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8083囚塔（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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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洵思索片刻，给安托万回了信，按照信件末尾的提示折成纸飞机，看着纸飞机直直向上没入金属墙壁。
由于太阳穴的抽痛和脖子上始终没有恢复的红肿，他原本打算再睡一会，但没等安稳休息多久，牢门处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法瑞忍不住吐槽：“怎么这几天我们这儿跟酒店一样人来人往的。”
说好的犯人没有自由，在他们1901这跟放屁似的。
人影面无表情地抽出警棍示意他退后，看向鹤洵的方向：“67012，出列。”
说着打开了牢门。
怎么又是鹤洵？
——在场众人心里不约而同飘过这句话。
米勒眼中藏不住忧心忡忡，过度的特殊不像是好兆头。
鹤洵倒是很平静，没有立刻出门，隔着门口的界限和瑞斯相望：“什么事？”
瑞斯：“别废话，现在出列跟我走。”
眼前的圆脸警官很不对劲，语气冷漠得和其他狱警如出一辙，好像之前见到鹤洵时的慌张惊惧都是假的。
鹤洵站在原地没动。
德里克察觉到气氛的古怪，脚下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
瑞斯投来目光，没有犹豫地掏出遥控器按下按钮。
抑制器接收到信号，立刻释放电信号攻击犯人的脑域，德里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就痉挛抽搐着软倒在地。
瑞斯看都没看地上的人，重复道：“67012，出列。”
鹤洵垂下眼帘，一声不吭地走了出来。
“跟上。”
见鹤洵乖乖出来，瑞斯也不废话，关闭牢门后便大步流星地在前面引路。
鹤洵盯着他的背影，眼中各色念头一闪而过。
他们并未使用电梯，因为目的地就在同一层：那间曾经让鹤洵猜测过用途的全玻璃房间。
“进去。”瑞斯说。
鹤洵看着他：“警官，方便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瑞斯皱起眉毛——那张圆钝的脸并不适合做这个表情，似乎要呵斥，但触及鹤洵的面容，又极快地闪过一丝挣扎，最终道：“审讯室，有人要见你。”
他又补了一句：“别废话，进去。”
鹤洵点点头，乖巧地推门进去。
瑞斯多看了他一眼，背过身肃立在门口。
审讯室果然铺的都是单向玻璃，里面的灯光和24层一样，晃眼到让人头晕目眩。
他已大概猜到是谁要见他了。
整理好表情，他戴起微笑推开里面唯一的一扇小门。
一进门他就看见一个头戴兜帽的黑袍人影背对着他坐在长桌的一边，身侧散漫地立着一个人，像是侍立的护卫。
有点眼熟。
那人见到他，眉毛轻佻地上扬一下，嘴里说了句什么。
鹤洵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隔音罩？
见鹤洵看过来，那人指了指黑袍人对面的座椅。
鹤洵朝他微笑点头，走过去坐下。
黑袍人沐浴在灯光下，但脸部被兜帽罩住，戴着一副墨镜，只露出个白皙的下巴和血红的嘴唇。
似乎听到来人的声音，黑袍人朝站着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朝鹤洵看了看，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回复了几句。
——仍旧没有声音。
看来确实是开了类似隔音罩的东西。
叫他过来，又不搭话，这是要给他个下马威？
鹤洵心下了然，立刻改变了应对策略。
他收起乖顺的笑意，微抬下颌，以一个俯视的神态朝后靠上椅背，双手搭在把手上。
一个开放且微带攻击性的姿态，闲适得好像并非是被审讯的犯人。
隔音罩内。
珀西林侧耳听见棉质衣料行走间摩擦的窸窣声，有轻柔的脚步声从身边经过，轻微停顿后来到对面。
窸窣声大了一瞬，随即静止，像是在椅子上坐下了。
珀西林沉默一秒，脑袋微微转向新副官：“N，他……和我很像？”
N俯身，状似恭敬道：“您问的是哪方面？”
“外表。”
N懒散地嚼着口香糖，“啪”地吹破一个泡泡道：“除了眼睛，一模一样哦。”
珀西林藏在兜帽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几个呼吸过后，嘴角微抬：“一模一样吗……这么多年过去，连我自己都忘记自己长什么样了。”
哥哥是因为那副一样的长相，才会对这个赝品另眼相看吗？
N夸张地咧嘴大笑起来，一点没有旁人在珀西林面前的畏缩：“阁下，您不需要担心啊，只要7号供体成熟，您的样貌很快就会，完、美、无、瑕。”
完美无瑕。
珀西林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是了，他这些年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自己变得完美。
完美到众人只能仰视畏惧，完美到唯一剩下的亲人可以一直将视线停伫在他身上。
只是神明似乎在惩罚他，二十年来他培养无数复制体，却始终没能获得一个有健康视力的供体。
要么和自己一样只能看见微弱光线，要么干脆完全失去视力。
“阁下，这次绝对不一样，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N俯身贴在他耳边，似是陈述，语调却蛊惑，一对深黑眼眸含笑盯着对面的人，“67012有一双碧绿如同湖泊，清澈见底的……完美的眼睛。”
珀西林忽地笑了起来：“这样啊。”
鹤洵淡定地看着两人演默剧双簧，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兴趣，干脆和系统聊天。
『《七夜谭》很缺NPC吗，怎么哪哪都有这个N？』
系统瞟了眼正在作妖的Neh，平静道：『制作人的恶趣味而已。』
『也不知道N领几份工资。』鹤洵开玩笑。
永眠者们开的店雇佣的全是N，连副本剧情都要派N打酱油，如果NPC之间也有优秀员工评选的话，N肯定是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系统不语。
他俩闲聊的工夫，珀西林解开隔音罩。
“67012，你好。”
鹤洵似笑非笑：“你好。”
珀西林听出简短的招呼中暗藏的轻慢意味，温柔道：“不必对我有如此敌意，本次只是询问，不会用刑。”
“你当然不会用刑。”鹤洵笑了，“在这里可没有人希望囚犯受伤。”
他听起来完全没有察觉对面人的身份。
珀西林笑意不变：“何必这么尖锐呢？你在这里除了没有自由，可以说养尊处优。甚至……”
他扯起嘴角，压制住心头的火焰：“甚至连最恪尽职守的阿比茨医生都对你予取予求，对你几次荒唐的行为大开绿灯。”
鹤洵翘起二郎腿，态度堪称嚣张：“那也是他自己的决定，我可从来没有干涉过他的想法。”
他自己的决定？
这赝品是在炫耀哥哥对他的特殊态度？
珀西林藏在黑袍下的手指紧紧掐着掌心，胸口涌起一阵酸液腐蚀般的灼烧感。
不过是他的复制体，不过是一个赝品，不过是靠着和自己一样的外貌……
一个卑劣的蛊惑者，竟然也敢在自己这个本体面前大言不惭？
如果不是自己必须时刻保证王城的势力不被动摇，哥哥能有一个完全舒适的研究环境，他何至于被一个赝品动摇地位？
他的声音不复柔和，骤然冷了下来：“67012，搞清楚你的身份定位，你不过是阿比茨医生手下无数需要负责的病人之一。医生的天职就是关注病患的健康，别太高看自己。”
鹤洵笑出了声：“说他对我另眼相待的是你，说我自视甚高自作多情的又是你，你这人好怪啊。”
他堪称轻蔑地嗤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嫉妒医生对我的特殊呢。”
嫉妒？
珀西林胸口的起伏几乎快压抑不住了。
嫉妒？是的，他当然嫉妒！
准确地说，自从得知这赝品的消息后，向来自制力极高的他就再也没有真正平静过。
曾经在荒星相依为命，对他千依百顺的哥哥，在自己觉醒热时温言软语的哥哥，如今连多说两句都没有耐心。
从前的哥哥从不过问他又杀了谁，铲除了哪些势力，他想，哥哥是纵容自己的。
然而在莱因哈特口中，哥哥不仅原谅这赝品拙劣的“心理不健康”的借口，甚至更换高级营养液，还让他在顶层的家里安睡。
自己只是杀掉不再对自己忠心的杰瑞米，哥哥竟然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转头就丢下自己。
这是以前的哥哥再生气都从未有过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面前这个浅薄卑劣的赝品。
他怎么可能不嫉妒？
尽管内心的毒液几乎要喷涌而出，珀西林脸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有表现出来。
生气、嫉妒，都没有意义。
供体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收割的，等这赝品仅存的价值被榨干，哥哥自然不会再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缺损的容器呢？
想通这一点，珀西林脸上浮起一个扭曲的微笑：“67012，我想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希望下次再会的时候，我能亲眼看到你。”
“以及，”墨镜下，珀西林眼中缓缓转动起漩涡，“希望最近，你可以不再打扰阿比茨医生的工作了。”
鹤洵敏锐地察觉到在珀西林说出这句话时，有什么像蜘蛛丝一样轻柔的东西落在了额头。
感受到那轻柔触感的一瞬间，鹤洵有些许恍惚。
但下一刻，脖颈上猛的一阵抽痛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那股蛛丝一样的触感也在这瞬间消失不见。
他不动声色地在空气中逡巡一圈，确信自己没有见到任何有形的东西在眼前浮现，但那触感绝非错觉。
他忽然想起那本画册上，火柴人躺在床上的那一页，手指不由得抚上颈间的抑制器。
持续了好几天的红肿只是减轻，并未完全消失，此刻重新感知抑制器才猛然发现那四根短刺好像收缩了许多，只剩四个尖尖陷在柔软的血肉里。
这几天的异常迅速被他串联在一起。
与狱医第一次见面之后，对方主动提出更换营养液。他用了更换过的营养液开始发烧，发烧症状和画册中提及的精神力觉醒症状极其相似。
之前与瑞斯的对话中，虽然瑞斯本身破绽极多，但对自己的质疑，他堪称有问必答，侃侃而谈，流水一样就将巨大的秘密告知了自己这个复制体。
而刚才他感知到的那种蛛丝一样，会影响思维的东西……
该不会是精神力的一种具象表现？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位疑似珀西林的黑袍人是想用精神力操纵自己的意志，但被自己察觉并破解了？
鹤洵放下手，决定观察一下黑袍人的反应来确认自己的猜测。
“N，带他回去，在手术之前他应当不会再碍事了。”
此刻的珀西林与刚才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若说刚才他还有些强撑着的体面外壳，此刻就是丝毫不掩饰对鹤洵的厌恶了。
他似乎笃定了鹤洵不会再有任何言语，摘下了遮掩用的墨镜和兜帽，露出那张不带一丝情绪的漂亮面孔。
冰蓝色的眼眸低垂着，似乎疲倦已极。
N愉悦地弯腰行礼：“是，阁下。”
接着转向鹤洵：“跟我走吧，赝品。”
真是不客气的称呼啊。
鹤洵面无表情，眼神放空地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8083囚塔（16）
