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083囚塔（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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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送鹤洵到门口，瑞斯还在直挺挺地站桩。
“0099，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去巡逻吧。”N说。
瑞斯看了眼鹤洵，没说什么，转头离开。
鹤洵目送他离开，感受着脖颈处尖刺伤口逐渐发烫肿起，眸中深绿色漩涡缓缓成型、搅动。
他已经发现，上次他强烈地想要瑞斯告诉自己关于典狱长的事情时，抑制器会短促地发烫。
也许这是抑制器试图压制已经开闸的精神力带来的身体反应之一。
现在被他用来反向检测自己是否能释放精神力。
几乎在脖颈发烫的同时，他看见瑞斯的背影几不可见地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如果不是鹤洵一直盯着他仔细观察，恐怕不会发现这一点微小的停顿。
这算是他的一个测试，至于结果……
就让时间来验证吧。
N似未察觉鹤洵的动作，笑言：“您刚才好像对‘赝品’这个词没有反应呢。”
鹤洵还是那副两眼空空的样子，对他的试探并不接招：“是吗，可能是因为我失忆了吧。”
瑞斯今天表现异常，上午下午的态度大相径庭，鹤洵笃定他是被典狱长精神控制，并透露了一些关于自己的情报。
但看刚才典狱长对自己的态度，鹤洵猜测瑞斯并未和盘托出，起码典狱长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两人之间的“主体”和“副体”的关系，顶多能猜到自己知晓了这座囚塔是秘密培养供体的地方。
毕竟如果他知道自己已经把真相摸得差不多的话，自己现在应该躺在手术台上被开膛破肚，被取出不知道哪个“成熟”了的器官献给典狱长。
所以N那句“赝品”无非是在测试自己是否真的处于典狱长的精神控制之中，算是确认自己这个极不稳定因素是否真的被上了锁。
自己与玩家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能被典狱长的手段探查到的大部分是与狱友交谈的那些。
那么在N这个典狱长的代行官面前，只要继续一脸痴呆地保持“失忆”人设就好了。
N果然并未发难，只是略带玩味地笑道：“您的性格与我想象中真是不太一样呢。”
鹤洵死鱼眼回望：“我很有名吗？”
“某种程度上，是的。”N意味深长。
鹤洵哦了一声：“可惜，我记不得了。”
非常坚守人设。
N挑挑眉，但笑不语，似乎已经确认试探的结果，一路无话。
“接下来的时间，请您安稳些吧。”
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N离开了1901。
鹤洵目光涣散地看着他离去。
……
再回到审讯室，N推门进去，珀西林仍保持着他走之前的姿势，手中捏着光脑把玩。
N瞟了一眼，光屏上密密麻麻一大串方块画面。
珀西林侧耳听见N进来的声音，道：“N，帮我读这份监控。”
啊，又要做读报童了。N撇嘴。
珀西林的视觉衰弱也算是一项医学难题了。
星际时代的科技已经相当发达，很多先天后天的盲人可以通过植入脑机芯片，直接将外界画面通过芯片与大脑中的视神经中枢进行接驳交互。即使没有眼球，也能“看”到画面。
但即使珀西林的视神经并未退化，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通过任何方式获取画面，这也是他持续不断制造复制体的最重要原因。
——从旁人那里的来的信息总是不可靠，珀西林讨厌这种不确定的掌控感。
平时不靠视觉珀西林也能掌控一切，但当他真的迫切想要“看”什么东西时，只能靠旁人转述。
原本这项工作一直是杰瑞米在做，现在理所当然转移给了N。
N走过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屏幕上赫然是自珀西林上次离开囚星后，24层医务室内所有关于狱医的监控画面。
N淡定咋舌：真变态啊。
目之所及，密密麻麻全是同一个红色长发男人的身影。
珀西林道：“我要听关于哥哥和赝品的所有画面，所有细节。”
N随意看了眼某一帧里梅菲斯特伸指按在鹤洵心口，以及某个以绝对掌控姿势将鹤洵架在怀里的场景，吹了声口哨轻快地确认：“所有？”
珀西林从这声疑问里预感到了某些似乎不会让自己愉快的信息。
他面无表情。
“所有。”
＊
晚间，全塔熄灯。
24层。
医务室内，狱医在操作台上戳着光屏里的豌豆藤，见监控处出现一个红发身影，在对方进来前关闭光脑，拢起衣襟遮住后颈。
来人不疾不徐，由于来过无数次，即使目不能视物也还是毫无障碍地来到操作台前。
空洞的眼眸大睁着，努力地在一团混沌黑暗中捕捉着唯一的一抹模糊的身形。
“哥哥。”
狱医并未回应。
珀西林垂下眼：“你还在生我的气。”
狱医似乎打定主意不愿意多说，没有动用机械臂，自己上手整理起台上散落的器械。
金属与金属相撞发出的噪音，成为两人之间唯一的声音。
珀西林脸上的微笑都变得惨淡了：“哥哥，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呢？以往那么多赝品，我们都不屑一顾。为什么这次的一出现，你对我的态度就变了呢？”
以犯人正常被体检的频率，只是几天的监控内容不应该那么庞杂。
可N只是“读”到67012第三次出现在医务室时，珀西林就阴沉着脸叫了停。
不必再听下去也知道，哥哥对67012是真的特殊到让他忍不住起了杀心的程度。
一团火在胸口横冲直撞，他压抑不住，干脆不顾哥哥先前表现出的冷战信号，径直上来。
既是试探哥哥的想法，也是发泄不甘的愤怒。
狱医总算给了他一个眼神：“只有你不屑一顾而已。”
“哈。”珀西林短促地笑了一声。
是啊，哥哥不是每次都无动于衷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也许是切开第不知道几百个供体，他的身上多了第不知道多少置换的疤痕之后。
那一次，出了手术室，哥哥第一次提出对8083项目的反对意见。
想到这里，珀西林忽然露出一个笑：“那又怎样呢？哥哥，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他眼中渗出晶莹的水色，神色变得遥远：“哥哥，是不是我们都走得太快、太远了，以至于抛下了很多？还记得那时候父亲母亲阵亡，我们被家族围攻，流落荒星……”
“你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却还是挡在我面前，发誓即使流落荒星也不会让我受到一丝一毫伤害。那时候我们一无所有，可是至少我们彼此关怀。”
“可是看看现在呢？”珀西林轻声说着，“我们几乎什么都有了，你却将我越推越远了。”
他拥有了弱小时被夺走的权势、财富，用这些反过来操纵着王城的那些蛀虫，他已经比小时候强大那么多了，在哥哥面前却还是那个遇到困难只想抱哥哥胳膊的小尾巴。
“是不是我变了太多，所以你那么喜欢那些一片空白的赝品？”
狱医神色冷淡：“你确实变了许多。”
珀西林脸色微变。
“在质问我之前，不如看看自己。”狱医冷冷道。
珀西林咬紧牙关，道：“是，我的确变了，变得虚伪，变得冷酷……但是，哥哥，我从来没有对你改变！我在那群贵族中虚与委蛇汲汲营营这么多年，费了多大力气才将这颗星改造成现在这样捧到你手中，无非是让你继续你的研究，不受干扰地完成你的学术目标。”
“难道还不够吗？哥哥，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狱医反问：“是我想吗？”
囚塔也好，囚星也好，囚.禁的又何止是犯人？
连同狱医一起，所有人都被珀西林关在了这颗星球上。
珀西林脸色不断变换，最终变得惨白，嗓音颤抖：“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哥哥，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
“我不能失去你。”珀西林忽然伸手攥住狱医的白大褂，用力到衣料上乍起数道褶皱，他迫切地询问着：“是我还不够完美吗？是我还不够好吗？财富、权势，现在这些……还不足以将你留住吗？”
“珀西林。”狱医眼中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的完美，从始至终，只有你执着于此。”
珀西林无力地松开手，眼眶里滑落一串水珠，他颤抖着捂住脸。
“你想要什么呢？哥哥，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狱医平淡地回答，“至少不是在这座培养皿里度过一生。”
“培养皿”三个字刺痛了珀西林一瞬。
他垂下头。
良久，直到被遮掩的表情已经变得冷静，但说出口的声音仍旧柔软易碎：“好，哥哥，我答应你。但是，在那之前……你会帮我最后一次吧？”
他抬起头，露出哀求的神色：“就像从前每一次那样……帮我换掉这双眼睛，让我再看到你，然后……然后我就解散这颗星球，好不好？”
“我会还你自由，让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珀西林笑时脸上又滚落了两串泪珠，死死地睁大眼睛，将眼中的扭曲藏得更深，“只要我的眼睛恢复，我再也不会做其他赝品了。只有一个珀西林，只有我，好不好？”
狱医沉默许久。
珀西林仍在断断续续地承诺着自由、阳光，生怕眼前的猎物不踏入这幅他亲手画出的极致美妙的愿景。
最终，他听见狱医说：
“我帮你，最后一次。”
“现在，请你离开。”
……
珀西林摇摇晃晃地回到24层的审讯室，这里是他就任典狱长后，每次回到囚塔里安置的地方。
听见房门上锁后，珀西林脱力地软倒在地，手指捂住脸庞发出一串似哭似笑的扭曲声音。
他还是赢了，哥哥还是选择了他。
即使他想要自由，想要离开自己，想要抛下他。
但没关系……只要生活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给他一点“自由”也可以。
小小的退让而已，但能换来哥哥的回心转意就够了。
他拿下手，脸上神色已变为极端的平静。
不过……也许这是哥哥的权宜之计。
毕竟哥哥那么狡猾，也许只是在骗自己。
他歪头，面无表情地想了想，掏出光脑。
“联系N。”
光脑已被设置为语音操纵模式，很快光屏上跳出N的对话框。
『已调出消息框，请在‘叮’声后发出语音。』
“叮！”
“N，带上催熟剂去1901，现在。”珀西林声音平静，“你知道该怎么做。”
N很快回了消息。
珀西林趴在地上，将光脑贴在耳边，听到那边带着轻松笑意的声音：“当然，长官！”
“最快多久能成熟？”
N轻快道：“也许……9小时？”
“好，催熟后，立刻带到医务室。然后，控制住哥哥。”
“哥哥被带坏了，不可信了。”
“我要你帮我手术。”
珀西林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49章 8083囚塔（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