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8083囚塔（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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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塔主控室外。
施耐德打开主控室大门，众人鱼贯而入。
安托万开始向此处唯一一个拥有较高权限的人提问：“哪个按钮能一键开启所有牢门？”
施耐德瞟了眼主控台：“红色的，但需要典狱长权限。”
好吧，意料之中。
安托万退而求其次：“你的权限够干什么？”
施耐德：“我负责11层到23层的安全系统，只能开启警报。”
24层不是狱医就是珀西林在管，不用猜了，童津问：“那11层以下的层长是谁？”
铁灰色眼眸扫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那些楼层没有层长，那里面关着的是真正的犯人。”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真正的犯人，意思是11层到23层的都是……供体？
瑞斯也怔住了：整整13层楼全部都是吗？
虽然在王城时听说过珀西林的一些风闻，但如果其他几座囚塔都和7号囚塔情况一样的话，这个数字……未免有点太恐怖了。
不仅仅是数字的恐怖，通过这些数字侧面反映出的珀西林背地里做的这些灰色交易的规模也是相当恐怖的。
或许星网上那些指控珀西林买卖福利院人口、勾结第二生科院进行非法实验的新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第一次失去了微笑的动力，眉头紧紧拧着。
他忽然发觉有件事从一开始就被他忽略了——
一直以来他都拒绝接触和珀西林沾得上边的一切，但为什么他偏偏被选进了珀西林牵扯最深也最藏污纳垢的囚塔？
真的是王叔说的那样，只是花最少的时间镀一层履历吗？
他记得来囚星之前王叔曾与他在王宫里见了一面，那时王叔表示虽然囚星属于珀西林辖下，但瑞斯毕竟顶着个陛下最受宠侄子的名头，又和珀西林没有任何交集，珀西林不会也没必要对他怎么样。
“再说了，你只是去服役，是去工作的，其他事和你没有关系。”
王叔在“其他事”上微妙地加重了语调，笑得和蔼，他那时脑子里天人交战，完全没注意王叔奇怪的语气。
现在想来，他递交军部的申请书为什么会由王叔亲自审阅？而且镀金哪里不能镀，为什么非得是和皇室掣肘最深的珀西林的辖区，而且由王叔——帝国最高统治者亲自来游说？
这一切……真的不是王叔有意为之吗？
瑞斯陷入了沉思。
宫易有点害怕地搓了搓胳膊：“呃，但是我记得安托万你们的牢友说自己是被买进来的吧？他们的记忆都是被灌输的，我们却没有，难道他们不是复制体吗？”
施耐德微抬下颌，带着些藏得极深的高傲说道：“复制体可没有各位想象得那么好制造，想要得到状态正好的空壳需要投入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精力，这份资源和时间的投入不是普通人可以支付的。因此只有顶尖的几位贵族才能用复制体，塔里其他的供体不过是配型合适被买进来而已。”
这句话很好理解，复制体们和本体的DNA完全一致，相当于一套百分百不会排异的器官容器，如果不制造复制体的话，想要找到一具配型合适且完全不会产生任何排异副作用的供体，那比大海捞针还难。
只有顶尖的几个贵族才有这个精力和财力供得起复制一具又一具躯壳。
童津皱眉道：“换句话说，那些被买进来的供体不过是在给复制体们当挡箭牌。”
在这里，囚犯生活就是一场没有尽头也并不温馨烂漫的过家家，没有真正的犯人，也没有真实的记忆，所有供体都只是在陪背后那几个“受体”演戏而已。
施耐德品味这句话片刻，欣然颔首赞同道：“是的，你总结得很不错。”
就像石头也分高低贵贱，为了将珍惜的宝石藏好，当然要找一堆会发光却不值钱的石头堆在周围。石头坏了可以随便再找，但是宝石培育起来需要的不只是资源，更重要的是时间。
时间，对于这些贵族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施耐德，你的供体也在这座囚塔里？”童津话锋一转。
他可不认为施耐德这么勤勤恳恳地每天检查供体们真的是为他们的健康着想，只有利益相关者才会这么卖力地为之背书甚至保驾护航。
施耐德微笑道：“我想这并不难猜？不过在下的头衔还轮不到使用珍惜的复制体。”
安托万忽然插了一句：“对了，瑞斯刚才闲聊的时候说自己也是贵族，他有在这里挑选供体吗？”
施耐德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瞬间变得无措又打算辩解的圆脸警官：“不太清……”
话没说完，他脸色一变——中计了。
在“被迷惑了”的他眼中，这里不该有瑞斯，只有陛下才对。
“果然！”安托万沉下脸将所有人拽到身边，“他已经恢复意识了！”
所有人脸色齐齐一变，他们之中只有瑞斯有精神力，但很显然瑞斯看起来根本打不过施耐德。
塞拉维猛地拍了拍脑壳：“妈的，大意了，这货什么时候清醒的？”
童津和宫易倒是没多意外，宫易叹了口气：“我们之前对狱医用过，也是中途失败了……这张卡牌对意志力坚定的人起不了太久作用的。”
“哦？看来我该感谢各位对我的变相夸奖？”被拆穿了的施耐德并没有立刻发难，听到光脑传来的响声，他悠哉地抬手点开。
阅读完这条语音消息后，他的脸色忽然冷了许多，再抬起头时嘴角已没了笑意：“我倒真是小瞧你们这些复制体了。”
瑞斯灵光一闪：该不会是鹤洵正在和珀西林对战，珀西林向外求援？
他陡然亮起的脸庞在一堆警惕的脸中显眼非常，塞拉维纳闷地嘀咕：“这都笑得出来？”
“大家不用怕，鹤洵早就预料到现在的场面了！”瑞斯眼睛亮晶晶的，“他昨天就把所有事情交代好了！”
童津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那个，”瑞斯回忆着鹤洵用触丝传递过来的话，有点茫然地挠了挠头，“他说，让你们不要怕鬼……呃，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提到鬼，你们知道吗？”
鬼？
跟这个副本的世界观好格格不入的字眼。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施耐德的身边缓缓浮现出一个瘦长的黑影。
黑影通体散发着潮湿的阴冷感，半长的黑发挡住了不断流出腐臭黑液的空洞眼窝，喉咙处一个血肉翻卷的黑色大洞。整个身体破破烂烂，烂到失去血肉的手指只剩了白森森的骨头。
施耐德感觉到身边出现了一团能量极高的冰冷精神力威压，转过头去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已失去眼球的幽深黑洞。
见目标对象注意到自己，徐晓缓缓抬起手指，指骨瞬间拉长变为骨爪！
施耐德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立刻伸出触丝攻了过去。
徐晓嘴角裂开一个腐烂的笑容，骨爪微动，将触丝牢牢抓在手中。
施耐德惊疑地缩紧了瞳孔：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徒手抓住精神力触丝？
安托万卧槽一声躲在了塞拉维的三开门肌肉肩膀后面，嘴里嚷嚷着怕鬼，宫易此时回过味来了：“嗯……鬼……其实也可以解释为一种精神的存在形式对吧……”
明明此时的场面非常紧张，但童津还是出现了有点一言难尽的心情。
鬼显然不是星际时代能出现的产物。
而这鬼很明显是鹤洵召唤出来的帮手。
那么由此可得以下等式：
鬼＝非副本世界观产物。
鹤洵＝鬼的召唤者。
那么，鹤洵＝非副本世界观产物。
已知这些副本都是游戏的一部分，而非副本世界观产物的人必定是玩家。
那么综上可得：鹤洵＝玩家。
而此前四名玩家之前一直信誓旦旦鹤洵是NPC……
安托万和宫易也反应过来了，同时张大了嘴。
童津看向安托万，幽幽道：“都怪你让所有人都先入为主。”
要不是那次在医务室外，安托万那么笃定地说着鹤洵是美人NPC，他们何至于到了现在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盟友。
安托万百口莫辩：“我……那不是因为一开始我用小老鼠的时候他……草！他是装的！他装看不见！为什么！”
宫易本来对鹤洵这种高颜值的人还有点竞争意识，现在只剩下仰望。
他忍不住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可能是不想一拖四吧，其实这个副本有没有我们好像都不影响人家通关。”
安托万沉默。
这是实话，他没法反驳。
他们几个存在的意义更像是四个没用的陪玩。
瑞斯没听懂玩家们在说什么，在玩家讨论的时间里，天外来物已经将星际土著全盘压制，施耐德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散乱得风度全无，眼眶里只剩了一颗眼珠，身上板正的军装则是成了几片染血的破布。
宫易感觉自己手里缺把瓜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施耐德看着要被那只鬼打死了哎。
没等其他人平复好复杂的心情，瑞斯的光脑忽然响起了通讯音。
瑞斯脸色一变：“是珀西林的视频请求！”
童津倒是很淡定：“先接了看看。”
瑞斯点开通讯，光屏上出现了一张他熟悉又恐惧的脸，不过这张脸并不温柔，半带着懒散地扫了眼在场众人，道：“主控室我来解决，我需要你们去做别的事。”
瑞斯眼睛一亮：“鹤洵！”
同样的五官，还是鹤洵看起来更令人安心！
“瑞斯警官，恭喜你完美地完成了我交代的任务。”
鹤洵笑眯眯地夸了夸小狗，看向众人。
“我现在让N带你们去地下军舰港找典狱长开来的军舰，他有驾驶军舰的权限。上了军舰之后，我会从主控室打开所有牢门，你们带着星球上的所有犯人和狱警一起离开。”
塞拉维道：“还要带上狱警？这里发生的一切那些狱警不会不知情吧！还留他们一条狗命？”
被扫射到的瑞斯：“……”
鹤洵：“……当然不是让他们直接走的意思。”
他解释道：“据我推测，这个副本并不一定是杀了某个人就能通关，而是要彻底捣毁这颗星球。所以你们必须带着对这颗星球的罪恶有所了解的狱警们离开，然后使用军舰上的武.器引爆这颗星球。”
童津指出一个问题：“但是犯人们当中有一半是真正的高威胁性犯人，另一半是买进来的普通人，精神力等级远远低于狱警们，我们要怎么控制住局面？”
“哦，那个啊。”鹤洵轻描淡写，“我会对他们进行精神控制，不用担心。”
童津瞪大眼睛：对71名狱警同时精神控制？
施耐德号称精神力仅次于阿比茨兄弟，但还打不过一只鬼，鹤洵竟然说能同时控制71名狱警？
“开玩笑吧……”宫易喃喃。
鹤洵瞟了眼他们背后已经重伤昏迷的施耐德，收起了『扣分笔记』，道：“不用管我怎么做到，总之我希望大家各司其职。”
安托万拐了拐童津：“不要探听别人的底牌。”
童津默然。
宫易沉默两秒，道：“我觉得……我们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要不，帮你解决一点狱警吧？”
瑞斯啊了一声：“你们的抑制器！”
塞拉维难得脑子转得快了一次：“对啊！那玩意反正对我们没用，可以给狱警用啊！安托万和我可以用影子牌把犯人们的抑制器戴在狱警脖子上，怎么样，可行吧？”
鹤洵倒是有点意外于他们的主动，想了想，道：“去找1901的人，他们可以帮上忙。”
众人有了方向，立刻四散去践行自己的办法，临走前由安托万贡献了第一个抑制器，将重伤的施耐德锁住。
这家伙在囚塔服役年限比所有人都长，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就算他们通关的时候看不到后续结果，也绝不能便宜了这个衣冠禽兽让他一死了之。
见众人都分开去完成自己负责的部分，鹤洵挂断了通讯，看向身后还钉在墙上的珀西林。
珀西林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但那两根锋利的触丝还悬在眼前，珀西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溢了出来。
鹤洵并不在乎他的目光，扬起触丝长鞭将封闭罩打破。
珀西林的视线下意识跟随着看去，只见无数破裂的玻璃碎片纷纷扬扬掉落，露出一道端坐着的人形。
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珀西林睁大眼睛。
哥哥？！
为什么哥哥没有死？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具已气若游丝的躯壳：“……复制体？”
“是吗，到底谁是复制体呢？”鹤洵露出笑容。
他起身站到狱医身边，掀开他一边的长发，露出他脖颈上自己亲手上锁的抑制器：“你玩弄了那么多人，不如现在也陪我玩个游戏吧。给你一个选择题：你觉得哪个是本体？”
“两分钟倒计时，选对了我就把你选中的哥哥还给你。”
“笑话。”珀西林冷笑，“我凭什么要在你提供的选项里做选择？我有理由相信这两个都是复制体。”
鹤洵露出无辜的表情：“阁下误会我了，我只是一个刚苏醒意识没几天的复制体呀，怎么有时间复制两个阿比茨呢？”
鹤洵捧着狱医的脸转向珀西林：“还剩100秒哦。”
梅菲斯特：……有点不爽。
珀西林沉默下来。
诊疗椅上的躯壳浑身沾满风干了的营养液，明显是刚从营养舱里刚捞出来的。而在珀西林和哥哥有限的相处记忆里，哥哥从未有过孱弱到需要全身浸泡营养液的程度。
他看向鹤洵身边的躯壳，那张脸上带着珀西林更为熟悉的，相处了二十多年的神情。尽管看着自己时不带一丝感情，似乎是哥哥对他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珀西林心中刺痛的同时却越发认为这个才是真正的哥哥。
他一直都明白，哥哥与自己的心已经渐行渐远了。
那个总是对自己百依百顺，温柔呵护着自己的哥哥，只短暂地存在了一瞬。
后来，随着时间的介入，随着许多事情的变化，他们也在变化，最终，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痛苦，但这就是他和哥哥的真实。
“30秒。”鹤洵笑眯眯。
珀西林脸上表情未变，眼神却很明显地偏向了鹤洵身边的男人。
“15秒。”
珀西林再次看向诊疗椅。
哥哥在他的记忆中一直是坚定温柔又可靠的形象，不会是这么瘦削又弱小的样子。
“5秒。”
珀西林将视线挪回去。
直到倒计时结束，他没有再看诊疗椅一眼。
鹤洵轻拍手掌。
珀西林察觉到一丝不妙，心里忽然恐慌了起来。
“真可惜。”鹤洵为狱医顺着柔顺的长发，“他为你养了那么久的眼球，可是你竟然都认不出他呢。”
珀西林脸色大变：“怎么可能！”
鹤洵的触丝捞起那具已然没了生机的躯壳，露出他的后颈：“看，没有编号哦。”
珀西林心脏骤停：没有编号……没有！
他瞳孔震颤着看向狱医。
狱医默默伸手将领子拉下来，露出鹤洵曾摸到过的那片粗糙痕迹——激光刻印的复制体编号。
『MA17104296』
看到那串数字，珀西林感觉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开来。
4296年，10月17日……
他无比清楚地记得这个日期，那是他和哥哥被流放到这颗星球的第一天。
那个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开始衰竭，为了防止自己在彻底看不清人脸之前忘掉哥哥的面容，他提议拍一张照片。
于是，他们以无垠的黑暗为背景，拍下了一张新起点的见证。
拍完之后，哥哥许诺他，一定会将他带出这片蛮荒之地。他说，珀西林·阿比茨一定会再度拥有光明。
原来哥哥没有说谎，他没有忘记承诺。
原来哥哥对他越来越冷淡，不是因为他不再关心自己，而是……他早已决定用自己作为容器，为弟弟养出一对完美的眼球。
而他……选错了真正的哥哥。
不仅仅是这一次选错，之前的那么多年，口口声声最讨厌复制体的他，竟然都没有意识到越来越冷淡的不是哥哥，而是复制体。
珀西林摇摇欲坠，眼窝里的器官在这一刻终于平静下来，不再混乱地扯动着神经。
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啊……
触丝长鞭收回鹤洵的体内，珀西林摔落在地，却丝毫没有顾及痛苦，膝行到那具已经死去的躯壳身边，紧紧地抱住。
真正的哥哥早就不见了。
他所为之奋斗的一切也变得黯淡无光了。
鹤洵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珀西林直直地看着前方，眼中没了光芒。
“珀西林。”
鹤洵的触丝抬起珀西林的脸，对上他的双眼。
翠色漩涡搅动着，珀西林的眼神逐渐涣散。
“你是鹤洵的复制体。”鹤洵低声说。
珀西林跟着重复，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又消失：“我是珀……我是，鹤洵的，复制体……”
“你是8083囚塔里等级最高的犯人。”
珀西林轻微地颤抖着：“我是8083囚塔，等级最高的犯人。”
鹤洵微笑：“你的罪名是杀死了哥哥。”
珀西林眼中泪珠滚落：“我……我杀死了……哥哥。”
“即刻起，8083项目终止。”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将待在这里，不踏出一步。”
珀西林喃喃地跟着重复。
鹤洵看着他：“你痛苦吗？”
珀西林紧紧抱住了哥哥的尸体，手指用力到痉挛都不肯放手。
“哥哥……”他眷恋地将脸贴在那张瘦削的脸上，“一起。”
他的意识在逐渐崩坏。
他是个复制体，谁的复制体？
……不记得了。
他犯了罪，杀了……最爱的，仅存的亲人。
他只是想和哥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两颗温热的泪珠涌出，将他脸上的血迹冲开两条白痕。
鹤洵站起身。
“说真的，我很讨厌囚犯编号。”
“但它很适合你。”
“608067012。”
作者有话说第55章 8083囚塔（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