不劝,一直在拱火。

      每一次吵架都会消磨掉一点夫妻间的感情,两人的婚姻在冰尖,随时都有可能掉落。

      “妈,钱我要存着让欣欣上大学用,大哥50多岁的人了,现在还让我这个做妹子的帮着,说出去也不合适。”王桂一边手不停的快速给鞋面刷胶,一边回着。

      王老太闻言一僵,回头细细打量着王桂,她的大闺女,不可置信“你说什么,那个丫头片子上什么大学!到了年纪赶快嫁出去,也省的咱们一直为她操心。你大哥可是你的亲兄弟啊,在那么远的地方一个人生着病,你这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啊!”

      说着,屋子里紧跟着响起王老太的哭嚎,听着声音让人心烦不已。

      王老太这个招数屡试不爽。

      她边哭边大骂这个闺女不孝顺,又细数着她这么多年来养育王桂的不易,受了多少的苦。就等着王桂妥协,低头。

      王桂听到王老太骂人的话渐渐转到刘欣欣身上,慢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王老太,沉声说道“妈,以后我不会再给大哥打钱了。这些年,他打着生病的由头要了多少次钱,还不都是拿去混日子!”

      王桂顿了顿,接着说到“欣欣是我和老刘唯一的闺女,老刘在世的时候多疼这个闺女你也见过,临走的时候还说着让她好好学习,不让她像他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而且我后半辈子也只能指望她了。”

      “是我对不起老刘,我也对不起欣欣。”

      王桂陷入到上辈子的回忆中,想着闺女高中没上完就辍学了。她不知道有没有黄泉路,就算有,在路上碰见老刘也没脸见他。

      老刘临死的时候叮嘱她妮儿是个有出息的,他死了之后,即使再难,也要供闺女读下去。

      她趴在老刘的床旁,默默流泪,一直回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照顾好妮儿,她想上学我就是砸锅卖铁都供她。”

      老刘听到王桂的承诺,终于安了心,闭眼去了。

      王老太听着王桂的话,心里有几分惊诧,再看着王桂一直盯着她的两只深黯的眼睛,一时有些心虚,便停下了哭骂,缩了缩脖子。

      小刘庄是一个贫困的小村落,这里有几百户人家。此时正值华国八十年代中期,改革的春风也吹到了这里,带来了一些改变。县里的人民比以前更加富裕了,但是更多的青壮年劳力为了追求更高的工资,纷纷到更发达的地区谋生。只有小刘庄和附近的几个村子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说到底还是对外面的天地有畏惧。

      村里有两个小厂子,还是之前县里去南方工作的人回来自主创业建立的。

      一个鞋厂,一个假发厂。

      假发厂的主要工序有勾发、梳发,扎发等,一是要考眼力,二是也是看速度。而且对于王桂最难的是要学习一些相关的机器使用。假发厂虽然工资稍高一些,但是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还要接受一些新鲜的事物。

      王桂家里还有几亩地要照料,虽说现在种地收益不算多,但是对王桂这样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的家庭来说,也是不能说丢就丢,蚊子再小也有肉,更别说这可比蚊子大多了。

      王桂需要照顾家里地里,不能保证准时准点的去上班,就选择了鞋厂,鞋厂没有严格的上班时间,计件多劳多得,农忙的时候还可以请假,倒是顺了她的心,也方便了不少。

      于是,王桂这几年一直在鞋厂干活,从刚开始的不精、生涩到现在的精通、熟练。她的产量也从刚开始一天50双到如今的200双。

      “欣欣,来,你坐。”看着门口敲门的女孩,班主任招了招手。

      “老师,有什么事吗?”刘欣欣直入主题。

      “是这样,剩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平时的成绩还有表现,老师都看在眼里,知道你很努力。前几天东华大学招生办的老师找到我,了解了你的情况之后,说可以让你不参加高考,直接保送进他们学校。”班主任扶了扶眼镜,温和的看着刘欣欣。

      东华大学是本省的重点大学,虽说比不上其他老牌院校,综合实力也略有欠缺,但是因为其众多的优惠政策受到很多老师及学生的青睐。

      “而且,东华大学那边还提到一点,如果你有保送的意愿话,学费方面你不用担心,考虑到你的家庭情况,会给你减免。”

      学校老师都了解刘欣欣家里的经济情况,班主任就东华大学对保送生的具体待遇细细地介绍给学生。

      刘欣欣紧张的抠了抠手指,心头万般思绪,难以抉择,没有回答。

      “没事,还有时间,你回去好好考虑,这主要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愿”对于这个学习优异刻苦,并且给她带来不少荣誉的学生,班主任展现出无限的耐心。

      “好的,谢谢老师”

      深夜,宿舍其他三个室友已经进入了梦乡。

      今天刚好是十五,明朗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刚好洒在刘欣欣的床铺上,很亮,刘欣欣却看不到,倒不是因为和其他人一样睡着了。

      刘欣欣用被子蒙整个身体,侧卧蜷缩着,额头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只余一个能容纳呼吸的小口。这是她这几年来,好像从小就独爱这个姿势,因为没有安全感或者什么,说不清楚。

      她想了很多,想她的家,想她的未来。

      可,她的未来该怎么走?她的家又在哪里呢?

      她也曾怨恨过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她投身这么一个家庭。别人玩乐嬉戏的时候,她却要扛着锄头紧跟在妈妈身后打理那几块田地。

      她也曾有过一个念头,那就是考的远远的,永远离开那个贫困的村子,永远离开那个痛苦的家庭,一辈子都不再回去,她一直拼命的学习,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想要靠此逃离。

      但是她想到了她的妈妈……

      要是一切都没有变就好了,要是……

      “妈,妈,你看那是什么”那时还年幼的刘欣欣拉着妈妈王桂的手,仰望湛蓝天空中那一道越拉越长的线。

      “嗨,是飞机啊,有钱人坐的玩意儿”

      “妈,长大后我和你一起坐,我带你坐。”

      “哈哈”

      刘欣欣看着妈妈带着笑意的脸庞,急了,大声强调“妈,你别不信,真的!”

      那时的日子虽贫苦,但却很幸福。

      年幼的刘欣欣和她的妈妈拿着两个麻袋在溜苞谷。

      每家每户在收了苞谷之后,地里总会有一些残余颗粒,幸运的话完整的也是有的。在地里农忙结束,而下一季作物还未种下的时间段去捡遗留在地里的苞谷就叫溜苞谷。

      辛苦是辛苦,却也是个抢手的活计。勤快的话,母女两人一天能捡到几十斤粮食,足够喂养家里的牲畜了。

      那时侯,刘欣欣的爸爸还没有去世,那时还年幼的刘欣欣心里也有了自己坚定的承诺:“好好照顾妈妈,她苦了上半辈子,她一定要她下半辈子享福!”要做飞机这个念头也一直深深埋藏在她的心头。

      可是有的时候,时间,或者说生活也会消磨一些事情,一些记忆。

      刚上初中的时候,事情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多的对于那时年幼的刘欣欣来说她如同是一艘在漆黑夜晚里行驶的小船,面临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摇摇晃晃,没有出路,仿佛天塌了。

      最后她总结道“爸爸走了,姥姥来了,妈妈不再是属于她的妈妈了”

      她成了无根的浮萍,刘欣欣常常在心里想或许姥姥说的对“我是个丧门星,谁沾上谁倒霉。”

      刘父去世那年,王老太借着探望闺女的由头来了刘家。之前王桂也常不时的贴补娘家,但是刘父是个疼媳妇的 ,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只是更努力的干活挣工分,县里有修路的要招人,他一次不落。次次回来,浑身晒得黢黑,手掌上全是伤口和新磨的血泡。

      王桂在刘父在的时候,心疼丈夫,知道丈夫才是她的主心骨,所以即使贴补娘家,也是有限的。可后来丈夫就那么走了,留给她的是一堆债务还有残缺破败的小院,她没了依靠,面对王老太的诘骂,也没了能挡在她面前的人。

      王老太寄信来说要看王桂,说怕她一个人在家憋得慌,心里苦。王桂就把她接了来。

      嫁到小刘庄之后,王老太对王桂的威慑也只是停留在纸面,到了跟前,面对面的坐着,面对王老太的种种要求,王桂本来就软的腰板就更硬不起来了,也很难说“不”字。

      娘家,成了深不见底的无底洞。

      刘家有一个带大镜子的红木衣柜,镜子的右下角有一个红色的双喜。这个柜子是王桂和丈夫结婚时买的,摆在里屋的角落里,好几年了,柜脚有一些磨损,柜面掉落了不少的漆,但也算是刘家的一个大物件,里面摆满了王老太的衣物,堆的很满,最底下一层是王桂母女二人的衣物,空间不大,但是也没放满。

      自刘父去世之后,刘欣欣就没添几件新衣服了。刘欣欣的衣服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大多数是邻居家的闺女不穿之后淘汰给她的。

      刘欣欣后来对她的孩子戏说她就像是寻宝藏一样,邻居把一包衣服递给她,她会把大的太多的缝紧,好看的藏在最下面,有破洞的绣个小花小草……她认为这是个很好玩的游戏,而如果有一天在那包衣服里面找到一件合身又漂亮的,那就是找到宝藏了。

      “妈…呜呜呜…妈,我没错”刘欣欣哭哭啼啼的说,“明明是姥姥出去的时候没锁好门,才…”

      “这个死妮子,还埋怨我,真是缺管教!”王老太的声音盖了过来。

      “你给我憋着,别出声!那是你姥姥,你哪能这么说?”

      刘欣欣的哭声小了一点,但是却没消停,以前她一哭,就算有错妈妈也会无奈的笑笑,过来哄她,更何况这次她有理,没有错。

      “啪”的一声,哭声停止了。

      这时王老太刚来没多久,一天,王桂出去上班让刘欣欣出去的时候把门关好,上午王老太出去唠嗑去了,刘欣欣有事出去却没忘记妈妈的叮嘱,把门锁着了,谁知道中间王老太回家拿东西出去的时候忘了锁门,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跑了出去,王桂回家之后就说是刘欣欣偷懒,不好好看家。

      事情很小,但是刘欣欣从小聪明懂事,从没惹过事,在学校里天天被老师奖励小红花,在家里也是受到宠爱。这么大,她没挨过打,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了挨巴掌是什么滋味。

      刘欣欣后来在学校里被欺负,也挨过打,但是她比较一下,感觉还是这次的更疼。

      刘家走丢的老母鸡,又循着痕迹慢悠悠走了回来,它学会了如何找到回家的路,“在外面吃的不好还被狗欺负,哎,还是刘家好,等着吃就行了。”

      而刘欣欣从王桂向她挥来巴掌之后,学会了无声的流泪,以后再哭,她再也不会发出声了。

      哭解决不了问题,这是因人而异的,你在乎的人不在乎了,哭、眼泪就更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告诉你的敌人:“我很软弱,快来欺负我”

      刘欣欣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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